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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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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創世之戰

“月亮河,絢麗水鏡鋪滿千里。某年某月,我會優雅地遇見你。哦,這醉人的河,這碎夢的河……”

這首《月亮河》,約書亞喃喃唱了三遍。第三遍結束時,他不禁抬頭望去,那詭異的立方體代替月亮掛在半空,渾不似歌中唱的那麼悽美動人,反而冰冷地,詭異地散發着死一般的光彩。

這怪物約摸一月前突破地球外圍的光離子罩闖入人類的領地,用人類難以企及的科技毀滅了地球上大部分城市。短短一個月,剛剛恢復元氣的地球彷彿又回到二十年前“射月之戰”的現場,到處硝煙瀰漫,慘叫震天,仿若一個恐怖的煉獄。有人說,人類繼“射月之戰”後,再一次面臨滅族的危險。約書亞卻不以爲然,他心內認爲:早在暗神鎖定地球的那一刻起,人類便註定難逃此劫!

正訥訥出神,忽聽一陣振聾發聵的引擎聲從頭頂劃過,循聲望去,但見三架核動力飛船排成一排,一徑向那立方體飛去,順即變成了三個黑點。黃嶽倫驚噫一聲,湊到約書亞身邊,低聲道:“難道合衆國還有武裝力量嗎?”約書亞訕訕一笑,回道:“暗神一出現,首先對付的就是合衆國的軍事基地,你覺得還會有甚麼武裝力量剩下來?那三架飛船恐怕是民間武裝勢力籌資造出來的。”黃嶽倫一怔,顫聲道:“那他們豈不是白白去送死?”約書亞默然不答,只靜靜望着三個黑點飛向立方體,繼而毫無懸念地撞在它的防護網上,化爲三朵羸弱的火花。

又耽一陣,黃嶽倫見約書亞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便忍不住道:“頭兒,我們還不出手嗎?”約書亞淡淡道:“目標還沒出現,我們跟誰動手?”黃嶽倫頓時語塞,愀然退在一邊。

自從薩汀消失之後,約書亞便如全然換了一個人,變得沉默寡言,冷若寒霜,整日對着紫星命輪恍恍出神,且口中神神叨叨,反覆提及甚麼“曉陽泊月,一者滅世,一者救世”,耽溺於虛妄的預言之中,鬥志頹喪。黃嶽倫四處聯絡,纔將所剩無幾的舊部匯聚到一起,本擬約書亞會領導衆人與暗神決一死戰,不想他帶兵奔赴戰場,卻是爲了圍堵綠傘公司的飛船,以防綠傘的那些怪物登上立方體,逃之夭夭。

約書亞與薩汀曾是暗神反抗軍的領袖,兩人各懷高強咒術,令綠傘公司聞風喪膽。如今威名仍在,所以即使約書亞的命令何等荒誕,下面的人都莫敢違逆。

反抗軍潛蹤匿行躲在山坡上,山下是一大片空地,原是綠傘公司的一個祕密基地。約書亞下令一見到綠傘的飛船從地下升上來,二話不說便打,絕不能讓其逃遁。衆人在山上呆了三個小時,還不見地面上有甚麼動靜,漸漸心浮氣躁起來。正值此時,忽聽下面傳出幾聲躁動,各自收回心神,紛紛俯首瞧去。

只見平地上倏地裂開一道口子,竟綿延好幾公里,目力不及。跟着地面緩緩朝兩邊退去,成爲一個偌大的深坑。此坑之大,望之無不令人汗毛倒豎,地球上最大的天坑都及不上此坑的十中之一。此時但聽一陣震天撼地的噪響,一個尖頂冒出頭來,跟着便是船頭、船身、船尾,堪堪十五分鐘,一座巨大的飛船摩天礙日地出現在衆人面前,兀自轟隆巨響,升到半空。

衆人無不鉗口撟舌——他們這一生從未見過如此之大的東西。那飛船停在頭頂,仿若一個懸空的城市,難以想象地下要有多大空間纔可容下這樣一個大怪物!

