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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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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偏安

溫酒去店裏的時候,唐紀琛正在指揮店裏的員工,把一尊白底紅花的清代雍正年間的礬紅彩甘藤紋瓶挪到角落裏,裏屋一面牆上掛滿了出自溫酒之手的團扇,每一把都捯飭得整整齊齊,每一根流蘇都順滑有光。

唐紀琛聽見門口的風鈴一響,轉身去看,卻見穿着對襟長袖、棉麻闊腿褲的溫酒站在門口,屋外的光線透過玻璃門照進來,把溫酒整個籠進了光裏。

“你怎麼來了?”他快走幾步,拉着溫酒進來,指着牆角的礬紅花瓶,“我剛從古玩街淘回來的,你看看,這礬紅釉上得多好看。”

溫酒拍拍他的手,笑道:“我哪裏懂這些。我來找你喫飯的,走吧,今天我請你喫飯,咱們還去老地方。”

唐紀琛眼睛一亮:“你等我一會兒。”

然後他叮囑了店員幾句話,揣上手機跟在溫酒身後半步,高大的身子幾乎把溫酒整個罩了起來:“怎麼今天想來找我喫飯,我還以爲你要在家裏蝸居到天荒地老呢。”

“找你喫飯還要專門定時間不成?我有點想喫那家的素餡餃子了,想出來走走。”溫酒淺笑,踩着一雙軟底布鞋,慢悠悠地在路邊走。這條人行道早就翻修過了,路邊種着高大的梧桐樹,正是春季,翠翠的葉子又鮮又嫩掛在樹上,風一過,連樹葉沙沙的聲音都十分溫柔。

“喫完飯去祇園走走,你這次回來還沒去過那邊吧?祇園這兩年修葺的很不錯,後院種了大片桃花樹,不過你回來太晚了,上個月正值花期,滿院子的桃花開得好,隱隱綽綽像是仙境,好多人去那裏拍照。現在花都謝了。”唐紀琛說得興致勃勃。

“年年歲歲花相似,來年再去看也是一樣的。去走走吧,我好久都沒去過祇園了,希望下午不會下雨。”

舟城近來雨季有些漫長,彷彿日日都在下雨,不同於煙雨江南的雨絲柔順,也不比北方的雨點粗獷,總是這麼溫溫吞吞,不急不緩地下着,潮溼了每個人的衣角。

長航路上的那家小菜館還是在那裏,只是門口掛上了嶄新的牌子,門上刷上了新鮮的油漆。還沒走近,遠遠就能聞見鮮味十足的素餡餃子的香味,這是一家素菜館,溫酒常年茹素,偶爾喫葷也是少得可憐。

“明明是個南方人,卻偏偏喜歡吃麪食。我還記得我當年跑了好幾個月才找到這家素菜館,你倒是滿意。”唐紀琛推開門,進屋一股煙火香味撲面而來。

溫酒拖開了椅子坐下,手裏執着菜單,略過了一排排字,食指直接點上了那道素餡餃子。

素菜館裏的佈局也裝修的和過去完全不一樣,每個座位之間都被一幅竹屏隔開,攏成一道半圓,和過去的全敞格局完全不一樣。

連服務員都換上了一水的絳紅色旗袍,小步邁開,裙襬的叉下隱綽着白皙的腿。

餃子剛端上來,屋外爆出一聲驚雷,雨點隨即而落,連丁點預兆都沒有。一瞬間,世界就被雨水刷上一層霧色,耳邊一下子嘈雜了起來。

溫酒夾着餃子蘸了蘸醋,奶白的餃子皮染上了一道晶瑩的淺褐色。

“看來今天是沒法去祇園了,我還是喫完飯老實回家睡個覺好了。”溫酒難得說笑。

唐紀琛撫額,有些無奈道:“老天都不給我製造約會的機會啊!”

