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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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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是像一個赦免的咒語,讓我卸下了揹負已久的枷鎖  快元旦了,幼兒園在準備一年一度的聯歡晚會。我們班有三個節目的任務,所以十二月份特別忙,在我看來就是大人哄孩子高興,孩子逗大人開心的一個遊戲,但是我們園特別重視,堪比春晚,每天孩子走後,老師還要排大合唱。每天累得像條將死的魚,回家躺牀上就只剩下喘氣的力氣。

   我既盼望這一天早點到,也希望永遠不要來,因爲有親子活動,希希說她爸爸答應她肯定會來,他們拉過勾的。

   可能希望到來的心情更迫切,所以這個日子還是來了。那天下午家長陸續到來,會場準備了果盤飲料點心。家長都在互相交談着。

   我在會場看調音師在校鋼琴的音準。用餘光掃到人羣裏的那個人,希希指着果汁嚷着要喝,他蹲着一直在講道理搖頭。他最討厭希希喝有添加劑的飲料和垃圾零食,以前週六日我去他家會藏在包裏帶一些,當希希表現好的時候作爲獎勵我會偷偷給她嘗一點。

   他對希希那有麼耐心,一直不厭其煩地跟她交流。看不出是甚麼表情。希希生氣了又躺地上打滾,他無可奈何地倒了一些橙汁給她,然後幫她理着劉海,那目光柔和溫暖。讓任何人說這不是親生的,誰信。

等我送走調音師,主持人已經組織大家在玩親子游戲爲晚會預熱了。希希也站在比賽隊伍裏,主持人在宣佈比賽規則,現場歡聲笑語。

那個遊戲叫《齊心協力喫果果》,有四組家庭參賽。媽媽手持聖女果,站在指定位置,爸爸蒙上眼睛,揹着孩子,原地轉三圈,在孩子用英文提醒下,去尋找媽媽所在的位置,並用嘴喫掉果果,最先喫完者爲勝。

   周蕾突然拉過我把聖女果塞我手裏,說:“你總算來了,你上去扮演三號家庭的媽媽,我現在要去庫房找蝴蝶卡,等會要用,我着急着呢。”

   一邊說一邊把我推上臺。我就只好硬着頭皮站在終點託着果子。在我對面,希希雙手叉腰,耀武揚威地用英語指揮着九日往左,往右,再往前,現場都是加油聲,鼓掌聲。有個比賽的爸爸直接奔向漂亮的主持人去了,九日只用了十秒就站在了我面前,喫掉我手裏的聖女果。

  希希歡呼着:“嗷,我們贏了,爸爸真棒。”

   九日彎着嘴角摘下眼罩,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起初他是驚喜的,但是轉瞬即逝,恢復了淡漠的神情,我在想是不是我的出現又給他添堵了,就迅速低下頭,想從側臺走人。偏偏主持人非要給獲勝家庭頒獎,希希像個公主一樣舉着遙控機器人連蹦帶跳,在跟小夥伴奔走相告炫耀她的戰利品。就剩我們倆尷尬地站在舞臺中間作爲獲勝家庭代表拍照。    後來我找攝影師要了那張照片,希希只拍到了頭頂和高舉着的玩具,而我們就是那樣中規中矩地站在那裏,他很大方地看着鏡頭,我的表情很不自然側目偷看他,讓我想起孫儷和鄧超的結婚證件照。恰好背景也是紅色。那是我們唯一一張很正式的合影,我珍藏了很久,去新加坡的頭一天,卻怎麼也找不到了,我想也許是上天的旨意吧。

   晚會開始前半小時我們帶孩子在班裏最後一次彩排,又出狀況了。

   所有的小朋友都換好了演出服,希希扮演向日葵的小裙子道具怎麼也找不到了,她說頭一天帶回去給爸爸看,今天忘記帶來了。

   她撲到我懷裏,傷心地抽噎:“嗚嗚嗚……薔薇媽媽,怎麼辦,我是不是不能上臺表演了。”

   我說:“希希不哭,我有辦法,時間還來得及,打電話給林阿姨讓她送來就可以了呀。”

   九日在我身後說:“手機座機都沒人接。”

   我頭也沒回,接話道:“那麻煩家長回去拿一下。”

   他說:“馬上我同事要送一份重要的文件需要我簽字,他趕飛機,我現在還不能離開,你能去嗎,在二樓希希的臥室牀頭櫃上。”

  爲了我們班的榮譽,我默默地接過鑰匙,飛奔而去。

  當我開了門取了裙子準備走的時候,一樓樓梯口林姐的房間窗戶是開着的,但是拉着窗簾,裏面隱隱傳來聲音。

  “柳先生,菲菲讓我給你燒柱香,說說話。五年了,你在那邊還好吧,菲菲本來準備今天早上的飛機趕回來給你掃墓,可是她說還有一些事沒有處理好。希希也很好,你放心,小旭待她跟親閨女一樣,今天他一大早就帶着希希去公墓看你了,他最近一直都是強顏歡笑,不怎麼喫飯,也很少睡覺,如果你地下有知就託夢給他,讓他不要再自責了,好好振作起來,畢竟老爺子就只有他了,如果他身體再出現問題,那這個家該怎麼辦啊……”