約書亞嘴角一揚,沉聲道:“你終於出現了!”當下朗聲號令部下各自施展咒術,奇襲那艘巨船。衆人聽到命令方纔回神,正欲凝聚靈力攻敵,卻聽遠處一陣喧嚷,跟着炮火聲震天,聲源處一束束藍色激光朝那巨船射去。

衆人各自面面相覷,皆不知向巨船開火的是哪股勢力。黃嶽倫用望遠鏡向那邊望了一陣,說道:“還是民間組織,用的武器大多是電磁脈衝槍,十分落後。”放下望遠鏡,目光移向約書亞,續道:“要不要去掩護他們?”只聽約書亞沉聲道:“咱們的目標是綠傘,別的管不了!”黃嶽倫雙眉一蹙,爭辯道:“可他們是無辜的平民,我們……”

正話間,忽聽半空一陣巨響。抬頭望去,見那艘巨船船尾已然傾斜下來,直抵地面,顯是某個重要引擎被平民軍的炮火襲中。約書亞大喜,振聲道:“全力向巨船攻擊!”話畢,衆人高聲應和,接着各自施展咒術,或指點或掌推,頓時紅光白光藍光彙集成一股,射向巨船。

那巨船兩邊遭襲,頓時支撐不住,轟隆一聲墜落地上,揚起的狂沙亂石有如風暴一般向衆人襲來。約書亞一聲厲喝,長身直立,雙手並指,交在胸前,頓時一層藍色光幕將整個山體包裹,那風暴止於藍幕之前,不一會便煙消雲散了。

衆人命在頃刻之時爲約書亞的藍箬咒所救,頓時鬆了口氣。此時不知誰嘆了口氣,說道:“平民軍全軍覆沒了!”黃嶽倫趕忙張目望去,只見對面正巧被巨船船頭砸到,整個山體塌陷下去,絕無可能有人生還。當下兩行熱淚便盈眶而出,顫聲道:“那些人……都是英雄!”卻聽約書亞冷聲道:“英雄?哼,也要有人記得纔行!”當下命令衆人衝下山坡,朝那巨船攻去!

四下頓時喊S聲震天,反抗軍有如一股黑潮向巨船湧去。奔至半路,已見幾名身穿綠色緊身衣,臂上印着綠傘標誌的人迎着衆人奔來。當先的兩人長得一模一樣,正是綠傘公司最臭名昭著的鷹犬:陸迅、陸捷兄弟。

但見兩道綠影一閃,陸氏兄弟竟爾憑空不見。同時約書亞感到雙鬢妖風颯然,趕忙腳步騰挪,瞬間縱到幾米外。兩股妖風終是遲了一步,落在地上化爲陸氏兄弟,各自嘴角掛着獰笑,搖身變爲綠煙,又向約書亞攻去。兩人速度之快,有如疾雷迅電,倏忽在此,倏忽在彼,令人眼花繚亂。

約書亞向旁一繞,賣了個破綻,等陸迅來攻。陸迅果然上當,右掌一推,露出掌心內一塊金屬。那金屬急轉,中央射出一道紅色激光來,徑向約書亞面門轟去。豈料約書亞微微一笑,竟躲也不躲,任憑被激光着中。陸迅招數使到一般便覺不妥,想收招也已不及,只見激光刺在約書亞臉上,卻被一道白光擋住,跟着四面八方乍現數道一模一樣的激光,將陸迅圍在垓心,流星一般向他砸去。

陸迅大喝一聲,化爲一股綠煙飛出包圍圈,落在數米外的地上,滾了幾滾,方纔穩住身形,表情狼狽之極。約書亞負手而立,碧眼金髮,仿若天人,振聲道:“你們兩個混蛋S了這麼多異能者,今天是時候爲那些陰魂報仇雪恨了!”說罷身形一閃,瞬間站在了陸捷身後,俄頃又出現在陸迅身側,就這十分之一秒的時間中,他已堪堪向兩人出手百次。只見陸氏兄弟呆立原地,忽而各自噴出一口鮮血,直挺挺倒在地上,就此氣絕。

與此同時,戰場上廝S更加慘烈。黃嶽倫眼見一羣綠衣人攻到,當下喚出咒術,身量陡增幾十倍,巨人一般立在敵方面前,巨掌一掃,當先幾人便如斷線風箏一般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吐血身亡。其餘綠衣人正與旁人纏鬥,看到同伴遇難,紛紛湧到黃嶽倫身邊,各自舉起離子對沖槍,對準半空開火。

