第4章
第4章
芙蘅院於是內院，在侯府西北角，大夫人將楚薇薇安置在那，擺明是不把她當“外人”了。
她當然知道楚薇薇特意提及大夫人是個甚麼意思，不過是想拿這事兒來刺激自己罷了，可惜她心中生不出一絲波瀾。
“既是母親安排的，自然是最妥帖不過，楚姑娘就安心住下吧！”
“只是我如今病着，怕過了病氣給姑娘，就不留姑娘喝茶了。”
她擺明了趕人，一副懶得應付的模樣。
楚薇薇咬着脣，抬眸再看紀清芷，見她閉目養神，一張分明沒有多少血色的臉，卻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嬌美，如姣姣明月一般只可遠觀。
而自己在她面前，如一攤污泥一般不堪，似乎壓根不值得她放在眼裏似的。
這樣的態度讓心底潛藏的年幼回憶瞬間湧上心頭，楚薇薇垂下眸子。
掩藏溢出的妒恨，身子一顫，好似受了太大的委屈，竟哽咽出聲：“大奶奶是在怪罪薇薇嗎？”
“薇薇自知不該跟隨裴郎歸來，傷了大奶奶的顏面，可若非裴郎執意如此，薇薇又豈會做出這等恬不知恥的事情來。”
“更何況，裴郎分明說過，他未曾娶妻！”
說到最後，楚薇薇已經潸然淚下，好似受了太大的委屈。
牀上半躺着的紀清芷輕輕抬起眼皮，神色淡漠道。
“楚姑娘說得對，大爺不該瞞着姑娘，也不該回來之前也不打聽一下，這下倒是叫大家都尷尬。”
聽到這話，楚薇薇一怔，甚至忘了哭。
不等她反應，紀清芷又道：“只是大爺的事，我這個做妻子的不該埋怨，姑娘不如跟母親訴個苦，還能討個說法。”
接着紀清芷就衝青璃使了個眼色道：“去請母親過來吧，也好當面給楚姑娘一個交代。”
青璃忍着笑，瞥了楚薇薇一眼，上前一步正要領命，楚薇薇打了個激靈，驚聲叫道：“慢着！”
“大奶奶何苦這般誤會我！”
“我沒有要找大奶奶討個說法的意思，又爲何要驚動大夫人！”
紀清芷勾起脣角，側頭看她。
“既然姑娘對大夫人的安排沒有不滿，又不是來找我討個說法，那敢問姑娘這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作甚？”
楚薇薇被問住了，一張臉被憋得紅紅紫紫，胸口起伏不定，好一會兒才咬着牙道：“薇薇只是聽聞大奶奶身子不適，特地過來探望。”
“薇薇一片好意，沒曾想叨嘮了大奶奶休息，是薇薇的不是。”
紀清芷點點頭：“嗯，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聽到這話，楚薇薇臉色難看，手上的帕子都快絞爛了。
紀清芷欣賞着她臉上變化不定的表情，看着她僵直的身子，輕輕勾起了脣角。
就在楚薇薇待不下去，預備開口告辭的時候，外頭丫鬟通稟，大夫人江氏來了。
楚薇薇錯愕地看向紀清芷，眼裏一片慌亂。
但很快，在大夫人被僕人簇擁着進來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換成了一副委屈可憐，泫然欲泣的表情。
而此刻的紀清芷心中也並不平靜，夢裏裴雲愷、楚薇薇和江夫人三人合謀，喝她的血喫她的肉，最後還要敲骨吸髓，踐踏她的尊嚴。
每每想到夢中種種，她心底就湧起一股難以消弭的恨。
可偏偏那是個“夢”，她的恨成了沒有根源的無中生有，她若不想叫人察覺，只能花些心思壓下去。
她不希望噩夢成真，卻又清晰地意識到一切都有可能會發生。
裴雲愷或許她不瞭解，但江氏......
真真切切相處了三年，這個婆婆對自己究竟是個甚麼樣，會不會如夢中那樣對她，她又怎會不明白。
腦海裏正思緒翻湧，大夫人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江氏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一張長臉上隱有不耐，眉心豎紋深刻，一雙吊梢眉十分凌厲。
頭上梳着高髻，左邊戴五鳳朝陽掛珠釵，右鬢插龍爪金菊累絲簪子，中間插着鑲紅寶石點翠華勝，滿頭的珠光寶氣。
身上天青色交領內衫外套一件絳紅妝蟒暗花緙金絲錦緞的寬袖褙子，左右手各戴了三枚寶石戒指，手腕上還有一對花絲鑲紅綠寶石的金鐲子。
她一進門開口就道：“聽你身邊的嬤嬤說你有事相尋？”
紀清芷點點頭。
只是還不等她開口，站到了一旁的楚薇薇卻身子一顫，上前兩步道：
“給大夫人請安，都是薇薇不好，是薇薇不該來打攪大奶奶休息，累大奶奶因我而不痛快，全是我的罪過！”
說罷，身子顫抖地蹲身行禮，低着頭垂淚，一副不堪承受的模樣。
江夫人顯然沒料到她竟然在屋裏，蹙起了眉頭，眉心的豎紋更深：“你怎麼在這兒？”
楚薇薇脊背一僵，半晌說不出話來，屋裏也安靜下來。
紀清芷瞧着這一幕挑起脣角，半點沒打算出聲解圍。
倒是她的丫鬟絳英沉不住氣，開口道：“回大夫人，楚姑娘是來找大奶奶討個說法的。”
“說法？甚麼說法？”江夫人眉頭蹙得更緊，緊緊盯着楚薇薇，不解地開口問道。
楚薇薇臉色發白，將要辯解，紀清芷搶先一步呵斥絳英：“母親跟前你插甚麼嘴，半點規矩沒有！”
旋即又扭頭看向江夫人：“母親，我身子不適，沒法子給母親請安，還望母親見諒。”
“冒昧請母親過來，本是有一事相求，想求母親收回公中鑰匙。”
聽到這話，江夫人頓時眼睛就亮了起來。
紀清芷看得分明，停頓片刻又道。
“不曾想楚姑娘來探望我，言語間似乎誤會了大爺，大爺哪裏會刻意欺瞞她已娶妻多年的事。”
“大爺當時走得急，怕也不曾料到我會進門，我正不知如何跟楚姑娘解釋，幸好母親來了。”
一聽這話，原本還歡喜的江夫人，臉一下就沉了下來，一張長臉拉得越發的長。
楚薇薇被江夫人這樣盯着，臉白得嚇人，配着臉上豔紅的妝，非但沒了半點豔色，反而有些驚悚。
她使勁地搖頭，眼淚簌簌地落，捏着帕子捂着心口哽咽道：“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怪罪大爺的意思......”
紀清芷蹙眉，面露不解地打斷她道：“莫非是我會錯了意？”
“可楚姑娘方纔不是說，大爺執意將你帶回來，又不曾告知你他有婚約，甚至已經娶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