    我輕輕地帶上房門好半天都回不過神。這段說給亡人聽的話,被我莫名其妙地偷聽到了,九日都不怎麼喫飯嗎,也很少睡覺嗎?希希是他的侄女,郝菲是他的嫂子,他哥哥走了,這些就是被他藏起來的心事嗎?他強顏歡笑了,他又皺眉頭了,他一定很累吧。

   九日說等我知道更多他的事情的時候,我們就是陌路人了,現在,我知道這些事了,雖然知道的有點晚,但我們看起來,已經非常接近陌生人了。

   腦子裏都是亂碼,腳下像踩了棉花,也不知道後來是怎麼飄回幼兒園的。

  晚會已經開始了,我們班的節目往後挪了,臺上30多名女老師正在合唱《讓我們蕩起雙槳》一水的純白v字領晚禮服,都化了妝,精神飽滿,還真是恍若天仙下凡,歌聲很悠揚,飄渺。

  有一個壓軸節目是唐長老唱《感恩的心》我給她鋼琴伴奏。上臺的前三分鐘,我突然急切地跑到滿面春風的唐長老面前,問她會唱《星星索》嗎?她特別得意地說當然會啊,年輕的時候下鄉慰問盡唱這些歌了,我央求她,換這首好不好,不知怎麼了,一句囉嗦話都沒有,她同意了,我們以前合作過,唐長老還是信任我的。

  從容不迫地彈奏完,謝完幕,唐長老就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羣衆中間,跟家長們友好握手。我的目光穿過人頭攢動的會場,看到最後一排站在窗邊的九日,看不清表情,但是我感覺他剛纔認真聽了。

  我鼓起勇氣從主持人手裏接過話筒,朝臺下深鞠一躬,“這首曲子一定喚起了很多爺爺奶奶的共鳴,我們唐園長也是感受頗深,我也想借此機會把它送給我的一位老朋友,我想借今天的晚會,發自內心地跟他說一聲謝謝,他教會我做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這股力量會陪伴我,在我成長爲優秀教師的道路上指引我方向,請各位家長監督,把孩子交給我們,您就放心吧。”

  說完這段話,我把長久壓在我胸口的石頭搬開了,我又看了一眼九日的方向,人已經不在原地了。

  悵然所失ing

  晚會圓滿結束,家長和孩子都歡天喜地地回家了。剛纔還喧囂的會場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讓人無所適從。

  彤彤今晚公司聚會,回去也是一個人,於是關了燈,坐在鋼琴前,腦子一片空白,胡亂地彈奏着《怎麼說我不愛你》

  蕭敬騰又在我耳邊說,痛苦不斷不斷地交替,還有甚麼留情的餘地。

  也不知道彈了多久,我聽見身後有手機鈴聲響,而我的手機就擺放在鋼琴上。我停下來,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夜風很大,窗簾亂舞,有人在廣場上放煙花,夜空剎那間被點亮了,絢爛無比。這多像我曾經的暗戀啊,瞬間殞滅,無聲無息,消散在茫茫無邊的塵世裏,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鈴聲又響起來了,驚悚從腳底一下子冒到頭頂,我退到鋼琴後面,警覺地問:“誰?”

  “是我。”

  那個聲音如一股暖流,緩緩地流到我冰冷的心裏。

  “是,是你啊,元旦快樂啊,你還沒走嗎?今天的晚會,還,還可以吧?希希今天表現很棒,很棒。”

  “……”

  “那個,是不是有點冷,我,我去把窗戶關上,你要不要喝水啊?”我提着表演完還沒來得及換下來的大藍裙子,手忙腳亂地,無所適從地。

  “其實我早原諒你了……”

  這十個字在後來的生活裏,像一記耳光時刻提醒我做個勇敢的人,不能負了好人,更多的是像一個赦免的咒語,讓我卸下了揹負已久的枷鎖。時隔多年我都覺得那是我過得最舒心最懷念的一個元旦。

  那之後,我突然學會了關心我身邊的人,我給我媽打電話說我給她買了新衣服,準備了壓歲錢讓她不要太累了。我也好久沒陪彤彤出去看她喜歡的文藝電影了,我還打算給她買副兔毛手套和圍巾,作爲新年禮物。再宰王表一頓,去KTV吼兩嗓子。宣佈我本命年的完結,大刀闊斧的迎接我的二十五歲。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被哪個沒長眼的高富帥看上娶回家當媳婦兒。到了這個甩貨的年齡,我也開始恨嫁了。     快放寒假了,幼兒園也到處洋溢着歡樂祥和的氣氛。中午午休前,我和周蕾帶着孩子們散步,生活老師留在班裏收拾餐具。

    周蕾吞吞吐吐的說:“薔薇,我聽希希說,她媽媽要回國過年了。”

    我看着院牆外松柏在風中飄搖,回了一句:“挺好的呀。希希都一年沒見着她媽媽了吧。”

    周蕾壓低聲音貼到我跟前:“那你呢?”

