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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王長孫朱瞻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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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元年,一月。

斜陽殘照,夜幕初臨,剛剛從春節中走出來的北平,還帶着張燈結綵的喜慶餘韻。

城中心,屹立在暮色中的燕王府卻失去了往日的威嚴。

呼嘯的寒風打着旋兒地捲起地上的紅紙屑,撞在丹漆金塗銅釘的朱門上,使其更添幾分悽清。

青色琉璃瓦起伏,路過的侍女僕從均低着頭神色匆匆,沉重的氣氛在飾着丹碧的宮牆間瀰漫。

燕王府的一處偏院之中,暗淡的大紅燈籠在寒風中飄搖,明滅不定。

主房裏,一名身着素白色棉衣、面容素雅的婦人倚在牀邊睡去,白皙細膩的面容上隱隱帶着幾分淚痕,還有紅腫的雙眼。

牀上則躺着一個瓷娃娃一般的男孩。

朱瞻壑雙目失神地看着頂上的牀幔,面上隱隱帶着幾分麻木與沉重。

事實上,他也是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幾天,也姑且算是弄明白了自己的狀況。

這裏是大明朝!

去年太祖朱元璋老爺子新喪,皇太孫朱允炆登基之後,大肆削藩。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裏,就有周、代、齊、岷,湘五王先後被廢。

燕王朱棣作爲藩王中實力最強的一個,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朝廷的眼中刺,肉中釘。

而朱瞻壑則是朱棣的孫子,老二朱高煦的兒子。

作爲燕王府的長孫,從穿越來的那一刻,他的命運就同燕王府綁定在了一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是燕王被削藩,等着他的就算不是一碗毒藥奪去小命,恐怕也是暗無天日的永久圈禁,終生難以邁出深宮一步。

而眼下燕王府的情況並不妙,燕王朱棣已經瘋了,朱棣的三個兒子都作爲人質被軟禁在應天。

王府中的做主的人十去其九,剩下的人幾乎都六神無主,心生絕望。

但朱瞻壑卻知道未來大明朝的走向。

朱棣是誰?大名鼎鼎的永樂皇帝啊!

誰都知道他會靖難成功,登上皇位,開創名傳千古的永樂盛世。

若是按照歷史進程的話,自己只要甚麼都不做,就可以乖乖地躺贏了。

過不了幾年,朱棣便會帶着大軍打進應天府,御極四海,踐祚九五,而朱瞻壑也將跟着他成爲身份尊貴的皇長孫,並且繼承這個偉大的王朝……個屁啊!

朱瞻壑剛穿越而來時的確欣喜若狂,但冷靜下來後,他就發現了問題。

回顧自己曾看過的史書,朱瞻壑這個名字只不過是個小龍套而已,只有一個病逝的草草結局。

就算他能先知先覺,鍛鍊身體,躲過這一劫,可命中還有下一劫在等着他。

朱瞻壑的眉頭又皺緊了幾分。

他知道,雖然自己是王府長孫,但朱棣還是更喜歡聰明伶俐的朱瞻基,還立了朱瞻基爲皇太孫,並讓他成了日後的明宣宗。

之後便是自己的父親朱高煦起兵謀反失敗,然後全家被誅絕……

除了病逝就是被誅滿門,這哪是甚麼長孫,簡直就是個衰神啊!

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朱瞻壑面上的沉重和麻木漸漸消散,一絲堅定緩緩出現在眼底。

事實上,自從得知了自己的處境後,他也不是沒想過要有所行動,但這幾日思來想去,自己一個八歲孩子能做的似乎並不多……

嘎吱~

房門被打開,冰涼的冷風湧進來,讓沉思中的朱瞻壑下意識打了個激靈。

於此同時被驚醒的,還有在牀邊睡着的韋弦。

“壑哥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凍着了?”

韋弦柔婉的眉目中帶着幾分關切,急忙直起身子,一隻手按在朱瞻壑額頭上,另一隻手又將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

“娘,我沒事。”

朱瞻壑睜着眼睛,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

剛進來的兩個侍女也急忙放下手中的飯菜,一個忙着去關門,另一個快步跑到炭盆旁,又往雄雄燃着的火焰中夾了幾塊精緻的銀絲炭。

韋弦回過神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激了,緩緩把朱瞻壑扶起來,只是素面上的憂色和愁雲並未消散。

“壑哥兒,你爺爺肯定沒事兒,咱們府上也不會有事兒,早晚都會好的……”