溫酒笑而不語,咬了一口餃子,餡裏的湯汁沾上那雙淺朱的脣肉,熱氣寸寸將其染紅,彷彿塗上了一層粉紅的口脂。

唐紀琛笑着搖搖頭,安靜喫起飯來,他夾了半塊豆腐:“一會兒你慢些喫,我先喫完了去店裏拿車,開過來直接送你回家。”

溫酒頷首。

找老闆借了把雨傘,看到溫酒衝他點點頭,這才放心地出了小菜館。

唐紀琛的店和這家素菜館之間相隔不過兩條馬路,一去一回最多隻要二十分鐘。

溫酒放了筷子結了賬,安靜地坐在位置上看窗外的大雨,一聲不吭,安靜得就像是一尊玉做的雕像。服務員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端了一杯熱騰騰的大麥茶放在溫酒面前,溫酒轉頭笑着衝她說了聲謝謝。

“歡迎光臨。”

門口傳來兩道客氣的聲音。

“也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錯了,今天非要跑來喫素,你不知道我是個無肉不歡的人嗎?”

兩道腳步聲和着一道咋咋呼呼的聲音從溫酒身邊經過。

溫酒埋頭喝了一口茶,耳根動了動,只覺得這道咋咋呼呼的聲音有些耳熟,抬頭去看,卻對上一雙眼睛,眼神溫和寬厚,清潤如綿,卻恍惚過一抹驚訝,那兩人走過,不再回頭。

溫酒的脣瓣還沾着溼潤的茶水,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唐紀琛回來得很快,髮梢帶着些水氣:“走吧,我送你回去。”

溫酒放下茶杯,手心還殘留着幾分瓷杯傳來的溫度,氤氳得有些泛紅。

前腳剛踏出小餐館,後腳那個穿着套頭衫的男人伸長了脖子衝窗外看了幾眼,手指頂在玻璃上,指着溫酒:“那不是你查的那個小妞?”

林清晏抿了一口茶水,茶湯入喉,驀地想起剛剛那雙小巧的薄脣上沾染的溼氣,和溫酒撞進他視線裏一瞬間的呆愣。

“她叫溫酒,不叫小妞。”

霍愷翻了白眼,“切”了一聲,上身後仰,癱倒在椅背上,兩手敞開,一副浪蕩公子模樣:“你真的要把這尊佛給搬回家啊?她簡直就是一個木疙瘩好嗎?無趣。”

林清晏隨便點了幾道菜,合上菜單:“我覺得挺好,話太多聒噪,就像你。”

霍愷眼一瞪,半晌敗下陣來,蔫頭耷腦地喝了口水,復又問了一句:“我真的很聒噪嗎?”

奈何對面的人已經不想理他了。

林清晏在想溫酒。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一個活生生的溫酒,很意外,和資料上的照片完全不同。

她太瘦了,袖口處伸出的兩隻纖細手腕,還不足手中的茶杯粗,右手上的黑檀木手鐲空蕩蕩的掛在手腕上,黑檀木的顏色和手腕的白形成極鮮明的對比,襯得越發蒼白瘦弱。

林清晏錢包裏那張一寸登記照,她臉頰還帶着些嬰兒肥,微微泛紅,看上去健康而充滿生命力,對着鏡頭淺笑,讓他總能想起“遙望洞庭山水色,白銀盤裏一青螺”,盈盈秋水,美目盼兮,眼瞳極黑,恍若白銀盤裏的青螺黑玉。

而眼前的她,卻像是個木偶娃娃,眼睛因爲過於瘦削而深深凹陷,越發顯得又黑又大,直直看向別人的時候,眸上彷彿覆着一層薄霧。皮膚泛着病態的白皙,看上去又脆又輕。

他有些後悔,有些懷疑,這樣的溫酒是否能安然在林家活下來。

次日清晨。

溫酒接到林清晏管家的電話時,坐在牀上,手蒙着雙眼,暗歎一聲,太敬業了。

“溫小姐,一會兒九點半,三爺派了車來接您,你在家裏等候就行了。”

溫酒神智還沒清醒,握着手機掀被子下牀的時候,膝蓋撞上了牀頭櫃的角。尖銳的疼痛瞬間席捲整個身體,她一邊弓着腰撫着膝蓋一邊對着電話答了聲好。

她的皮膚很薄,膝蓋上一團紅色很快蔓延開來,撞到的地方微微有些泛青。

定好的鬧鐘還沒響,手機屏鎖上顯示着7:45分,搖搖頭往洗手間走去,拿了衣服,洗了個熱水澡。熱水燻紅了她的雙頰,看上去格外有精神。

昨夜還下着暴雨,今晨起來,陽光已經透過窗簾鋪滿了客廳,窗欞都染上了微微的溫度。溫酒從藥箱裏找出一瓶正紅花油,倒了些在手心,搓熱了放到膝蓋上揉捏,紅花油的味道有些油膩,一時間,連身上剛換上的那件真絲睡裙都沾上了藥油的味道。