    我乾咳了一聲,說:“我也放假回家過年啊。過完年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了,真好。”這段時間我的情緒低落,瞞不過周蕾的眼睛,我甚麼也沒有解釋。

    周蕾呵呵笑了一下,說:“那真是挺好的安排。薔薇,我希望你有屬於你的幸福。”

    我拉着周蕾冰涼的手插進我的羽絨服口袋裏:“我會的,蕾蕾,你也是。”

    回教室,寶寶們就準備午休了,我給希希脫鞋子,外套。

    她神祕的從褲子口袋掏出一個小紙片捂在胸口說:“薔薇媽媽,我郝菲媽媽就要回來了。”

    我接過她手裏的小紙片,原來是郝菲的照片。雖然是一張二寸證件照,黑衣藍底,但是仍然掩蓋不住她的美。很標準的瓜子小臉兒,齊眉劉海兒,白淨溫婉,淺淺的笑,黑亮的眸子裏透着不可言說的神祕。

   跟那個S你比,郝菲面相感覺更品性純良一些。而韓珊用妖嬈嫵媚形容可能更合適。

不知道爲甚麼,我對郝菲有說不出的感覺,看着照片愣愣的出神。

   郝菲回來了,還會走嗎?那個他暗戀的人,醉夢都叫她名字的人,讓他憤怒摔手機的人,他應該和希希一樣,滿心歡喜盼望着她回來吧。

  生活老師李阿姨一把奪過去,嘀咕說:“希希,你媽媽真是美人坯子。”

  然後看我一眼,說:“咱沈老師也不差,關鍵是嫩,嫩的出水兒。難怪招人喜歡。”口氣裏外溢着揶揄。

   我一句話都沒有回。回甚麼都不合適。

   幫希希收好照片,把小朋友都哄睡着以後,關照李阿姨看一下,我覺得很悶,就一個人在花園裏遊蕩。

   腦子裏慢慢地梳理過去的片段。我們幾年前在酒吧的那一場意外,然後我在後海沿街苦苦的尋找,接下來幾年後在幼兒園再次重逢,去他家裏幫他看護希希,我們逐漸熟悉到小心翼翼的袒露心扉,第一次醉酒後的擁抱,第一次纜車上的意外的吻,雨夜受傷他趕來救我,在醫院知道真相我悔恨交加,元旦收到最好的禮物是原諒,這一切都是夢吧。

  一個飄雪花的晚上我接到電話,是王表的。已經快午夜十二點了,連日的失眠,頭昏昏沉沉,我看了一眼來電和時間,不假思索地接了起來。這麼晚打來電話,我以爲他出了甚麼大事。

  電話那端的王表酩酊大醉,一遍遍的說:“薔薇,對不起,薔薇,對不起。我不該退伍的時候離開你,那時候你是那麼好的女孩,我真是混蛋。我真是混蛋啊,我跟你檢討,我退伍回家以後,家裏人給我介紹個對象,處了一段時間以後就訂婚了,後來我發現她脾氣很暴躁,到我沒法忍受的地步。我要退婚,她不同意,天天糾纏,還以死相逼。後來她迷上了打麻將,天天跟一個官二代混在一起,特別能攀比,根本不是過日子的人。我還以爲是我訂過婚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可是你同事說你跟一個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好上了,你不能這樣自暴自棄啊,薔薇,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們也生個孩子好不好啊,親生的……”

  “你丫蛇精病吧。”我正想掛斷這個無聊的電話,他又開始說了:

  “我後悔了,我真的很後悔,每當我和那潑婦吵架,我都會想你,想你的時候,我就唱歌,唱《當我想你時候》。薔薇,薔薇你在聽嗎?我唱給你聽行不行,你能原諒我一次嗎?你到底能不能原諒我一次啊。”

  那一天我漫步在夕陽下/看見一對戀人相互依偎/那一刻往事湧上心頭/剎那間淚如雨下/昨夜我靜呆立雨中/望着街對面一動不動/那一刻彷彿回到從前/不由得我已淚流滿面……  這段歌詞是我自己腦子裏的,王表的口齒都已經不清晰了,就聽見話筒裏有人在哼唧,如果他不提前報了歌名,還真不知道他是在唱歌,而懷疑他是尾巴被門夾了發出的呻吟。

  電話那頭一個男人的哭聲,哭的撕心裂肺。我不知道他是坐在大街上拿着酒瓶還是躺牀上有同事陪着,總之很傷心的樣子。

  我也爲之動容,跟着哭了,就像一個裝滿尿的膀胱,稍微給點外力就會噴射而出,尿在褲子上了。

  我的世界,頓時一片狼藉。

  緊接着我聽見彤彤也哭了。這段時間彤彤天天晚上要賴在我牀上,她說怕我半夜想不開夢遊離家出走要看着我。於是我失眠的時候就開始欣賞磨牙和夢話二重奏。

  我從桌上找到半包薯條喂她一根:“彤彤,你湊個屁的熱鬧啊,哭甚麼哭?”

