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歲心握着竹傘，頂着傾盆大雨，終於趕到了廟外。
她收了傘，渾身已經被雨淋溼，雨下的太大，哪怕打了傘也沒用。
她匆匆忙忙趕來，完全不計後果，卻沒想過她就算來了，對薛侑也沒有任何幫助。
可如今她已站在廟外，既是來了，也容不得她再回去。
她推開門，突然覺得哪裏不對。
空氣裏飄散開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歲心心裏狠狠一跳，本能覺得不好，連忙走了進去，大聲喊道：“薛有！”
“嘶......”不遠處傳來微弱的聲音，隨即是幾聲悶咳，“我在這。”
歲心趕緊跑過去，看清眼前的景象，頓時倒吸一口氣。
地上，兩個陌生男人倒在血泊之中。
旁邊是她燒燬了一半的小襖，藥罐已經被打翻，血腥和藥味混合在一起，難聞的讓人慾嘔。
歲心還是第一次直觀看到死人，胃裏立馬翻江倒海，她捂住嘴，跑到一旁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可惜晚飯沒喫甚麼，她吐的眼前發黑，也吐不出甚麼東西。
“咳......咳咳。”身後又傳來虛弱的咳嗽。
歲心這才反應過來，還有一個薛侑，她忍着不去看旁邊的兩具死屍，僵直着身體走過去，繞了個圈，纔看見了靠在石柱身後的薛侑。
薛侑臉色蒼白，和她相比也好不到哪去，歲心握住他的手，發現他同樣也在顫抖。
顧不得說甚麼，這地上死了人，已是瘮得慌，更不可多留，歲心撐着薛侑的身軀將他扛在自己身上，勉力想將他揹出去。
薛侑靠在她身上，見她臉頰淌過細汗，脣色也白了，明顯是嚇的不輕。
即便如此，她也要拉着自己一起走。
他眼裏多了些興味，語氣卻虛弱：“你不問我發生了甚麼嗎？”
他人看着瘦，沒想到重量卻不容小覷。
歲心扛着他，覺得眼前一黑，幾乎是咬牙強撐着：“出去再說。”
歲心再怎麼鎮定，也是個十幾歲的姑娘，難免有些慌不擇路，這廟裏也沒燈照亮，她腳下一滑，差點就要摔倒在地。
“小心。”劇烈的心跳聲中，她被人拉了一把，腰間被一雙手穩穩扶住，卻謹慎的沒有碰到其他地方，等她站穩，又很快鬆開手。
“你的腿沒事？”歲心驚訝的瞪大眸子，看着好端端站在眼前的薛侑。
薛侑適時的身子一歪，倒在她身上，渾身顫抖，咬住下脣，似是忍受着劇痛，竟是話也說不出了。
歲心心裏頓時湧過愧疚，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明剛纔就是薛侑強撐病體穩住了自己，否則，她就要帶着他一起栽倒在地了。
眼見着馬上就要出門，薛侑突然叫住了她。
他額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人也看上去不太清醒了，歲心感受到他灼熱的體溫，心裏一慌。
“怎麼了？”
“明日若是有人發現他們死在這，咱們二人恐怕都脫不了干係。”
歲心果然被他嚇住了，：“那......那怎麼辦？”
“你身上有火石嗎？”
“有。”歲心趕忙掏出來。
薛侑拿着火石，好在旁邊還有不少之前歲心收集過來的乾柴，他打燃火星，重新將那些柴引燃。
這座廟早年香火盛望，後來才日漸式微，即便如此，當年建造時用的梁木都是極好的，再加上多年過去，瓦片房頂也沒有破落，所以整個廟內，都極其乾燥。
而樺樹做成的梁木，只需要一點火引子，便可席捲整個廟宇。
待到明日，恐怕連屍骨都燒的無存了。
“走吧。”他丟了火石，火光映亮了他溫潤的面容，卻讓歲心心裏惶惶一跳。
“他們原本是準備去亂葬崗，扒死去的薛家人身上的首飾去賣，可惜碰上了山賊，”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薛侑露出一個苦笑，輕易的編造出一個謊言，“幸虧我躲了起來，否則，恐怕如今我也喪命在此了。”
“你若是不信我，”薛侑脣角漫開苦笑，將靠在歲心身上借力的身體站直了，“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他如今腿腳不便，身受重傷，又怎麼會是害人之人。
歲心重新將他背在身上，深一腳淺一腳走進雨裏：“我先帶你回我家。”
說是回家，卻沒有多出的房間安置薛侑。
歲心想了想，只能先將他帶回自己房內，桌上點着一盞小小的油燈，搖曳的火光只能勉強照亮房間，歲心抱來被子搭在薛侑身上，找來乾淨的繃帶替他換腿上的傷藥。
傷口已經有些潰爛發膿，又被雨水浸溼，看上去更嚴重了。
她拿着藥，小心翼翼地替他塗抹傷口。
“你不懷疑我？”薛侑看着她認真的模樣，輕聲問。
歲心的手一僵：“我沒有。”
她只是被薛侑那麼果斷毀屍滅跡的舉動給嚇住了。
可冷靜之後，她仔細想想，在那個情況下，薛侑的做法也沒錯。
她重新纏好了繃帶，外面雨聲急驟，拍打在窗欞上，和室內暖融融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大概人在熟悉的環境中就會卸下心防，歲心也沒有剛纔那麼害怕了。
她嘆了口氣：“那附近本就有山賊出沒，也怪我沒有想到這一點，差點害你死在那。你說他們是要去亂葬崗去扒死人首飾，尋常人家根本想不到這法子，恐怕平日裏那些人也是作惡多端，即便丟命，也是活該。”
聽着少女輕柔的嗓音一一分析，薛侑倒一時有些愣住。
“再說了，你腿腳不便，渾身是傷，碰上那幾人，不爲難你就是好了，他們的死，又與你何干。”
“只是，可惜了我那一件小襖。”
沒想到她竟是可惜這個。
這樣一來，薛侑倒有些後悔隨意將那小襖丟進火堆了。
可他面色無辜，語帶歉意，似是懊悔：“對不起，我沒有把你給我的東西保管好。”
“沒事沒事，”歲心還反過來安慰他，“那些都是死物，無非就是可惜一陣，人只要沒事，比甚麼都重要。”
“嗯。”薛侑低低應道。
火光拉長了兩人的影子，曖昧的在地上纏繞在一起。
歲心打了個哈欠：“你早些歇息吧。”
“那你去哪睡？”進門的時候，薛侑就觀察過這座簡陋的老宅，並沒有多餘的屋子了。
歲心累了一天，此時眼皮都快抬不起來了：“我去我阿婆的房間裏對付一晚。”
等明天收拾出來偏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