溫酒嫌棄地撇撇嘴,換了身衣服,把睡裙放在盆子裏泡了起來。

冰箱裏放着三明治和牛奶,溫酒拿出來放進微波爐熱了熱,進屋去拿手機,手機上有一條新聞推送。

她搬了凳子坐在廚房裏,喫着簡便的早餐,點開了那條新聞推送。

隔壁突然傳來一陣喧譁。

重物拖地的聲音很響,溫酒一直以爲隔壁的屋子沒有人住,四年前她買下這間房子的時候,隔壁是空的,四年後她回來的時候,隔壁依然從未見過有人出入。

門口只聽見一道女聲,混合在隆隆的搬動傢俱的聲音裏,顯得格外清亮。

“師傅,你們慢一點,這些畫很重要,千萬不能劃到。”

許是因爲隔壁正在搬家,溫酒抱着盒子出門的時候,隔壁門口堆了好些垃圾,灰塵在空氣裏瀰漫開來,她捂着鼻子打了兩個噴嚏。

走道的電梯“叮”一聲到了,溫酒剛剛進去,旁邊的電梯也“叮”一聲開了,走出來一個穿着長及腳踝的絲麻裙子的女人,頭髮很長,大約到了腰間,左邊的頭髮用一個小巧的髮卡別了上去,露出半張臉,懷裏抱着一盆綠蘿。

路過溫酒所在的電梯時,電梯門正好緩緩關上。半人寬的縫隙裏,那女人轉頭看過來,兩個人目光相碰,溫酒抱着盒子,眼神清澈自然。

而那個女人卻是突然睜大了眼睛,甚至伸手想要去擋電梯門,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溫酒似乎聽到了那個女人在電梯外面的叫聲。聲音被厚厚的鐵門隔斷,然後電梯不斷下降,那聲隱隱約約的“溫酒”,留在了16樓的走道里。

一輛黑色的寶馬停在小區外面,車邊站着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表情很嚴肅。

看到溫酒抱着盒子出來的時候,程莊快走了兩步,到溫酒跟前。

“溫小姐,我是程莊,三爺讓我來接您。”

溫酒微愣,自稱程莊的男人身形極其高大,皮色黝黑,畢恭畢敬站在身邊。

“哦,好,那走吧!”溫酒迎着日光,額角的皮膚被陽光照得幾乎透明,隱隱露出青色血管。

程莊坐在副駕駛上,溫酒一個人抱着盒子坐在後面,縮在門口,小小一團,淺色的皮膚倚靠着黑色的皮質座椅,整個人似乎都在發光。

車一直往郊區開。

溫酒上次一個人開着唐紀琛的車去過林清晏的家,在郊區很遠的地方,坐落在鹿鳴山山腳不遠處,她從銀杏樹路口下車以後就被人攔住,來人只接過了那張拜帖。

從銀杏樹路口下車,沿着銀杏小路走下去,入目會看見一些錯落精緻的亭臺樓閣,路邊每隔一會兒還會有一些長椅,這是溫酒上次來沒有見過的景緻。

是上坡路,溫酒走得慢,胸口微微起伏,有些喘。

路上鋪散着從樹上掉落的綠色的銀杏葉子,軟軟的,踩上去帶着潮溼。

溫酒從未曾想過城市裏遠遠的一角,還會有這樣的景緻。轉彎的地方有一道高高的扶欄,扶欄外是一大片天然湖泊,湖水是從鹿鳴山上流下來天然形成的,扶欄上雕刻着四方雲氣紋,古樸大氣,攔在路邊,防止有人因路滑而滾下坡掉進湖裏。

轉過彎就是一大片花園,種滿了不同季節不同地域的樹花,有兩個戴着圍裙手套的人正站在架梯上,拿着大剪刀修剪花叢。四季海棠開得正豔,如果溫酒沒有眼花,她還看見了幾隻蝴蝶停在花上。

角落裏還有幾株合歡。簇成團的植物鬱鬱蔥蔥,幾乎將後面那棟小洋樓包裹起來。

花白頭髮的管家腳步匆匆從裏面走出來,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裝。

程莊從溫酒身後走出來:“我把溫小姐帶來了,康伯帶她去見三爺吧。”