頓時數股藍白相間的耀眼光芒在空中相遇,“嘭”一聲炸了開,形成一個自旋的黑洞,張開黑魆魆的臂膀,瞬間吞噬半邊天空。黃嶽倫頓覺身子一輕,向那黑洞飛去,心中一凜,指尖衝黑洞一指,一束紫色電光徑向洞內射去。豈料紫光人入洞,不但沒有阻止黑洞的吸力,甚至連半點漣漪都沒掀起,正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眼見黃嶽倫命懸一線,約書亞當即運起靈力,雙手並指相抵,指尖相對處乍現一枚藍色小球,揚指一拋,那球徑自飛入黑洞中,當下只聽得“轟”一聲,一層藍色衝擊波在洞內盪開,順即吞沒黑洞,整個天空被覆上了一層藍色。那黑洞掙扎了兩下,繼而越變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黃嶽倫身在半空,身量倏忽縮小到常人大小,從空中摔下。順着墜勢向地一指,一道紫光射在地上,濺起亂石無數,爲他提供了緩衝力,令他緩緩落在地上。剛一落定,便又有一羣綠衣人高聲叫嚷,衝了上來。黃嶽倫雙眉一豎,喝道:“你們自己人打自己人吧!”話間右手捏了個咒決,而後向四周一揮,指尖綠光瑩瑩,灑在了那些陣亡的綠衣人身上。那些死人倏忽直挺挺立了起來,臉上還保持着死前的表情,卻迅捷如猿地朝同伴奔去,或打或踢,將一半人打倒在地。

約書亞走到黃嶽倫身旁,沉聲道:“趁他們還沒修好飛船,我們要趕快結束戰鬥!”說罷並指向天一指,頓時背後金光耀眼,六道金色光輪遽急飛出,朝綠衣人擊去。那金輪煞是靈動,順即便打死數十名敵人。綠衣人不敢再妄動,紛紛挺槍後退,作勢又要製造黑洞。

約書亞側首對黃嶽倫道:“老六,我靈力不夠了,要再出現一個黑洞,我肯定無力應付。如果你等下就會死,你會不會怪我?”黃嶽倫笑了笑,道:“誰不會死?我但願我死得其所!”他目光流眄,與約書亞四目交迭,懇切道:“你去做你的事吧!這裏有我!”約書亞將手按在他肩上,雙眼噙淚,顫聲道:“好兄弟!”當下飛身而起,長袖一揮,盪開一羣綠衣人,徑自飛到那巨船下。

腳剛落地,便聽天空傳來巨響,旋身一望,見那黑洞又出現在天空,像一張大口,慢慢吞噬星空。他不敢再看,轉過頭去,喃喃道:“對不起!”當下深吸一口氣,躍上飛船。

剛剛爬上船尾,便見幾十名穿着磁懸浮鞋的綠衣人從一道深壑中飛了出來,浮在半空,各自挺槍對準了約書亞。這些會飛的綠衣人被反抗軍稱爲“烏鴉”,是綠傘培養的爪牙中最難對付的。約書亞屏氣凝神,正待與烏鴉們展開苦戰,卻見一名老者從那深壑中緩緩走了上來。此人身着綠色披風,腰間束一根金絲腰帶,長髮如絲,身形英挺,面容雖老邁,一對鷹眼卻炯炯有神。

約書亞與那雙眼睛一對視,瞬時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稍一思量,立時驚覺那人是誰,當下朗聲喚道:“薩汀,是你!”那老者淡淡一笑,竟轉身朝深壑內走去。約書亞大急,忙提步跟上,半路卻被那羣烏鴉所阻。約書亞胸中一股怒火直逼腦頂,暗蓄靈力,雙掌一推,身前頓現一面金色的鏡子,俄頃鏡中噪聲大作,飛出一道道金光。

金光如刃,蝗集而至。烏鴉們來不及用離子對沖槍製造黑洞,只得各自挺槍向金刃射擊。可終究寡不敵衆,稍縱便被金光吞沒,半空中登時殘肢血肉橫飛,殷紅血液如雨般降下。約書亞衝進血雨之中,踊身跳入深壑。