  “我們家楊得過年要回我們家見我爸媽了。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我流的淚跟你們的不一樣。”

  “眼淚還不一樣?難道你流的是蜂蜜水,我們流的是馬尿?”   “我流的是幸福的,激動的淚,跟你們當然不一樣。其實王表把話說到這份上,一個男人在你面前哭成這樣,要是我早心軟了,他經歷過一段感情又回頭找你,一對比才發現你怎麼這麼好,我覺得他肯定會珍惜的,你說呢?所以給他個機會吧。”

哼,這傢伙肯定被王表重金收買了。

第二天一早我給王表打電話過去慰問一下。丫沒接,打了七八個,一直響就是沒人接。

中午十二點多他回過來問:“薔薇,你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有甚麼事兒?我們上班不能帶電話,這不剛下班回宿舍飯都沒去打,就給你回過來了。對不起啊。”

“沒事兒。就是問問你,你昨晚說的都是真的?”

“啊?我昨晚喝多了,在宿舍睡着了。我說甚麼了?是不是惹你生氣了,我一喝多就胡說八道你別當真啊。”

一頭黑線。男人醉酒後果然都是混蛋。

   在幼兒園按部就班地工作,上班下班,這樣的日子過久了感覺少點甚麼,渾身不自在。

    可能是一個人空虛,可能是彤彤跟同事出去鬼混了而孤獨,可能是那天,我沒有收到邵嘉瑞微信發的每日笑話而彆扭。這讓養成習慣的我感覺渾身不舒服。午飯都喫的不香,味同嚼蠟。我決定對邵嘉瑞今天的不守時批評教育。

    我:堅持是一種美德。

    邵嘉瑞:你有沒有上廁所忘記帶紙了的時候。

    我:啥?

    邵嘉瑞:提供以下幾種解決方案以便不時之需,首先你隔壁有人嗎?

    我:沒。

    邵嘉瑞:其次你穿內褲了嗎?

    我:囧。

    邵嘉瑞:你點份肯德基,讓送到你所在的坑位。備註:多帶餐巾紙。

    我:滾。

    邵嘉瑞:謝謝你的積極配合,人送外號:段子邵。我的客戶都是在我的故事和笑話裏成交的。

    我一邊笑這傢伙有點意思,一邊問他上次說的約看電影還算不算?雖然他一直嚷嚷自己桃花運纏身,忙得要命,可是他很爽快地答應了。二十分鐘就趕來了,甬道上,把玩着頭盔,穿着機車服,尖頭馬靴,酷的一塌糊塗。

    我們看的好像是老片子《將愛情進行到底》,還是情侶沙發卡座的那種。茶几上還放了各種邵嘉瑞買的零食,爆米花,薯條,雞柳,棒棒糖,奶茶。

    我出門的時候隨便洗了一把臉,沒有施任何粉黛,我覺得晚上回去還要卸妝,太麻煩了,可見我對小邵同志是非常不夠重視的。看見這些驚心準備的零食,每喫一口,我都自覺的自我檢討一下。這得跟多少女孩看電影總結出來最受歡迎的零食啊,簡直是婦女之友。

    這是我第一次跟邵嘉瑞單獨見面。

    影片放到楊崢和文慧在麪包車裏激情四射的時候,邵家瑞很自然的把手搭在我肩上,我沒有掃興,也沒那麼矯情,索性抓了一把爆米花喂到他嘴裏。看起來跟周圍的那些情侶們沒甚麼兩樣。

    最後快結束的時候,文慧看到楊崢留在家裏的手機,聽到他錄的不同年份不同大海的聲音,發瘋一樣的去找。而楊崢空舉着手,朝大海里走去,他聲嘶力竭地喊文慧你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嗎?十二年之後的別樣生活,他們真的還有那麼深的感情埋在心裏嗎?

 邵嘉瑞看我一臉嚴肅的樣子,特別深情的扶着我的肩膀注視着我。

 我背過身去:“別看了,討厭。好多痘痘,素顏的女人傷不起啊。”

他把我肩膀扳過來小聲說:“這樣多質樸啊,你最近沒去參加活動吧?我一共去過三次感覺沒意思,我發現那些人都奔着玩去的。”

  “好玩嗎?

  “這些活動,就爲了尋找各自臭味相投的獵物,上次在ktv,那些心照不宣的男女其實在一起了,只有你跟你那姐妹兒傻乎乎的,我當時還動了點歪腦筋,不好意思啊,後來熟悉了我才知道你們倆不是那種人。對不起啊,差點冒犯了。” 後背的小涼風一陣一陣的。

散場的時候,我從洗手間出來,一邊甩着手裏的水,一邊從邵嘉瑞手裏接過我的包,笑着討論去哪裏喫燒烤,邵嘉瑞說他知道有一家的甚麼雞腳特別好喫,我正嚥着口水,抬頭就看見九日和一個女的並排走來,拿着票問旁邊的工作人員第六放映廳。我沒記住她當時穿的甚麼,長甚麼樣,只記得特別白,是那種蒼白的高冷氣質,那表情跟九日有時候還真配啊。他也看見我了,因爲我就不偏不倚地站在第六放映廳的門口,我第一反應是他也看電影嗎,其次纔是那女的是誰,接着就自嘲,廢話,難道他不是人,怎麼就不看電影,他身邊美女如雲,這奇怪嗎?

