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崇德二十五年，隆玉長公主封地：汴陽。
說起隆玉長公主，人人津津樂道便是十四年前的那件轟動一時的事情。
隆玉長公主閨名顧柔，與當今聖上一母同胞，感情極深。當初顧柔尚在閨中之時，就連當今聖上都要讓她幾分，隆玉公主嬌蠻的名聲可是都傳到鄰國去了。後來嫁了人，顧柔的脾氣才收斂了些，不過依舊很讓人頭疼。
直到生了嫡次女顧曦，顧曦父親執意納妾，對象就是自家表妹。顧柔自是不肯，兩人吵鬧了很久，最終顧柔心灰意冷與顧曦父親和離。和離之時將姐妹倆都帶回了孃家，改了姓氏，名字也都記載在了皇室玉牒之上。
在當時，公主和離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可皇帝偏偏就允了，還出氣似的將駙馬連貶兩級。
和離後，隆玉長公主便帶着兩個幼女來到了封地汴陽，一住就是十四年，從未回京。
如今十四年過去了，被傳脾氣嬌蠻、不可一世的不再是長公主顧柔，而是小郡主顧曦。
說起顧曦，那可是位被長公主放在心尖尖上的天之驕女。自小脾氣嬌蠻霸道，恣意妄爲不可一世，因着自小沒有父親，長公主對其多了幾分憐惜倒也放任她胡鬧。反正左右汴陽都是她的地界，顧曦就是把天捅出個窟窿，也自有長公主兜着。
可這次……這位小郡主似乎玩的有些大了。那日，顧曦和幾個好友約着去郊遊，正值芳菲四月，天氣晴好。幾人在岸邊玩膩了，便商量着要去捉魚玩。
那溪水本不深，只及膝蓋位置。是以，跟隨的嬤嬤們纔沒阻止這些小姐們玩鬧，可不知怎麼的，顧曦偏偏摔倒落在了小溪裏，至今事發已一月有餘，顧曦依舊躺在牀上尚未轉醒。
隆玉長公主幾次從京城喚來太醫，可都沒見甚麼起色。顧曦尚有呼吸，只是如何都醒不過來。
終於，顧曦在昏迷的第六十天突然轉醒。
可顧曦醒來後卻變了一個人一般，不再似從前一般行止張揚，脾氣也不再似從前一般嬌蠻霸道。
長公主一度懷疑自己女兒被甚麼不乾淨的東西佔了身子，後來找道士做了不下十場法事，這才確認自己的閨女是貨真價實的。
黃色的廟牆被春雨淋得斑駁，卻依舊莊嚴肅穆。廟牆旁肆意生長着一排菩提樹，看着長勢便知沒甚麼專人料理，樹枝相互交叉着，樹葉倒是生的繁密，樹外綿綿細雨，樹下卻是一點溼痕也不見。
顧曦就在這菩提樹下靜坐着。
不，與其說是靜坐，不如說是呆坐。
只見顧曦席地而坐，上身着純白色交領上襦，因坐在地上，大紅色的裙襬隨意的披散四處。而那原本用着金銀粉繪花薄紗羅所制的披帛此刻被她坐在臀下——免得弄髒了羅裙不是？
顧曦雙手託着小巧的尖下巴，賽雪的皮膚透着一點屬於少女的粉紅。一雙柳葉眉下是一雙細長的桃花眼，眼尾略彎，上面自然散佈着幾許紅暈，爲少女添了幾許嬌媚。濃密而又捲翹的睫毛下是寶石般晶瑩的眸子，雖然此刻透着些迷離，卻依舊看的出這雙眸子未經塵世污染，依舊似剛剛被水蕩過一般清澈。
特屬於少女的粉嫩脣瓣細膩異常，脣角似乎天生便是翹起的，總是似笑非笑。雪白的頸本該如天鵝般高傲，此刻卻低垂着，不知所以。尚未發育完成的身體如同一朵花苞，充滿了青澀。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
美人者，賞心悅目。
顧曦就是這麼一位看着便賞心悅目的女子，可她卻有些不自知似的，絲毫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只呆呆的託顎看着不遠處已經剝落了牆皮的院牆。
重生。
沒錯，她重生了。
隨手拿起一片被雨打落的葉子，顧曦捏在手裏把玩着，食指隨着樹葉的脈絡滑動，眉間有些落寞。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那些記憶到底是真的，還是隻是一個夢境。可若說是夢境，那撕心裂肺的感覺卻那麼真實，讓她想忘卻不能忘。
她看見了甚麼？那密函上說，成王世子投誠，並說明八名皇親府邸內密道所在。成王世子李炎啊……那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表哥，怎麼會是他呢？
可蕭辰是不會騙自己的……顧曦垂下眸子，她篤定，蕭辰是不會騙她的。
顧曦將葉子扔在了腳下，騰的站起，上挑的眸子裏竄出一串怒火。既然上天讓她重來一次，那這輩子，她便不求姻緣，只求能將那李炎親自斬殺，只求能夠護得母親長姐一世安穩，足矣。
話音未落，只聽一陣簌簌聲，一行人自遠處匆匆走來。
爲首的婦人見顧曦坐在地上，急匆匆的小步跑來扶起了顧曦，面色微白：“我的小姑奶奶，雨天溼寒，姑娘怎麼能坐在地上？”
“不礙事的。”顧曦扔掉手中的樹葉，對婦人笑道：“嬤嬤莫怪。”
婦人年四十，是顧曦院裏的掌事嬤嬤。夫家姓程，人人都稱其一聲程嬤嬤，程嬤嬤以前是顧曦母親的貼身大丫鬟，自生了顧曦便將程嬤嬤給了顧曦。是以，程嬤嬤在顧曦跟前是極有體面的。
程嬤嬤從春嬋手中接過一把油紙傘，傘上畫的是顧曦最愛的牡丹。世人多愛荷蓮以示清貴，顧曦卻獨愛牡丹，平時貼身飾物也多描繪牡丹。
撐開傘，程嬤嬤笑道：“大郡主傳了話，已經禮佛完畢，可以啓程回府了。”
“走吧。”顧曦提起裙襬，對程嬤嬤笑道。
這次來法華寺，是顧妍要來還願的。顧曦昏迷不醒的時候，顧妍曾在此處許了大願。
婢女打簾，顧曦鑽進馬車就看見穿着藍色褙子的顧妍端坐在錦凳上，手中拿着一卷經書，一雙杏目彷彿被黏在了上面一般。
顧妍比顧曦大上兩歲，如今已是二八年華，去年便及笄了。只是因爲未婚夫染疾突然去世，要爲那人守孝三年，這才耽擱了。
顧曦和顧妍長相有七分相似，那不相似的三分也都在眉眼上了。顧曦肖母，柳眉桃目，顧妍肖父，峨眉杏眼，若說顧曦是一朵尚未綻開的桃花，顧妍便實打實的是一朵安然綻放的白蓮，清麗無雙。
顧曦伸手奪走顧妍手中的書，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隨意翻了兩頁，隨後嘟囔着：“姐姐整天看這些勞什子的經書做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