前幾日朱瞻壑在王府中到處亂跑,無意中見到了朱棣發瘋時亂跑亂叫,被嚇得不輕,這幾天一直都閉門不出。

朱瞻壑看着韋弦即便心中擔心的不行,也要強安慰自己的模樣,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感想。

娘啊,這老爺子豈止是沒事兒?再等幾年人家就要當皇帝了!咱們的燕王府也能擴建成又大又漂亮的皇宮。

但等到那時候,咱們就有事兒了。

朱瞻壑從韋弦溫柔的懷裏掙脫開,下牀跑向了桌邊。

“壑哥兒,你餓了……”

韋弦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她杏眼微張,有些不解地看着朱瞻壑從桌上拿下兩個大饅頭,揣到了棉衣裏。  

“娘,你先喫吧,我去給爺爺送點喫的。”

說完便推開門,一頭扎進了薄暮的寒風裏。

現在朱瞻基還沒出生,一切還有機會。

牀邊,韋弦下意識就想把他叫回來,但聽到是給朱棣去送飯,抬起來的胳膊頓時一僵。

等他回過神來,朱瞻壑已經跑遠了。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韋氏的眼中滿是擔憂。

……

北風呼號,隨着夕陽西下,夜空中出現了三兩點寥落星辰。月色如寒波,灑落在朱碧色的燕王府建築羣。

朱瞻壑懷裏揣着饅頭,向着燕王府的最邊角的後院跑去。

放在平時,這裏只有下人和太監纔會來這裏,因爲這是燕王府養豬的地方,是污穢之地。

然而,往日裏燕王府身份最高貴的王爺,現在卻棲身在了這裏。

在這骯髒污穢的豬圈裏,朱棣穿着殘破漏風的棉衣,坐在地上和一羣豬擠在一起取暖。

最近這段日子,他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

當然,被所有人都認爲是瘋了的朱棣,實際上並沒有瘋。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燕王藩免於朱允炆和朝廷的毒手。

至少,不要這麼快就對燕王藩動手!

可每到夜深人靜,四周無人的時候,朱棣也會疲憊地卸下僞裝。

一頭骯髒亂髮之下,依舊明亮的眼睛失神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從錦衣玉食的燕王到住在豬圈裏的瘋子,無人可知他心中的痛苦和絕望。

然而,他是朱棣,他是燕王!!

爲了一家人的生命,他必須要這麼做!

啪啪啪~~

就在朱棣失神的時候,一陣清脆的腳步聲突然從院子外面傳來。

朱棣心中警惕心起,立馬又恢復了那副瘋瘋癲癲的樣子。

朱瞻壑推開後院的大門,看了看周圍沒有別人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進去,把門關上。

“爺爺?爺爺??”

他壓抑着自己的聲音,藉着月色在院子裏找尋朱棣的蹤跡。

另一邊,看到朱瞻壑的那一刻,朱棣目中泛起一抹疑色。

老二的兒子?

他來這裏做甚麼?

朱瞻壑作爲目前燕王府第三代唯一的男丁。

平日裏都是被所有人寶貝起來的,現在大冷天的,怎麼讓他跑出來了??

朱棣剛想要開口呵斥,這樣的天氣若是凍着了怎麼辦,還不快回去?

但是話在喉嚨裏滾了滾,卻始終沒有說出來。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原先那個威風凜凜,說話一錘定音的燕王了。

而是一個骯髒的老瘋子!

小孩子童言無忌,若是把自己的話泄露出去,那之前所做的努力不都白費了??

想到這裏,朱棣還是壓抑住了心中的衝動,回歸剛剛默不作聲的狀態。

小孩子嘛!

找不到人自己就回去了。

可是,他剛剛的動作已經吸引了朱瞻壑的注意力。

他看到了默默坐在豬圈裏的朱棣,向着這邊跑來。

莫名地,朱棣的心中有些煩躁。

那些該死的奴婢太監,爲何不看好孩子??

壑哥兒可是自己唯一的孫子!

若是在這天氣裏凍着了怎麼辦??

這麼一會兒功夫,朱瞻壑已經邁着小短腿翻過了豬圈的牆,從懷裏掏出來兩個饅頭,扶着膝蓋,氣喘吁吁地道:

“爺爺,喫飯。”

朱棣愣了一下,他抬起頭,藉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前方朱瞻壑稚嫩的小臉。

烏溜溜的小眼睛裏滿是童真,手中遞出兩個熱騰騰的饅頭。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朱棣的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莫名地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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