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桑榆打了一盆冷水，打溼布巾子，小心翼翼的擦拭蘇靈音的臉：“姑娘，您買那麼多藥材是要做甚麼呢？”
蘇靈音撥開臉旁鬢髮，露出遮掩的傷疤，上輩子她和師父窮盡一生終於研製出解毒之法，可那時怨毒已覆蓋整整半邊臉，就連身上也現出了斑斑點點的腐肉，縱有解藥，卻也回天乏術。
而現在......
她垂眸凝視鏡中的自己，面容姣好，五官精緻如宮廷畫師之筆細細描摹而成，那塊傷疤也僅有元寶大小，毒素還只停留於皮肉之中，憑她現在的本事，解毒易如反掌。
“自有我的用處，你把藥材全都送到院裏廚房去，小心些，別叫別人發現了。”蘇靈音叮囑她。
桑榆端起水盆，“是。”
半柱香後，蘇靈音把自己關在廚房中，細細地熬製起了解藥。
偏院住的大小姐身子孱弱，自小就是個藥罐子，現在院中散出藥味來，倒也不會惹人注目。
“小姐，熬藥這種事還是讓奴婢來吧。”桑榆按照蘇靈音的吩咐看着大門，不許任何人進來。
“不必，你千萬看好大門，別讓人發現了。”蘇靈音隔着房門吩咐道。
這副解藥，蘇靈音上輩子曾熬製了成百上千次，早已把熬藥方法刻在了骨子裏，絕不會出半點差錯。只是這藥須得小火慢熬，一熬就要好幾個時辰，中間容不得一點差錯，蘇靈音必得親力親爲才能放心。
兩個時辰後，天色擦黑，各院紛紛亮起燭光，夜裏霜露打了下來，桑榆焦急地在院門口踏步。
廚房內，草藥苦味瀰漫開來。
藥爐咕嘟咕嘟騰起白霧，火光映照着蘇靈音的側顏，她盯了兩個時辰的藥罐，又要時不時添水加藥，這副閨閣小姐的身體本就孱弱，不曾幹過重活，現在額間早已浮出點點汗珠。
但一想起前世種種苦恨，蘇靈音便逼着自己打起精神，千萬不能出錯。
終於，在三更天前，蘇靈音隔着手巾取下藥罐，將罐中湯藥盡數倒入銅盆中，熟悉的藥味撲面而來，直叫蘇靈音精神一振。
又取了一截紗布浸在解藥中，待溫度降下來後，便細緻地敷在了臉上。
面上浮現細細的癢意，熱乎乎的，又帶着點痛感，蘇靈音知道，那是毒素被排出皮肉的感受。
半刻鐘後，紗布轉涼，她輕輕揭開紗布，紗布顏色由白色轉變爲暗紅發青，上面都是被排出體內的毒素。
蘇靈音從未有一刻感受到身體如此輕盈。
夜深人靜，桑榆倚着門蹲守了整夜，困得頭如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的，蘇靈音推開門時，她因爲重心不穩差點跌倒。
她慌忙起身抬頭，便見到蘇靈音眸中含笑地看着她，眉黛青山，雙眸剪水，面如白玉無瑕，婀娜身姿被煎藥的霧氣縈繞，真若神女下凡。
桑榆迷糊間以爲在做夢，跪着就要磕頭：“神仙娘娘？”
蘇靈音被逗笑，“還沒睡醒呢，仔細看看我是誰？”
月華如水般傾瀉，她的笑顏勾魂奪魄。
桑榆定睛凝視，只見蘇靈音依舊美豔動人，並且兩邊臉上皆細膩白.皙，皮膚吹彈可破，在月光下泛着瑩瑩的光，彷彿從未受過傷！
她震驚地捂住嘴，差點驚叫出聲。
大小姐的臉癒合了！
蘇靈音重新望向銅鏡中的自己，香肌玉骨，活色生香。
“姑娘！你的臉，你的臉！”桑榆驚喜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激動地圍着蘇靈音團團轉，“你的臉真的癒合了！”
蘇靈音看向鏡中白璧無瑕的一張臉，嫣然一笑，桑榆頓覺如春風拂面。
“去把廚房收拾一下，不要留下痕跡。”
蘇靈音行事向來謹慎，不願給別人留下任何可以追究的把柄。
“哎，奴婢這就去！”桑榆明白她話中意思，將藥方連同紗布一起丟進火中燒掉，又把藥渣收集起來埋在庭院土下，最後還不忘給蘇靈音打了水洗去周身藥味。
蘇靈音上輩子是十六歲時才被趕出府，機緣巧合下遇到了她的師父，並跟隨左右學習玄術，而現在定遠侯府深居簡出的大小姐，無論如何都不該有如此精絕的醫術。
如若被.奸人發現端倪，利用此事來陷害她，那便是明槍易擋暗箭難防。
蘇靈音沐浴更衣完畢，又命桑榆將她的各色胭脂水粉都找了來，並描眉細筆若干，桑榆一一應下。
“姑娘您這是要作何？”桑榆不解地問道。
蘇靈音並未急着解答，只令桑榆爲自己舉着銅鏡，用筆在臉上細細畫出原先傷疤的樣子。
“小姐，您的臉好容易才醫好了，這又是爲何？”桑榆驚得差點摔了銅鏡。
見輪廓畫得差不多後，蘇靈音拿起另一隻筆，細細調色塗至頰上：“蘇倩然前不久才毀容，必定對我恨之入骨，倘若我在此關頭恢復容貌，必然成爲衆矢之的。“
“高處不勝寒，到時候不僅是她，就連京城中的那些貌美的姑娘小姐們，也會將矛頭對準於我。”
蘇靈音語氣平靜，可越是平靜，桑榆便越是害怕：“倒不如讓別人先鷸蚌相爭，我們退居人後再做打算。”
“還是小姐考慮得周全，奴婢受教了。”桑榆心生敬佩，恭敬行了一禮。
直至畫完疤痕，細看與平日並無兩樣時，蘇靈音才落筆轉身，從紫檀妝奩中取出一隻上等的羊脂玉手鐲，擱在桑榆手中：“你跟了我這麼久，這些年受了許多委屈，這隻鐲子你便收下吧。”
手鐲質感細膩、光澤流暢，是上好的羊脂美玉。
桑榆慌亂跪下，受寵若驚：“這鐲子是姑娘養母所留遺物，如此貴重，如何使得？奴婢是姑娘的丫鬟，照顧姑娘是應當的，況且姑娘待奴婢極好，奴婢何曾受過委屈。”
蘇靈音貴爲侯府親生的女兒，都免不了被那些人欺負，而桑榆一個丫鬟，這些年過的日子，又何嘗不是掉了牙往肚子裏吞。
桑榆受過的苦，蘇靈音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這一世，她絕不會叫那些對自己好的人再爲她受苦！
蘇靈音扶着桑榆起身，將鐲子細緻推上她腕子，勸慰道，“讓你收下便收下，這侯府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你我主僕二人，必得在這暗流之中互相扶持纔行。”
“多謝姑娘，”桑榆聲音哽咽，撲通一聲又跪下，發誓道，“姑娘待奴婢這麼好，奴婢定爲姑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蘇靈音淡淡笑了一聲：“不需要你赴湯蹈火，只是上次我吩咐你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桑榆用力點頭：“姑娘放心，奴婢全都辦好了！”
“那就好，”蘇靈音望向銅鏡中的自己，美人如畫，仿隔雲端，她嘴角微勾，從書桌上拿出一枚封好的信來，“再替我辦件事，把這封信送到老夫人那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