那深壑四壁通明,想必是個小型飛船的軌道。約書亞急墜直下,不久便看到一排排飛船停在停機坪上,於是伸出手指衝其中一艘飛船一指,頓時指前聚起一片紅雲,跟着紅雲散了開去,變成一縷縷如發紅絲,纏上一艘飛船。約書亞手執紅絲順勢一蕩,便輕鬆躍上船頂,打開船艙跳了進去。

約書亞坐在駕駛位上,在控制屏中點了一陣,發現一分鐘前剛剛有一艘飛船離開,當即鎖定了那艘飛船,啓動引擎追了上去。

約摸兩分鐘,約書亞看到控制屏上顯示自己的飛船與那艘飛船重合,心知那船必在左近,遂趕忙朝懸窗向外望去,卻甚麼也沒看到。正自納悶,卻聽船尾轟然巨響,跟着身子差點破窗飛出。當下調轉船頭,朝身後開了一通火。果見一艘小飛船懸在半空,被他打成了篩子。約書亞啓動掃描儀,將那船掃描一番,卻發現那船上並沒有人。

約書亞心中燃起一股怒火,一拳砸在控制屏上,高聲罵道:“薩汀,你這個滾蛋!你偷走秦卓釗的兩個孽種,整整消失了三年!三年間我到處打聽你的消息,一天都沒有開心過,想不到你居然背叛了我,做了暗神的狗!早知道這樣,我就……”話未畢,頭頂懸窗忽而“乒”一聲碎成粉末,外面伸進一隻手,狠狠勒住了約書亞的脖子。接着窗中伸進一顆腦袋,陰惻惻道:“囉囉嗦嗦,實在討厭!”正是那老者。

約書亞被勒得面色通紅,從齒間生生擠出幾個字,道:“討厭?那就S了我!”那老者手一鬆,在他頸後一拎,將他提了上去。飛船頓時失控,螺旋下降。兩人卻站在船上眈眈相視,腳下卻穩如泰山。那老者冷笑一聲,道:“你以爲我S不了你嗎?”約書亞搖搖頭,回道:“你要想要我的命,我會毫無怨言的親自把命交到你手上。只要你告訴我,爲甚麼背叛我!”那老者訕笑一聲,道:“曾經的人類領袖,原來如此懦弱!”約書亞也乾笑一聲,道:“你還不是一樣?曾經的人類領袖,變成了暗神的一條狗!”

言罷,那老者忽而一聲清嘯,猱身而上,並指一揚,一束紫光勢如迅電朝約書亞擊去。約書亞一凜,雙手食指在胸前一抵,一團藍光乍現身前,將紫光攔了下來。不待那老者再次出手,他腳步騰挪,瞬間縱到對方身邊,探手一撩,手中已多了一副人皮面具,接着縱回原地。從他出招到回還,前後不過在咄嗟之間。

那老者的面具被約書亞奪去,瞬時露出一張冠玉般的面孔,一對明眸直逼約書亞,喝道:“把面具還我!”約書亞微微一笑,將面具丟了出去,道:“你已經藏在這副面具下整整三年,今天我要讓你重新變回薩汀,讓你親口說出一切真相!”薩汀嘴角一楊,冷聲道:“你要真相?好!有膽子就跟我來!”說罷飛身而上,鑽進一個通風口中。

約書亞直追而去,剛入那通風口中,忽見前方橙光一亮,有物逼近。約書亞一凜,急忙掐一個咒決,身前豎起一道藍盾,接着便見一團烈火襲至。只見那團火轟然炸開,裏面飛出一隻火翎金鳳,引吭高鳴,朝約書亞撲來。

通道逼仄,無處可躲。約書亞只得硬着頭皮喚出三清咒術,左掌一豎,一張銀色符牌頓現掌間,隨即一股凍氣蕩了開去,周圍登時冰棱玉柱,銀裝素裹,成爲一片凍海。那鳳凰自然敵不過凍氣,成了一尊冰雕,約書亞掌刃一劈,便即碎成數塊。這樣一耽,薩汀早已無影無蹤。

