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
清明祭祖,正趕上雨季,曲白鎮來了不少外人,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曲白鎮最熱鬧的時候。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晚,到四月溫度還是遲遲升不上去。
溫酒晌午搬了張躺椅到天井的屋檐下,身上搭着一條微厚的羊絨毯子,旁邊放着一方茶案,燃着一個紅泥小火爐,爐上溫着一壺糯米黃酒,案上一盞酒壺,幾隻酒杯,倒頗有些“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的味道。
閉着眼睛,耳邊是雨水淅淅瀝瀝的聲音,鼻尖縈繞着黃酒的香醇,溫酒手裏揣着一個小手爐,就那樣倚着躺椅,搖搖晃晃地小憩了好一會。她昨夜從陵墓回來之後,失眠了大半夜,睡得遲,今早起牀描花樣的時候就覺得精神有些不濟,描完花樣,撐着手就已經是昏昏欲睡,正是應了那句“春困秋乏”。
睡得正香,雨卻漸漸大了起來,打在屋頂的小青瓦上,又急又響,吵得溫酒微皺眉心,不自覺陷入一場血紅色的夢魘,毛毯下握着手爐的雙手沁出些許薄汗。大門外突然跑進來一個總角小童,舉着一把紅色的卡通雨傘,腳下濺起的雨水沾溼了她的褲腳。
“溫酒姨姨,溫酒姨姨……”
溫酒被一陣推搡,皺着眉從夢魘中掙扎醒來,睜開眼就看見街頭劉家的小外孫女半身趴伏在她身上,衣裳還帶着潮氣,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笑成了半月。她從毛毯裏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小姑娘紮成丸子的小發髻:“糖就放在前廳的桌子上,你自己去拿。”
小姑娘笑嘻嘻地跑去拿糖,溫酒輕撫了一下額頭,才發現原來連額上也浮起了一層細細的薄汗,坐起身,舀了一杯黃酒喝,溫度正好,入口微燙,下喉酒香濃郁,彷彿五臟六腑都暖了起來。
門外走進一對夫妻,看上去三十出頭的模樣,溫酒起身將毛毯搭在躺椅上,站在屋檐下等對方走就近。
那女人眉眼帶笑,穿着一件加厚的棉質長裙,男人攬着她的肩膀,雨傘往那邊傾斜。
小姑娘拿着糖跑到溫酒身邊,嘴裏塞着一顆桂花牛軋糖,一隻手裏還攥着幾顆,另一隻手扯了扯溫酒的衣襬。溫酒躬下身去,只聽小姑娘附在溫酒耳邊講着悄悄話:“這是我舅舅和舅媽,今年年初剛結婚,第一次回來祭祖,外婆說要給新媳婦尋個見面禮,讓舅媽自己來挑。”
溫酒笑笑,站直了身子,手輕輕放在小姑娘肩上。
那對夫妻走近,男人收了傘,在屋檐外抖了抖傘,熟稔笑道:“溫酒,好久不見。”
溫酒歪着頭仔細想了想這個聲音,劉家幺兒,樣子已經拼湊不起來了,一別經年,連聲音也有些辨認不了,但還好,還記得劉家幺兒的名字:“長渠,好久不見,新婚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