  他看了我一眼,禮節性地對一個不太熟但又有點熟的人那種笑,“嗨,借過。”

  邵嘉瑞把反應遲鈍的我挪開,然後手就停留在我肩膀上,嘟囔道:“看甚麼呢,眼都直了。”

  我訕笑了一下。

  九日朝我走近一步,以爲我們也是要看那一場,帶着玩笑的意味:“沈老師,一起進吧?”

  邵嘉瑞接話說:“哦,你們認識啊,我們剛已經看完一場了,要去喫東西了,呵呵。”

  九日點點頭,側過臉對一直置身事外的女的說:“蘇芬,我們進去吧。”

我抬頭看了看提示牌,最新上映的《奪寶聯盟》。

  馬路上兜北風的感覺太爽了,我坐在電動車上,從背後把手伸進邵嘉瑞兜裏,車速在午夜飈得飛快,他用粵語唱着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高潮的部分。

她似這月兒仍然是不開口/提琴獨奏獨奏着明月半倚深秋/我的牽掛我的渴望直至以後/仍舊倚在失眠夜望天邊星宿/仍舊聽見小提琴如泣如訴再挑逗…… 我的圍巾散開來,在午夜劃過美好的弧線。

  元月中旬,本學期最後一天,小朋友午睡時間,達子發微信給我說他看見九日的車停在門口。

  我第一反應居然是跑到洗手間檢查自己的儀容儀表,心裏撲通撲通跳着。過了一會兒有敲門聲。周蕾去開門,我豎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她回來跟我說有人找我。

  我心裏的鼓點越來越密,一步步朝門外走去,我想走快一點怎麼也邁不開腳步,我心裏是那麼的焦急和複雜。

  走廊上。

  林姐笑着說:“沈老師,好久不見了哈。

  我一看是她,心臟一下復位了,略帶喫驚地問:“怎麼是你啊林姐,你來接希希嗎?”

  林姐又笑:“小旭去機場接希希的媽媽了,我和司機來的,她媽媽特意交代要回家馬上見到希希。她的用品都麻煩你們收拾一下,交給我一起帶回去。”

  我點點頭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林姐又說:“希希放寒假以後還要那個感甚麼訓練,太辛苦了。她不喜歡那個新老師,專業是專業,但是,兇巴巴的,這麼小的孩子哪兒能一下子接受那麼多東西,希希一直讓她滾,還說她要沈老師教。你在家的那段日子,是我見過希希最開心的日子,這幾年家裏歡聲笑語的時候真不多,連小旭都喜歡週末在家裏了,這段時間不知怎麼了,他又開始喜歡發呆了,食慾不好,臥室燈一亮就一宿,人也消瘦了,我看着都心疼。你到底爲甚麼突然不去教希希了?小旭說你嫌累,我看你不是那種怕苦怕累的人,我看得出來你挺喜歡希希的,到底怎麼了……”

  她後面說的話我都聽不清了,走廊的盡頭有一束耀眼的光射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那亮光裏好像有個清瘦修長的背影越走越遠,遠到天邊,抓也抓不住。

  終於放寒假了,我又去了清河小營。

  又去,是因爲之前經常去,沒找到工作之前這裏就是我的大本營,跟整條街的人都快混熟了。

  我姨和我姨夫在這條外地農民工聚集的街道上開了一家中低檔次的餐館,經營幹鍋火鍋家常菜。每到飯點生意非常火爆。都是附近的民工,工薪族和私立大學的學生。我們村的幾個小姑娘經我介紹在我姨家餐館當服務員。豔麗就是其中一個,初中沒有上完出來打工了,出來幾年了感覺還是有點木訥,不愛說話。有時候我會想起魯迅筆下的少年閏土。所以我多麼慶幸我堅持讀完了大學。當年高中畢業我差點跟她一起去東北加工羽絨服了,如果是那樣,我現在的命運可能跟她差不多,或者更糟糕也說不定。後來她受不了那種起早貪黑鴨絨滿天飛的苦差事,跟我一起來北京,在我姨家的餐館當服務員。

   豔麗看見我進來靦腆的笑了一下。回頭對我姨說:“老姨,稀客來咧,好長時間沒見來了。”說完拿抹布慢吞吞地擦着桌子。剛收拾出來的桌子,又瞬間坐上了人。可見我姨夫的廚藝還是不錯的,人氣爆滿,而且價格便宜。

