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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竟是會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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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蘅蕪曾經是坤儀最好的手帕交。

  當然了,任何事只要加上曾經二字,多少就有些故事在裏頭。前事暫按,眼下這位宰相府的主事小姐與坤儀可以說得上是水火不容,杜蘅蕪給坤儀的請帖,都是用最名貴的紙筆,然後讓最粗鄙的下人來寫。

  “幼稚。”坤儀白眼直翻,“有本事別請我。”

  “杜小姐若是不請您,又該向誰炫耀她如今的成就?”蘭苕一邊笑一邊給她上妝,“聽聞她在盛京落成的女子學院裏出了個能進上清司的好苗子,眼下京中達官顯貴都上趕着將女兒送去她那裏,宰相府門庭甚是熱鬧。”

  “她就是個書呆子。”撇撇嘴,坤儀挑了一支最華貴的鳳儀金簪往頭上比了比,“我還真不能讓她瞧了笑話。”

  “對了。”想起派出去的人,坤儀回頭看向蘭苕,“昱清侯府那邊可準備好了?”

  “殿下放心,侯爺剛承了您的情,眼下並未拒絕,只是說今日事務繁多,未必能陪殿下飲宴到最後。”

  好難搞的男人哦。

  坤儀撇嘴。

  她都對他這麼好了,他竟然還這般防備她。

  不過,想起聶衍那張極爲好看的臉,坤儀決定不與他計較,只要他願意陪她去杜府就行。

  聶衍接到她的消息的時候,下意識的想法是不願的。

  然而,他記性很好,還記得自己答應過她一件事,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臉色再難看也只能點頭。

  “侯爺今日好生俊朗。”坤儀坐在鳳車裏託着下巴打量他,眼裏盡是滿意,“玉樹天姿,風華無二。”

  聶衍眼皮都懶得抬:“殿下過獎。”

  “我肩上的傷剛剛結痂,待會兒宴上人多,侯爺可得護着我點。”

  “殿下既是有傷在身,又何必來赴宴。”

  坤儀挑眉,理所應當地道:“像我們這種皇室花瓶,就是爲各種宴會活着的呀,不去宴會,怎麼看當下最盛行的衣裳首飾,怎麼跟人攀比鬥嘴?”

  他抿脣,臉上神色頗爲不贊同。

  “我知道你想說甚麼,你想說東邊還有災情,我們這些人怎麼還能花心思在這些空事上。”坤儀哼笑,纖手將黑紗攏過來,神色慵懶,“可我就算不想這些空事,也對災情毫無助益——人總是要以自己的方式過日子的。”

  聶衍微怔,不由地看了她一眼。

  有時候他覺得這位殿下像個被寵壞的小女孩,驕縱自負,不諳世事。可有時候,他又覺得她像是歷經滄桑的歸客,甚麼都明白。

  瞧着不過將滿二十的年紀,怎麼會有這麼複雜的氣質。

  “殿下,杜府到了。”

  坤儀一聽外頭這話,立馬坐直了身子,方纔的情緒一掃而空,整個人進入了一種鬥志高昂的狀態:“侯爺,快下車。”

  聶衍被她這變化看得一愣,不解地掀開車簾。

  杜府大門口,幾十個女眷並着還在入門的賓客都停下了動作,齊刷刷地看向他們所在的方向。爲首的杜家二小姐杜蘅蕪板着一張臉,已經帶着氣勢洶洶地人迎了上來。

  聶衍:“……”

  還真夠劍拔弩張的。

  他落地站定,轉身將手伸了出去。

  蘭苕掀開紗簾,坤儀軟軟地將柔荑搭上他的指尖,纖腰款移,鳳眸顧盼,十分優雅地順着他的力道下了車攆。

  “多謝侯爺。”她朝他頷首,權當沒瞧見旁邊的杜蘅蕪,眼波盈盈地衝他道,“今日要有勞侯爺照顧了。”

  這人本就生得嬌媚,雖着一身黑紗,但這麼沖人撒軟,當真像一片輕羽,打着彎兒往人心窩子裏鑽。

  聶衍垂眼,僵硬片刻,淡淡地嗯了一聲。

  “殿下不愧是剛從異國回來。”杜蘅蕪站在旁邊嘲道,“如今說話連舌頭都捋不直了。”

  “哎呀,這不是杜二小姐麼。”坤儀側頭看向她,鳳眼微眯,上下打量,繼而又笑,“京中都說二小姐爲那女子學院盡心盡力,我瞧着也是,都瘦成這樣了,衣裳穿着都空落落的。”

  “自是比不得殿下金貴嬌養,雖是穿着喪服,也不見個守喪模樣。”杜蘅蕪反脣相譏,又看了聶衍一眼,神色微變,“難得昱清侯今日也肯給我顏面,大駕光臨。”

  聶衍拱手,算是見過禮,目光在她手上的紅繩結上停頓一瞬,又移開了臉。

  “二位請吧。”她側開了身。

  坤儀含笑點頭,與聶衍一起並行往裏走。

  在場女眷甚多,皆往昱清侯身上打量,一邊臉紅一邊議論。

  “鮮少瞧見這位侯爺,生得真是俊朗。”

  “聽聞還未曾婚配。”

  “前些日子李家上門去說過親,被拒了,閨閣裏笑了許久呢。”

  她們多私語一句,聶衍的臉色就更難看一分,待走到庭內,他已經是面若冰霜。

  “臣要是沒記錯,殿下曾說臣定會喜歡今日之事。”

  感受到隱隱的怒氣,坤儀抬袖掩脣,鳳眸心虛地轉了轉:“侯爺如此美色,難道不喜歡來這熱鬧的地方被人稱讚?”