沿着通風道一路追去,約摸三分鐘後通道陡然一個九十度轉彎,急轉直下。約書亞順勢墜下,堪堪十分鐘之後,方纔看到地面。當下在通道壁上一蹬,空中翻了個筋斗,加速墜勢,末了“嘭”一聲落在了地面。

四下一片昏暗,只有前方一扇小窗隱隱透出光線。約書亞循光而去,來到一扇鐵門前。從副窗張目望去,只見裏面空間奇大,中央一塊巨大的屏幕,兩旁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機器,若干綠傘的走狗正在那些機器上點點畫畫。不暇細看,窗前突然閃過一條人影,一抬手間已將三人打翻在地,身手瀟灑利落,正是薩汀。

嗟呼之間,廳內的綠衣人已盡數倒在血泊中,無一人來得及向薩汀看一眼。約書亞正欲破門而入,忽而腦中襲入一個聲音,道:“來幫我!”約書亞微微一笑,道:“愛使喚人的臭毛病還是改不掉!”當下排門而入,眨眼間奔至薩汀身邊,道:“你叫我看甚麼?”薩汀低頭在屏幕下的機器上擺弄一陣,淡淡道:“看一個新紀元的崛起!”說罷在中央的虛擬按鈕上一點,四下頓時一陣劇震。

約書亞心中頓時恍然,將薩汀拉到面前,急道:“阿汀,別告訴我這三年你潛伏在綠傘中,就是爲了造出這艘船!”薩汀冷笑一聲,緩緩甩開他的手,道:“不然你以爲我在做甚麼?要留住人類最後的希望,就必須藉助師父的畫仙筆。雖然畫仙筆能把想象化爲實體,可要造出一艘這麼大的船來,畢竟需要材料。而這種材料,只有綠傘有!”約書亞喃喃道:“原來你還是放不下那個執念!”

話音剛落,一陣劇烈震動旋又襲來。約書亞強自穩住身形,抓住薩汀的肩膀道:“你到底要幹甚麼?難道憑你一個人就能開創一個新紀元嗎?醒醒吧!”薩汀冷聲道:“誰跟你說我要一個人開創新紀元?”說罷旋身在機器左方一點,屏幕隨之一亮,一個金髮人隨即出現在上面。只見他兀自抱着一個錦匣,表情頹喪,彷彿一個即將奔赴刑場的人。約書亞見到那人驚噫一聲,道:“艾索斯?”

艾索斯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起無神的雙眼將薩汀與約書亞掃了一遍,口中發出乾澀的聲音:“我……我做不到!”薩汀嘆一口,道:“艾索斯,你知道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你再不打開聚魂盒,人類就真的沒希望了!”約書亞心知他們即將要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趕忙道:“艾索斯,千萬不要打開盒子!人類還可以戰鬥,不要這麼快宣判他們死刑。我……我求你了!”薩汀朗聲道:“艾索斯,身體消亡不代表意識也消亡,這你知道!我們只要保留了人類的意識,就……”話未說完,忽見艾索斯撕扯着自己的頭髮尖叫起來:“住口,住口!你叫我S死的不是五千萬螞蟻,而是五千萬人啊!”

四下頓時陷入死一般的靜寂。良久,薩汀方道:“好!我尊重你的選擇。老實說,我也不敢保證能活着離開這裏。我只盼在我們能看到一點點希望的時候,上天不要很快就把這點希望關掉,請多給我們一點時間。”他的目光移向艾索斯,續道:“我知道你揹負太多,所以我不會再逼你了。打不打開聚魂盒,全由你決定!”約書亞還欲勸他兩句,但又想末日已到,早死一刻,晚死一時,又有甚麼區別?反正無論如何,暗神的力量是人類無法抵抗的。當即心灰意懶,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艾索斯沉吟良久,心中無數次天人交戰,終於做了決定,當即一聲慘喝,緩緩打開了那個決定人類命運的盒子……