  我姨在櫃檯前接訂餐的電話,收錢,忙的不亦樂乎。我也時不時當個跑堂傳菜的。在這裏就跟回家一樣,每次饞了都來蹭頓好喫的。

  對面木材加工廠每天都在這裏訂餐。小夥計已經麻利的打好包。我只要提着這一摞飯盒穿過馬路斜對面,不過十來米的距離,往桌上一放,收錢回來就大功告成了。

  早十分鐘,或者晚十分鐘,都沒事。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就是那麼巧。我在準備穿過馬路的時候,身後響起了喇叭,我還在掙扎要現在穿過馬路,還是等這張車先開過去。目測車距就逼近我了,一輛黑色的路虎猶如龐然大物,在原本就不寬敞的馬路上按了兩聲喇叭。車輪碾過水坑,濺我一褲子髒水。

  “嗶嗶甚麼嗶嗶,開路虎了不起啊,你怎麼開車的?沒長眼睛啊,你給我下來說道說道。”我拿出我是潑婦我怕誰的氣質,理直氣壯地,拼命地拍打駕駛室的車窗。

  車玻璃被緩緩地放下來。

  “對不起。”一個沉靜的聲音,蹙眉看了一眼我的褲子,遞出一包紙巾。

  有那麼幾秒鐘,我愣住了,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有繼續囂張罵人,也沒有伸手接紙巾。那個熟悉的聲音,居然是九日。我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他。天下真是無巧不成書。

  他開的不是自己的車。

  他拿着紙巾的手一直懸在半空中。他扳了一下車門把手想下車,但是被我擋在了車門前。

  看見他,我還是很驚喜的。心臟開始狂跳不止。我沒有之前預想的那樣張牙舞爪地衝上去罵他弄髒了我的褲子。

  我那麼有自知之明,那麼敏感自卑的一個人。

  我輕輕的搖搖頭,拒絕了他遞過來的紙巾。怯怯的退到了路邊。他一定沒有認出我來。因爲我戴了一個hello kitty的粉色口罩,耳朵上也戴了兔耳朵的耳罩,就露倆佈滿紅血絲的空洞無神的眼睛,整個造型看起來有點滑稽。

  街道有點窄,他怎麼就開到這裏了。迎面而來的還有一張車,誰都過不去了。繼續僵持只會越來越堵。路上行走的人們都小心翼翼的側身從兩輛車旁邊擠過去。狹路相逢,勇者勝。可是兩張車都沒有相讓的意思。我一手提着餐盒,一手把旁邊我姨夫家買菜的三輪車推到了只有一米寬,很多出租房的巷子裏,給他的車騰地兒。

    我一邊挪三輪車,一邊偷偷的抬眼看副駕駛,我沒有眼瞎,那裏坐着的是個女的,我只能看到側臉。長髮如瀑,皮膚白皙,高貴的紫色披領大衣,鑽石耳釘發出奢靡的光芒。

    離的不是很近,我看的不夠真切。但這個女的不是他的助理S你,不管是誰,都不重要。和跟我有甚麼關係呢?我費盡心思研究這個不是很可笑嗎?

    我,爲了保暖穿着大紅羽絨服,厚的像牀被子,雙十一促銷熬夜三百塊淘回來的。有些鴨絨還調皮的鑽出來,並且,此刻我只是扮演了一個送外賣的角色。

    我們的距離真不是一丁點的遠啊。

    我自卑的時候就會放大對方的優點,比如這個只能看到半張臉的女人,我就覺得她美得不食人間煙火,而我就像一個狼狽的小灰姑娘。我並沒有想到不久以後我會跟她有交集,坐一張桌上談交易。

    他走下車來,關上車門向我走來。我想轉身跑到大雜院裏躲起來,可是我邁不動腳。如果我知道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遇見,我肯定會好好打扮一番的。

    這種時候我還有點尿急呢。

     “請問,從這裏過去能到五道口嗎?”

    他在離我不到半米的距離停下來,詢問的時候,眼神裏也透着疑問和思考,但肯定不是思考問路這麼簡單。

    那個糟糕的場景啊,有沒有哆啦A夢,有沒有時光隧道啊,怎麼才能讓我這個小丑瞬間穿越,哪怕穿越成個秦朝的兵馬俑一動不動。

    我知道他在問我,我木木地點點頭。不敢出聲。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直直的開出去確實可以到他問的那個地方。因爲有一趟我經常坐的公交車會經過那裏。

    我就站在巷道里,一隻手拿着飯盒,一隻手放在三輪車把上。我吸溜了一下捂在口罩裏還凍酸了的鼻子,迅速低頭看着地上。

    他腳上穿的是暇步士休閒牛皮板鞋,今冬的最新款,應該是40或者41碼的。

    臥槽,我這時候還有這種閒心。

  對向車不耐煩地按起了喇叭。

  “柳旭,我們走了。”副駕駛上的女人催促他了。

  他點點頭抽身而去,把車倒到稍微寬闊的地方,讓對方車子先過去。

  道路恢復了通暢,幾分鐘的時間而已,我卻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送了盒飯,拐到公廁解決了內急,在旁邊的小花園坐了一會兒。豔麗打了好幾個電話催我。我才趕緊起身,小跑着回到餐館。我姨夫已經從廚房出來,解了圍腰,站在門口張望。