說完轉身離開,步伐飛快,要不是爲了遷就溫酒慢吞吞的步子,從銀杏樹路口到這裏,他只需要十分鐘的時間。

管家有些胖,樂呵呵走過來接過溫酒懷裏的盒子,語氣十分和氣:“溫小姐跟我來,三爺在屋裏等你。”

溫酒對着管家略一俯身道了聲謝,跟在管家身後一步左右,軟底布鞋走起路來沒有聲音,她目光清明,對着這花園宅子,半分都沒有“亂花漸欲迷人眼”的迷亂。

進門一陣暖氣襲來,溫酒有些不可思議,五月的天快到六月,竟還開着點點暖氣。

“宅子靠山,難免溼氣重,氣溫低,三爺怕溫小姐會覺得涼。”管家把盒子交給了傭人,然後側身,打開左手做出“請”的姿勢。

傭人放了一雙粉紅色棉拖鞋在溫酒腳前,溫酒蹲下身去換鞋,拖鞋底又薄又軟,腳踩上去就像是踩到了一團棉花上。她跟着傭人往裏走了兩步,回頭去看站在門口的管家,管家衝她笑笑,揚揚下顎示意她繼續往裏走。

傭人抱着盒子,領着溫酒一直走到書房,在門上敲了三下,只聽見屋裏傳出一道男聲,溫緩如水:“進來。”

傭人把盒子還給溫酒,替她開了門,然後轉身離開,只留溫酒一個人站在門口。書房裏燃着香,有幾分沉香的味道,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俯身在桌前,拿着放大鏡看手裏古董的男人很年輕,髮色黝黑,幾縷微微落在額前。

半晌門口沒有動靜,男人抬頭站起身望過來,身量頎長而清瘦,眸色很深。溫酒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眨眼間就想起了昨天在那家小菜館,路過她桌旁的那兩個男人,她還記得那雙和她對視過的眼神,溫潤無害,靜如海,包容而清軟。那人有着極具佛性的眼神,與長相無關,與眼睛形狀顏色無關,即便那雙眼她即看即忘。

只消一眼,溫酒就能認出來。

林清晏放下了手裏的古玩和放大鏡,走到沙發邊,拍拍旁邊的位置:“溫小姐,過來坐。”

和拍賣會那夜隔牆聽見的聲音不同,沒了阻隔,傳進溫酒的耳朵裏,溫柔得不像話,如玉石輕釦,聽得人耳根發軟。

溫酒抱着盒子的手摳了摳盒子的邊緣,指甲上泛出一道白,她邁步進了書房,轉身隨手將門輕輕掩上,坐到了林清晏的左手邊,相隔大約一尺遠。

她把盒子放在身前的茶几上:“你好,林先生。”

溫酒半垂着頭,目光一直固定在盒子上。

“我不是爲了鑑定東西而來,抱歉,那只是一個藉口。”

眼前伸過來一隻手,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端着一盞茶:“我知道,先嚐嘗這杯茶,看味道和你泡的比起來怎麼樣。”

溫酒雙手輕握放在膝上,訝然:“你知道?”

林清晏笑,伸手去拉溫酒的手腕,指腹貼上那細白手腕上的一小寸皮膚,將茶杯放在她手上,眼睛毫不避諱地直視着溫酒那雙微微凹陷又大又黑的眼睛,坦然而溫柔。

青瓷茶杯帶着茶湯的溫度貼進了溫酒的手心,她下意識緊握,溫度有些高,灼紅了手掌那片肌膚。

“你想要那個明代剔紅松竹梅草蟲紋的妝奩。”

溫酒一震,繼而是驚訝。這樣的直來直去,她也是第一次見,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纔好。

“那個妝奩,原本是我打算送給大伯當做壽禮。那是我大伯一個故人的舊物,他一直都在找,你也一直都在找,對嗎?”林清晏說話的聲音很慢,帶着刻意的小心翼翼。

溫酒不太習慣這樣的相處,好像她所有的打算和心裏的計較都已被別人窺探。她長舒一口氣,繃緊了脊背,連帶着臉上常年帶着的溫和笑意也冷卻了下來,如同一隻警惕的貓:“你查過我。”

溫酒驟然凌厲的目光讓林清晏一愣,下意識要向她解釋:“抱歉,我只是……”