遠在千里之外的布喀達坂峯上,一束銀光沖天而起,瞬間覆滿天空,照亮滿目瘡痍的人間。那立方體受銀光影響,產生劇烈震顫,裏面被俘的五千萬名地球平民感受到震盪,或驚恐,或瘋狂,或木然,或平靜,衆生百態,皆在一間間五平米見方的屋內上演。一個七歲的小女孩眨巴着大眼鏡問媽媽:“我們要死了嗎?”媽媽抓緊手裏的十字架,回道:“不會的,親愛的,只要你誠心向神祈禱,就不會的!”小女孩於是閉上眼睛,心內虔誠祈禱:親愛的上帝,請不要帶走我們,我不想去天堂,更不想去地獄。我只想和媽媽在一起!求你了……

此時她忽覺身上一陣劇痛,彷彿靈魂要生生從身體中剝離出去。她扭頭求助,卻見媽媽身上亮起點點綠色熒光,彷彿夏天林間的螢火蟲,在衝她微笑。她俯首一看,原來自己也變成了可愛的綠色光點。看着這些可愛的生靈,她突然覺得無比恬靜,不禁伸出手去,拉起媽媽的手,向上飛去……

短短一分鐘,天空便即被這些螢火蟲覆蓋,它們彙集到一處,一徑飛向布喀達坂峯。

約書亞目睹立方體內的五千萬人紛紛化爲意識纖維,心知稍後那五千萬個英靈,便會被鎖在盒中,由艾索斯帶給薩汀,繼而遂他二人飛向未知的太空,開創他們所謂的“新紀元”。而他自己的呢?他苦笑一聲,無力地伸出手去,道:“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把兩個孩子還給我吧!”薩汀幽幽望了他一眼,道:“不行!”約書亞大怒,一拳打在薩汀左頰之上,吼道:“你已經有了一個希望,難道還要奪走我的希望嗎?”薩汀輕輕抹去嘴角的鮮血,淡淡道:“你的希望本來就是虛妄!”腳步輕挪,逼到他面前,冷然續道:“十年了,難道你還相信薩本雄的鬼話,認爲他找到了類地行星嗎?你錯了,我保證你只會找到一堆飛船的殘骸!你自己找死,我絕不攔着,但你休想帶走救世主!”

話罷,薩汀兀自在機器上點了一陣,四周又一陣震動,跟着引擎聲大作,船身彷彿緩緩升了起來。約書亞心知再不能耽,暗蓄靈力,上前一步,喝道:“不把孩子交給我,我就讓你死在這裏!”薩汀哂笑一聲,按下一鍵,身邊地板一響,升起兩個玻璃箱,裏面躺着兩名嬰孩,睡得正酣。只聽薩汀沉聲道:“救世主就在這裏,有本事過來拿!”

未待話畢,約書亞已踊身而上,一指點出,一道金光有如利劍一般刺向薩汀。薩汀雙指相抵,面前乍現十道綠色光符,徑自飛出,貼在了光劍之上。光劍立時靈力潰泄,化爲黑灰,可約書亞卻不見了蹤影。薩汀心叫糟糕,旋身一望,但見約書亞已打開了玻璃箱,在其中一名嬰兒臉上摸了一下。

薩汀大驚,雙掌一合,分開之時掌間飛出一團火球,直逼約書亞面門。約書亞故技重施,右掌一豎,銀牌頓現,以凍氣冰封了那火球。薩汀趁機縱到那嬰兒身邊,但見她臉上印着針尖大一個血點,卻仍睡得甘甜。薩汀輕輕拿起她的手臂,見臂上印着三個字:秦泊月。正欲質問約書亞對這女嬰做了甚麼,卻見對面銀光一閃,跟着自己忽而百骸無力,萎頓在地。

約書亞手上一面銀鏡,兀自閃着炫目銀光,薩汀正是被這鏡光照到,才被剝奪了反抗能力。此時銀光愈盛,薩汀的身體逐漸發生變化:下半身漸漸拉長,竟變成了一條蛇尾,接着異變蔓延至上半身,眼見整個身體就要變作一條大蛇。

正值此時,忽聽門外傳出一陣打鬥與喧嚷聲,跟着大門“轟”一聲被炸開,一人騎着磁懸浮摩托衝了進來,手中抱着一個盒子,正是艾索斯。他見薩汀被約書亞控制住,兀自驚了一跳,說道:“我把聚魂盒帶來了!”說着便將盒子朝薩汀擲去。約書亞見了盒子便飛身上去搶,忽聽薩汀喊道:“約書亞!”他本能回過頭去,但見一道光杵刺來,當下不及出手,給那光杵刺在左肩,摔在地上。