  聶衍扭頭就要走。

  “誒。”她連忙拉住他的衣袖,低聲哄道,“別生氣嘛,她們又不會吃了你。”

  深吸一口氣,聶衍眼沉如海:“殿下若是需要個花架子來充門面,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要臣前來。”

  “我知道你,又要說盛京容華館裏有的是。”坤儀挑眉,“可那些花架子都沒你好看呀。”

  聶衍翻手就要甩開她。

  “哎,好了好了,騙你的。”她連忙安撫,“今日確實還有別的要事,若我消息有誤,侯爺就只當是來陪我喫酒,若是被他們說中了……那侯爺當真會喜歡今日之行的。”

  最後半句壓低了聲音,幾乎是湊到他耳側說的。

  耳根一紅,聶衍退後半步,微惱:“不用湊這麼近說話。”

  “那可不行,畢竟是祕密。”她眨眼,又端了桌上的桂花糕捧到他眼前,“別惱我了,嚐嚐這個。”

  這麼甜的東西,有甚麼好喫的。

  聶衍輕哼,接過來放在手裏,沒動。

  坤儀自顧自地端起另一盤,剛咬了一口,就聽得杜蘅蕪的聲音由遠及近:“小女還沒來得及關懷公主殿下,鄰國那位駙馬,這次又是怎麼死的?”

  聶衍低眼瞧着,就見坤儀臉上閃過一瞬的蒼白,而後垂眸,若無其事地道:“被我剋死的唄,怎麼了,稀奇啊?你又不是沒見過。”

  “殿下也是心大,害死了一個又一個,卻也還敢招惹男人。”她在兩人面前站定,側頭看向聶衍,“侯爺與公主應該才相識不久吧,許是都不知道。”

  話裏敵意太重,聽得聶衍不太舒服:“杜二小姐有何賜教?”

  杜蘅蕪一愣,皺了皺眉:“侯爺倒也不必這麼護着她,萬一哪天被她害了,就真是好心沒好報了。”

  她說着,招手喚來一個姑娘,當着坤儀的面道:“這是李侍郎家的三小姐,前些日子去上清司報過到,不知侯爺可曾見過。”

  李三小姐面色微紅,倒是乾脆利落地給聶衍行了禮:“侯爺安好。”

  聶衍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沒甚麼印象。

  坤儀不樂意了,往兩人中間一站,仰頭看他,撅了噘嘴:“你見過她嘛?”

  “沒。”

  “那你直說沒見過呀,先前都不給我留顏面,你現在還給她留顏面?”

  “這與顏面有何干系。”

  “我不管,我不高興。”

  聶衍覺得荒謬,這有甚麼好不高興的。

  不過,這人生起氣來倒是比平時假笑的時候看着順眼,細眉倒豎,鳳眼瞪得溜圓,臉頰也一鼓一鼓的,生動得緊。

  一個沒忍住,他勾了勾脣。

  院子裏安靜了一瞬,接着,私語之聲更大。

  “昱清侯竟然是會笑的?”

  “他是衝公主笑的還是衝李三笑的?”

  “廢話,當然是李家三小姐,你瞧坤儀公主那兇惡模樣,誰看了笑得出來。”

  坤儀可不管她們胡說甚麼,她眼裏只有聶衍的臉。

  這人笑起來如三月春風拂開百花,如畫的眉眼裏閃過漣漪溫柔,雖然只是一瞬,卻也叫人心曠神怡。

  有這等的神仙顏色,他當下就算是要她去喫素,她也是肯的。

  “殿下。”聶衍收斂了情緒,平靜地提醒她,“手裏糕點要掉了。”

  坤儀回神,下意識地攏了攏手中碗碟,而後轉身,笑眯眯地對杜蘅蕪道:“我害了一個又一個男人,還是有一個又一個的男人等着被我害,你說氣不氣人?”

  說罷,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你大哥那兒,你記得替我上柱香,告訴他不用擔心我,我過得好着呢。”

  杜蘅蕪臉色驟變,當即抓住了她的手腕:“這話你也說得出口!”

  坤儀喫痛,反手也抓住她的手腕:“我爲何說不出口?這是你大哥臨終前的吩咐。”

  “不要臉!”杜蘅蕪大怒,當即就要與她廝打,被旁邊的李家三小姐攔住,“二小姐,這是公主。”

  “公主怎麼了,公主就能害死別人的哥哥,然後不聞不問,繼續尋歡作樂?”杜蘅蕪雙眼通紅,“坤儀,你捫心自問,這世間可有比我哥哥對你還好的人?你簡直是狼心狗肺!怪不得後來你要嫁的人全死了,這都是報應!”

  甩開她的手,坤儀冷哼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的報應甚麼時候來我不知道,但你若再以下犯上,杜二小姐,你的報應怕是比本宮的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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