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赫連鈞翎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不耐煩。
但在蘇嘯鼓勵的目光中，他還是勉強開了口。
“赫連鈞翎。”
三個字說得冷冰冰的，帶着與年齡不相稱的疏離。
我暗暗吃了一驚。
不過想來也是，堂堂西晉世子，怎麼可能對我們這些敵國的孩子親近呢？
蘇瓔珞倒是渾然不覺，自顧自地說開了。
“赫連鈞翎，好威風的名字啊！一聽就知道你肯定厲害得不得了！改天我們比試比試劍法怎麼樣？”
“你？”赫連鈞翎上下打量了蘇瓔珞一番，語氣不屑。
“一個小丫頭片子，也配和我比劍？”
“你......你......”蘇瓔珞氣得臉都紅了，眼看着就要跳腳。
我趕緊上前拉住她的手，朝赫連鈞翎禮貌地一笑。
“世子說笑了，我妹妹雖然年紀小，但武藝可不輸男子，若是切磋切磋，也未嘗不可。”
聽到有人替自己說話，蘇瓔珞立刻得意洋洋起來，衝赫連鈞翎做了個鬼臉。
赫連鈞翎看了我一眼，眼中的傲氣收斂了些許，竟也沒有反駁。
“那就走着瞧吧。”
他冷哼一聲，大步邁進府內。
蘇瓔珞在他身後做着鬼臉，小聲嘀咕。
“哼，不就是比我們大幾歲嘛，擺甚麼架子啊。”
我無奈地笑了笑，牽着蘇瓔珞的手，跟在父親和赫連鈞翎身後緩緩而行。
“世子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也不要總是惹他生氣。”
“我哪有！”
蘇瓔珞不服氣地嘟囔。
“還不是他先瞧不起人的。”
我嘆了口氣，輕輕捏了捏蘇瓔珞的小手。
“他畢竟是個世子，身份尊貴，咱們以後要多禮讓，知道嗎？”
“知道啦......”
蘇瓔珞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我看得出來，活潑好動的蘇瓔珞，並不喜歡束手束腳的日子。
但是......
我抬眼望向前方那個挺拔的背影。
但願兩人不要出甚麼事情，瓔珞這傢伙可是一個惹事精。
......
蘇府的歡聲笑語，在赫連鈞翎的到來之後，豐富了許多。
雖然身份上面大家仍是敵對國，平日裏也總是冷着一張臉，但經過朝夕相處，感情卻也在不知不覺中升溫。
十歲那年，赫連鈞翎居然開始教我和蘇瓔珞習武。
雖然嘴上總說女子無需練這些，但手把手地糾正姿勢，傳授心法時，卻從不敷衍。
主要還是瓔珞天天纏着鈞翎比武，可是每次都輸的哭鼻子......
十二歲那年，父親在宮中爲他請命，讓他得以和我們一起上國子監讀書。
雖然西晉的學堂，赫連鈞翎早已學完，但在先生的褒獎聲中，他臉上流露的自豪和驕傲，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十八歲的時候，我和蘇瓔珞的週歲禮如期而至。
然而，本該是歡慶的日子，府中的氣氛，卻莫名有些壓抑。
那日一早，赫連鈞翎就獨自在院中的枯榮上站了許久。
往日裏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此刻眉宇間，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
“哥哥，你怎麼了？”
我端着一盤糕點，走到他身邊。
“沒......沒甚麼。”
赫連鈞翎回過神來，朝我敷衍地笑了笑。
我當然不會就此放過他。
“是因爲明日就要回西晉，參加你自己的週歲禮了嗎？”我試探着問。
赫連鈞翎長嘆一口氣，沒有否認。
“八年了。”
他仰頭望向天空，眼神悠遠。
“八年前，我以爲我會嫌棄東遼的土地，可如今，我竟有些捨不得了。”
“整整八年，當初那人留在父親體內的毒才清除掉，而至今都爲找到當時那名刺客。”
他轉頭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琉音，你說，我是不是瘋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只覺得鼻子一酸。
“一點也不。”
我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這裏有我，有瓔珞，還有爹爹，怎麼會不捨得呢？”
赫連鈞翎低下頭，輕輕揉了揉我的發頂。
“傻丫頭，我和你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如果沒有這些年，我們根本不會有交集，如今，我該回去了。”
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可是那又怎樣？”
我哽咽着，一把抓住他的手。
“哥哥，難道這些年，你就只把我們當成朋友嗎？”
赫連鈞翎愣住了，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我不是那個意思，琉音，我......”
我沒等他說完，淚眼朦朧地搖搖頭。
“不，你不需要解釋甚麼，我明白的。”
我淚流滿面地衝他笑了笑。
“是我太貪心了，畢竟，你是西晉大將軍的世子，而我是東遼的一個將門之女。”
“琉音，你聽我說。”
赫連鈞翎急切地打斷我，眼神裏滿是痛惜。
“我從沒這麼想過，這五年來，你和瓔珞，還有蘇叔叔，你們就像我的家人一樣。”
“只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你們都心知肚明的，不是嗎？”
我默默點點頭，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赫連鈞翎嘆息一聲，伸手替我拭去淚水。
他的動作很輕很溫柔，像是生怕弄疼我一般。
“別哭了。”
他眼中也蒙上了一層水霧。
“你知道嗎，蘇府的這幾年，是我這輩子過得最快樂的日子。”
“以後想起來，我一定會覺得，那是上天賜予我的一個美夢。”
“可是夢終究會醒的。”
他鬆開我的手，往後退了幾步。
“琉音，我們都要面對現實了。”
說完，他深深看了我最後一眼，轉身離去。
那一刻，我只覺得整個人都被抽空了。
赫連鈞翎，你怎麼可以這樣決絕？
這些年，難道對你來說，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我呆立在原地，淚水決了堤，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就在昨日，父親還在盛讚赫連鈞翎的武藝，說他回到西晉之後，定能建功立業，成爲一代名將。
就在昨日，蘇瓔珞還在纏着赫連鈞翎，讓他教自己一招降龍掌，被赫連鈞翎笑着推開，說等瓔珞去了西晉再教。
他們誰也沒有提到，分別已近在眼前。
大概只有我這個最懦弱，最患得患失的人，纔會在意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