“你查到了多少?”溫酒面色雪白,連脣上的紅色也褪了下去,固執地看着林清晏。她似乎並不在意被人查,更在意查到了多少。

林清晏斟酌了許久,目光染上幾分悲憫:“除去中間你失蹤過的幾年以外,其他的我都查到了。”

空氣霎時凝結,陽光照進來,灼燙了脊背。

溫酒身形一顫,側開臉,想要避開林清晏憐憫的目光。那些被時間掩埋的不堪過去,原以爲會在時光深處慢慢腐爛的記憶翻滾出來,那好像是另一個人生,一塊被她恨不得用刀匕狠狠颳去的爛肉,在此刻捲土重來,好像緊緊扼住了她的脖頸。

她的雙目有些赤紅:“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繞彎子了,妝奩給我,條件你提。”

她似乎有幾分破罐子破摔,既然對方對她瞭如指掌,便是篤定了溫唯對她的重要性,有備而來,算準了她爲了拿回妝奩,無論甚麼條件,都會答應。

林清晏站起身,透過窗戶可以看見鹿鳴山下的那灣湖水。喉間有些乾澀,他從來自詡君子,一生坦坦蕩蕩無愧於任何人,到頭來,還是那樣的自私。

“我需要一個妻子。”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從遠處被風吹來的隻言片語。

溫酒想過很多種對峙的情形,也想過很難以實現的條件,她甚至一度審視自己,思考着自己是否有可以利用的長處,獨獨沒想過會是這一種,她有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林清晏沒給她時間做出反應,深吸一口氣,轉身對上溫酒錯愕的雙眼:“我需要一個妻子。”

“你有時間考慮,可一旦你答應了,我就不會放你離開。”

書房角落裏放着一個博古架,博古架的最上層有一個黑漆漆的木盒子,林清晏伸手把那木盒子拿下來,放到溫酒的跟前。打開蓋子,裏面放置的赫然就是那件明代剔紅松竹梅草蟲紋的妝奩。

溫酒想要伸手去拿,伸到半空驟然頓住,五指微蜷,進退兩難。指尖冒出一股冷意,隨着血液從指尖流向全身,她莫名打了個寒顫。

眼前閃過一抹血紅,刺得她腦袋尖銳地疼起來。那張被血覆蓋的臉,濃郁的血腥味噴灑在溫酒的鼻尖,好似從來都沒有散去過。

林清晏有些不忍,手指伸向溫酒的鬢角,替她捋了捋鬢邊的碎髮:“你若是答應,我一生都不會負你。”

溫酒猛然喘了一口氣,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聲音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一般,手指揪住沙發的邊緣,拽得發白,她骨子裏的戒備重重地豎了起來,面對這樣一個將她的一切都查了個底透的男人,她條件反射地想要遠離。

溫酒張張嘴。

林清晏耐心地等着。

屋裏一時間安靜極了,窗欞外的陽光照到溫酒的髮梢,染上幾分金黃的光暈。

“妝奩給我,我答應你。”

溫酒的思考速度比林清晏預計的快了很多,這份果決也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答應得太快,反而有幾分不確定。

“你說甚麼?”

“我答應你。”

這個決定其實並不難做,她想。

因爲對方誌在必得,此時的情形便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掙扎都是無濟於事。

溫酒比誰都明白,在獵人手裏掙扎,只會換來加倍的疼痛和折磨。

溫酒沒甚麼必須執着的東西,和甚麼人在一起,生活在哪裏,對於她來說,都無所謂。

爲溫姨拿回妝奩,纔是最重要的事。

“以後的日子不會很安穩,爲了你的安全,我會時刻把你帶在我身邊。如果你不介意,從今天開始,就會住在這裏。”

林清晏沒告訴她,程莊早上剛接走她,林言鈞的人緊跟着就查到她的住址,在林言鈞眼裏,溫酒作爲壞了他計劃的罪魁禍首,自然是不能放過的。

“隨你。”

“那些過去……”林清晏頓了頓,“我替你重新做了份檔案,以後不會有人知道。你想保護的人,我也會替你保護起來,溫姨的資料也不會有人知道。”

“難道我還要感謝你不成?”溫酒看着林清晏,眉間盡是嘲諷,這樣冷厲的表情,似乎纔是真正的溫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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