薩汀緩了半晌,已恢復成人身,當即接過盒子,將兩名嬰兒收回,兀自道:“我倒小瞧了你,這三年你的功夫越發長進了!”約書亞痛得悶哼一聲,勉力站起,強笑道:“不要小瞧你的敵人!”薩汀聞言一怔,旋身道:“敵人?我是你的敵人嗎,Josh?”約書亞冷笑一聲,道:“不要叫我的小名跟我套近乎!你的船再強大,也鬥不過暗神的先鋒軍。”薩汀嘴角一揚,說道:“你還能開玩笑,說明狀態不錯!別擔心,我既然選擇和暗神對戰,就不會輕易死掉!”忽而眉頭一軒,仰天說道:“黃夫子,你也和你的主人一樣,來投靠我了嗎?”

話畢,一人從天花板上落下,正是黃嶽倫。約書亞忙抓住他的肩膀,急切問道:“兄弟們怎樣了?”黃嶽倫搖了搖頭,面色悽然,道:“就剩我一個。”約書亞喟然一嘆,道:“原來我無意中讓兄弟們犧牲性命掩護了這艘大船。哼,真是可笑!”薩汀聞言心中亦是無限悲涼,卻故作冷靜道:“兄弟們不會白死的,起碼他們S了綠傘的大部分走狗,給前輩們報了仇!”頓了頓,又道:“黃夫子,你勸勸Josh,讓他跟我們一起走!”黃嶽倫望了一眼約書亞,頗覺爲難,支吾不語。

此時一陣地震傾山倒海地襲至,衆人腳下不穩,紛紛仰倒。薩汀喊道:“艾索斯,怎麼回事?”艾索斯艱難爬起,奔至控制器前,點畫一陣,屏幕一轉,出現一副畫面。只見船頭正撞在那立方體上,破口出正飛出一艘艘黑魆魆的小飛船,開始向巨船開火。

薩汀納罕道:“怎麼會突然撞上?”艾索斯答道:“那立方體會瞬間轉移。暗神想和咱們同歸於盡!”約書亞道:“這樣的立方體撞毀一百個,暗神也不會心疼。反倒是咱們,撞毀一次就死定了!”薩汀嗔道:“你有調侃的時間,還不如做些事情!”當下翻身起來,奔至控制器前打開防護罩。

約書亞一拍大腿,翻身坐起,說道:“阿汀,我打不過你,也說不過你。我只問你一句,如果你以後真的建立了一個新世界,會不會叫世人忘記我?”薩汀一怔,轉頭望着他,良久方道:“不會!新世界的人類只會仰慕你,崇拜你,把你當成至高無上的神!”約書亞軒眉一笑,道:“不用,還能記得我就夠了!”說罷留下一個頗有意味的微笑,便飛身衝出門去。

黃嶽倫欲隨他而去,卻聽薩汀叫道:“別去!他要當英雄,那就讓他去當吧!”黃嶽倫一愣,回頭望去,只見薩汀一對明眸中淚珠流轉,當即意識到,他們兩人當中,勢必會有一人犧牲,才能保證巨船突破敵方的圍襲。而剛剛他們在短暫對視之中,已達成默契,決定犧牲約書亞。對薩汀而言,這個決定較之自己去赴死,只怕更加艱難。黃嶽倫想到這一點,只得停下腳步,心中默默道:約書亞,謝謝你!