  “薔薇,你跑哪兒去了,菜都冷了。快進屋喫。”他催促道。

  “哦。好香好香的啊。三姨夫你太有才了。”

 “那你就多喫點。”他只是看着我們喫,自己開了瓶啤酒。

  客人已經喫的差不多了,就剩最裏面一桌,三五個人圍着湯鍋在喝酒。挨着櫃檯的桌子已經擺上了好幾個菜。因爲我的到來今天的午飯非常豐盛。

    紅燒豬蹄,糖醋魚,梅菜扣肉,螞蟻上樹,京醬肉絲,紫菜蝦米湯。

    我趕緊拿手機拍照,發微信給彤彤,對她沒有同來蹭飯表示遺憾。

    旁邊一桌的指着我面前的紅燒豬蹄問我姨夫:“怎麼她那桌豬蹄那麼多,我們的怎麼少,是不是美女就待遇好啊,嗯?老闆。”

    我姨夫連忙散了一圈煙,說:“我外甥女,自家人,要不過來一起喫?”他總是這樣憨厚老實。

    我一邊和姨夫聊天,一邊狼吞虎嚥。本來胃口不怎麼好,奈何味道太好了,毫不顧忌地大喫起來。

    我姨笑着說:“慢點喫,你都兩個多月沒來了吧。都瘦了,是不是幼兒園伙食不好?”

    我趕緊解釋:“哪裏,好的很,我減肥呢。”

   喫完飯豔麗把我拉到一邊,欲言又止地說:“薔薇姐,你一放假,還是抓緊時間回去陪陪大娘吧,她一個人在家很不好。上個月,我聽村裏人說,大娘一個人在家想不開喝過一次農藥,幸好被你爺發現,打電話給鵬哥,送醫院洗胃了。”

    我的手一下子變得像軟骨病一樣,手機掉在地上屏幕摔爛了。我渾身哆嗦着,找了一把最近的椅子坐下來。

     “怎麼不早告訴我?”

     “還不是大娘不讓說,怕影響你工作,最近鵬哥請假了天天在家陪着,聽說跟我大伯有關係,反正我也不清楚,你早點回去吧。”

喫過午飯,幫我三姨洗了碗,拖了地,擇了晚上要準備的菜,就告辭了。等車的空檔,給我哥打了個電話問問情況。

“你好,甚麼事兒?”我哥在機關單位呆久了永遠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沈鵬,你說甚麼事兒,你爲甚麼不告訴我,媽喝農藥的事?我氣得直呼其名,狠狠地踢着路邊的石頭。”

“你知道的,媽一向最疼你,死活不讓我說,也怪我疏忽大意了,沒關注她的心情,反正這段時間我天天住家裏了,上半天班,下班就回家來住了。我怕她一個人待著容易胡思亂想。她想你了,幾次打電話想跟你好好聊聊你也沒空。”

天哪,原來是真事兒,幾天前我媽又問我放假的事兒,我敷衍了幾句就掛了,我還是人嗎,天天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緒裏連我最重要的親的人出這麼大的事兒,都不知道,實在是太不孝了。她灌下農藥的時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絕望?有沒有想過留甚麼遺言給我?

  在網上搶到了兩天後的火車硬座票,十二個小時的車程就能到家。剛好一整夜。買完票回到住處,已經天黑了,難以適應的冷清。彤彤又沒在家。我抱膝坐在窗臺上靠着抱枕睡着了。樓道里時不時傳來跺腳控制感應燈的聲音。

  迷迷糊糊之際,我聽見有人敲門,我一邊罵彤彤這個死女人不帶鑰匙一邊揉着酸澀的眼睛去開門。站在門口的居然是九日。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我的住處,又爲甚麼而來。我站在門裏他站在門外,我身上穿的還是白天那件紅羽絨服。

  我躊躇着說:“好久不見啊,九日。”

  他像甚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說:“白天才見啊,你在清河張牙舞爪地撲過來讓我賠你褲子, 你忘了?”

  我就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說:“那你賠啊,賠啊賠啊。”

  我就這樣花枝亂顫地笑着,笑着笑着就驚醒了,一下子從飄窗上滾到地板上,胳膊都快摔脫臼了,多美好的夢啊,可是一抹眼角,全是淚。

  離開北京的頭天晚上,彤彤把王表也叫來了,我們三個人吃了一頓火鍋自助。就在家裏,彤彤獨家配製的底料。在家洗好了蔬菜,王表買的魚丸,大蝦,午餐肉,火腿腸。我買的酒。兩瓶紅的,六瓶啤的。最後菜都沒喫完,酒就告急了,只好打小賣部電話再送來。

    我們三個人喝的人仰馬翻,最後都在客廳以各種不雅睡姿沉沉睡去。

    其間王表喝多了又開始胡說八道了,一喝酒就上臉,然後說了一堆類似上次話的翻版,翻來覆去都是對不起我,他很內疚,他後悔了,他絕不跟那個女人結婚,他希望能跟我重新和好一類的。

    我們回顧一下。

   “薔薇,對不起,我不該……廢話省略中……你是那麼好的女孩……訂婚……她脾氣很暴躁……檢討省略中……你到底能不能再給我次機會……表決心省略中……”

    他說的斷斷續續的,還好上次的臺詞我有印象。

    彤彤也作證,丫說的跟背話劇臺詞一樣。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關鍵是酒一醒,就不認賬了。媽蛋,這一次我絕對不會上當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王表沒有給我們驗證酒後吐的是真言還是象牙的機會。我是被尿憋醒的,一睜眼,就發現是躺在自己臥室牀上,穿戴整齊,嘴裏還殘留蒜泥的味道。而且窗外豔陽高照了,我左手邊,彤彤以一種畸形的姿勢還在跟周公幽會。我環視了一下房間,王表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把客廳餐桌處理的非常乾淨。就像從沒有喫過火鍋,喫剩的菜在廚房,肉在冰箱,碗在櫃子裏,垃圾這會兒應該已經去轉運站了,如果清潔車有王表這麼勤快的話。

    我一直都覺得我是一個不能喝酒的人,但是我這幾次跟人喝完酒的感受就是,我很能喝,而且喝的越多腦子越清醒越理智。走路都不打晃。這個發現當時讓我有點惱火,這是不給我借酒澆愁一醉不醒的機會麼。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這個特殊功能也爲我日後的事業發展提供了巨大轉機,這是後話。現在最關鍵的是彤彤也陪同我提前進入了放假狀態,翻身騎着被子又睡着了,我扔了枕頭把她從夢中驚醒。

    丫一看時間已經遲到了,慢條斯理的給公司打了電話,從惺忪的狀態一下子調整到急吼吼的哭腔說,老大,我上班路上被狗咬了,必須打狂犬疫苗。然後被領導一陣關懷,最後千恩萬謝掛了電話又悠哉的繼續做夢了。明明是睡忘了,還把全勤獎泡湯的賬記在我頭上,說是爲了有充裕的時間跟我道別。

    我本來回家要帶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就一個姓李箱,拖着就瀟灑地走了,彤彤非要給我一袋子特產,有北京烤鴨若干只,北京果脯若干袋,還有兩瓶金六福。

    我抱着彤彤痛哭流涕的懺悔:“彤彤,你真是我的親姐姐,你這樣真的好麼,搞的我特別不好意思,關照我一年到頭,怎麼還孝敬上我爸媽了呢。我特別後悔沒有給你爸買兩條好煙沒你媽買件衣服略表一下心意。我錯了。”

    彤彤笑的都快岔氣了:“至於嘛,至於嘛,咱姐倆兒誰跟誰啊。”

    送到樓底下,彤彤雙手一拱,千般不捨地說:“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告辭。”

    再來一個熊抱離別禮吧。

    從軍事博文地鐵口出來,我給彤彤發了一條短信:我給你枕頭底下放了五百塊錢,你幫我給叔叔阿姨買點東西帶回家,不用謝,好姐妹一輩子。

    她回了。看到她回的信息我才知道我表錯心意了,驀然間特別心疼我那五百塊錢。她說,我纔不會跟你客氣,不過北京特產不是我買的,是王錶帶來的,怕我拒絕,所以沒提前說。

    我心裏正百感交集中,王表就打來電話了。拿人家的手短,我怎麼好意思不接電話,那不是太沒良心了。他說想了很久還是想來送送我,問我在哪裏?我支支吾吾也說不清楚,最後他報了詳細地名讓我去找他。

    他在北京西站南廣場東口。

    我一聽這拗口的地名,就打算放棄了。東南西北全有了,我找的着嗎?天生一個路癡,不出太陽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主。

    最後幾經波折他還是找到我了。買了站臺票幫我提着行李箱進站。快過年了,雖然沒有到春運但是已然提前進入了狀態,回家過年的人真不少。王表花五塊錢讓小紅帽把我的行李先送上了車。

    他站在火車外面看我坐在窗邊安頓好,才鬆一口氣。

    我真是見不得人家對我好。平日裏誰對我小恩小惠的,在我心裏就是大好人一個。佔我便宜侵害我利益的都是壞蛋,那一刻王表的好又湧入心頭,瞬間加倍啊。

    他受到離別氣氛的感染,又開始了那段經典的臺詞。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喝酒,而且是工作時間,據說還費了很多勁才請假出來的。

  周圍陸續有人上車,熙熙攘攘的人羣裏,他就在窗外不管不顧的述說。

  “薔薇,對不起,薔薇,對不起。我不該退伍的時候離開你,那時候你是那麼好的女孩,我真是混蛋。我真是混蛋啊……”

  然後就開始唱那首歌,那嗓子跟公鴨一樣,還不如醉酒的時候,但是因爲是真情流露我就不過多批判了。

  火車顫抖了一下,長嘶一聲,緩緩向前了,我想起那個笑話,用況且造句。

  火車從我家門前經過,況且況且況且……

  你別說還真形象啊。

  我站起來跪在座位上貼在玻璃上看王表,他起先呆在原地,看着移動的火車,突然就像發瘋一樣跟着火車跑起來,跑着跑着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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