約書亞飛出巨船,停在半空張目瞧去,只見巨船卡在立方體中,動轉不得,需進入破洞將廢物清除。他飛身前往,半路卻見一排碟形飛行器阻住去路,嗡嗡作響,朝他飛來。他當下運動靈力,雙掌一推,身前金光一亮,乍現一面直徑三米的金盤,盤面一震,上萬道金刃蝗集而出,各自從碟形飛行中洞穿而過。那飛碟立時成爲篩子,直墜下去。

此時只聽嗡嗡聲愈響,抬頭一看,但見大大小小的飛碟從破口內飛出,有如羣鴉傾巢出動,密密層層擠滿半邊天空,快速向他移來。約書亞深吸一口氣,將所剩不多的靈力彙集到胸口,“啊”一聲吼將出來。這一聲震天撼地,連周圍的空氣也隨之震動起來,飛碟羣飛到半途,受到聲波震盪,紛紛引擎失靈,東倒西歪地撞向同伴。空中頓時一片火光,轟隆聲此起彼伏,飛碟羣紛紛隕落,無一倖免。

約書亞飛至立方體中的破口之內,將撞損的船體盡數都清了出去。巨船動了一動,開始向外移動。約書亞頓時鬆了口氣,累癱在地上,卻覺周遭一震,瞬間竟轉到了巨船左側。此時方纔想起艾索斯說過的,這立方體會瞬間移動。當即一凜,飛出破口。

剛離開,便聽一聲震天撼地的轟隆聲,那立方體已撞上巨船,將其撞出百米開外。約書亞急忙飛到巨船下方,雙手一託,施展出意念移物的異能,緩緩將巨船托起。饒他異能再強,巨船那龐大的身軀仍令他難以支撐,他只覺全身骨骼咯咯作響,鼻腔中流出血來,但都無暇顧及,心中只有一個信念:相信薩汀!

此時那立方體又轉移到右側,意圖再行撞擊。約書亞心知不能再耽,長喝一聲,將船體托起,但聽船身噪響,知道是引擎啓動,方纔心上一鬆。立方體快捷無倫地移動而來,旋又撞在巨船之上,船體又偏向左邊。所幸這次由於有了約書亞助力,船身損毀不嚴重,各個引擎開啓,穿雲破霧而去。

那立方體倏忽移動到巨船之下,待奮起追擊,卻被一股巨力阻住。巨力的源頭正是約書亞,他用最後一絲氣力鉗住了立方體。巨大的衝擊力令他渾身有如被巨轂碾過,內臟湧出的血淤結在喉頭,彷彿下一秒就要死去。但一個聲音卻在他腦中愈來愈響:保護薩汀,他是你唯一的親人!

中天一聲悶響,一股衝擊力坍縮回去,形成一個直徑幾十米的圓球,跟着一陣持續數秒的轟天巨響,一層藍波以圓球爲中心蕩了開,覆蓋了整個天空。所到之處皆化爲一片焦土,騰起的塵霧直上雲霄,有如一面巨牆,將地球裹了起來。

艾索斯在屏幕上看到爆炸場面,心中一陣慌亂,只聽薩汀與黃嶽倫高聲齊喊:“啓動防護罩,快呀!”艾索斯一凜,連忙去按控制器上那綠色的按鈕,剛按罷,忽覺天搖地動,頓時一個大翻個兒摔在天花板上,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三人被陣陣焦糊味嗆醒,睜眼一看,原是四周的電線着火。索性火勢不大,薩汀拿了滅火器一一將火舌撲滅,走到懸窗時忽而低呼一聲。黃艾二人連忙湊到他身邊,從窗內張目望去,但見星辰璀璨,神光炫目,有如一顆顆綴在黑幕上的鑽石。艾索斯喜道:“我們逃出來了,我們得救了!”黃嶽倫眼望羣星,口中發出乾澀的聲音:“我們不久就會永遠離開太陽系,再也回不了家了!”艾索斯聞言,死裏逃生的狂喜頓時化爲窮途末路的悲哀,兩顆淚珠盈眶而出,碎裂在地上。

而薩汀卻一直沉默地盯着羣星中央那顆閃着微光的藍色星球,良久良久。那是約書亞的埋骨之地,他們永遠也回不去的故土——地球。看着看着,薩汀突然想起那首《月亮河》,不禁唱了起來:“月亮河,絢麗水鏡鋪滿千里。某年某月,我會優雅地遇見你。哦,這醉人的河,這碎夢的河……”

薩汀不會想到,三千年後的某一天,約書亞會真如歌中所唱的,跨越流光漫溢的銀河,優雅地站在他面前。只是他們並未一起攜手漂泊,而是被命運引入一個意想不到的情境中……

我們將在三千年後重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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