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國破
崇德二十八年，安王率軍一百八十萬起兵造反，歷時三年，終成大業。
崇德三十一年，帝崩，安王入主皇宮稱帝。自此，顧氏王朝徹底湮滅。
剛剛易主的皇宮內已然井然有序，夜夜笙歌。侍候的宮女時而面上露出些悲慼之色，只是誰都不敢再去回想，只能壓住內心的惶恐不安去迎接那位新的主人。
東宮之內，一座紅色小築內外卻掛滿了白綢，不住的傳出哭聲，遠遠聽着便有些瘮人。一些初進宮的宮女不知所以，總會好奇的望向那邊，卻被宮內的老人一把拉走，盡力遠離那處。
“姑姑，那邊住的是哪位主子？”又是一個初入宮的女子，稚嫩的面容上寫滿了疑問，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那紅白交間的小築。
“不該問的別問！仔細自己的舌頭！”宮裝嬤嬤瞪了那女子一眼，望向小築的目光充滿哀傷。
她該怎麼對別人說，那裏住的是一個姓顧的女子，是這皇宮曾經的小主子？
小築內又重新換上了白綢，這是上好的雲錦，一方帕子大小已夠尋常人家一年嚼用，在這小築內卻似麻布般到處隨意掛着。
“郡主，這是按您的吩咐重新置辦的，您看如何？”諂媚的聲音傳來。
許久不聽有人回答，直到那人再笑道：“郡主您覺得如何？這可是太子殿下特意爲您找的。”
“郡主？”一聲嬌柔卻透着些沙啞的聲音傳來：“我是哪朝的郡主？太子又是哪朝的太子？”
並沒有人回答。
過了很久，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一名身着白色宮裝的女子嫋嫋走出房門。
這女子雙十年華，身姿高挑，一身素衣趁的她弱柳一般嬌弱。面部因爲長時間不見太陽的緣故很是蒼白，卻依舊能看出這女子容貌極佳。
“我要見蕭辰。”女子淡淡道，眼下的青色和顫抖的雙手卻顯示着她的內心極不平靜。
一名青衣太監立刻回道：“這……太子殿下有政事處理，恐怕今日不能來見郡主殿下。”
另一名紫衣太監卻道：“郡主稍等，奴才這便爲您稟告。”說完，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便小跑離開了。
看着兩個太監，顧曦心裏嗤笑。她沒有心情去想這兩個太監都是誰的人，當然，這也並不重要。
兩刻過後，顧曦依舊站在門口，彷彿在迎接誰一般。
三刻過後，如她所料，他來了。
蕭辰一身金色五爪龍袍，頭束金冠。因着連年征戰的緣故，他的皮膚透着健康的光澤，如刀削般的面部緊繃，薄脣微抿。
顧曦就這麼看着蕭辰向她走來，面無表情。也許是因爲哭的多了，此刻看見了蕭辰竟然沒有眼淚了。或許，她該哭一哭的，他不是最看不得她哭嗎？或許她哭一哭，蕭辰就會告訴她母親和姐姐的下落了。
蕭辰走到顧曦身邊，爲她攏了攏耳邊的髮絲，儘量輕聲道：“進屋吧，今日外頭有風，你身子弱，禁不得風吹。”
顧曦也沒閃躲，任他爲自己攏了頭髮：“我只求你，告訴我母親和姐姐的下落，好嗎？”看向蕭辰的目光中充滿了哀求，嬌柔的聲音顫抖着。
蕭辰只覺得自己的心快被甚麼撕裂了一般，看着顧曦卻不知所措。只能橫抱起了她進了內室。他怕她被風吹到，在他的印象裏，她就像是一朵被悉心照料的傾世名花，經不得一絲風吹雨打。
可他卻不知怎麼去保護珍稀這朵花，只能看着她日漸蕭條。
將顧曦放在了牀上，蕭辰緊抿雙脣，並不言語。
顧曦卻抓住了蕭辰的衣袖，哽咽着問道：“我聽說她們死了，是嗎？”
“你從哪裏聽到的渾話？”蕭辰皺起雙眉，對身後喝到：“誰整天在郡主面前胡言亂語？”
顧曦拽了拽蕭辰的袖子，示意他看向自己：“我和母親姐姐走散的時候，她們身邊沒有一個侍衛。當時城內那麼亂，你不必瞞我，我就是再傻，也能想到的。”
蕭辰不語，看着抓着自己袖子的柔荑露出不忍之色。
顧曦輕笑，一滴淚水從眼角緩緩流出：“你知道嗎？我不恨你，甚至我不恨你父親。我只恨那將我家密道泄漏出去的人。若不是那人，我母親姐姐不會有事的，不會。”顧曦連連搖頭，眼珠斷了線一般流下。
蕭辰暗淡的眸子一亮：“你不恨我？”說完，立刻用袖子胡亂的擦着顧曦的淚水。
“我做甚麼恨你？”顧曦推開蕭辰反問道，隨即搖頭：“我太子兄長病逝了，泰王兄長又是那樣的身子。不是你們蕭家，取代我舅舅的也會是李家，王家。”
說到這，顧曦雙眸更暗了。
“我只恨那泄密的人，我母親一向小心，那條密道一般人是不會知道的。我只想知道那密道是誰泄漏出去的，若我知道了，到了黃泉下也可以告訴母親，不至於讓母親死的不明不白。”
說到這，顧曦的情緒立刻激動了起來，跪坐着看向蕭辰，哭着問道：“我求你了，告訴我吧。就看在……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
“那年你我初見，桃花開了滿山，真是漂亮。後來同樣是在那片桃林，你說你心悅於我，我心裏其實是歡喜的，真的。可我……我不能回應，因爲我姓顧。”
“你說的可是真的？”蕭辰攥緊了拳頭，許久，才緩緩鬆開手。目光中透着心疼，卻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能得她歡喜二字，已經足矣。
顧曦跌坐在牀上，將頭深深的埋在膝蓋裏，泣不成聲。
是夜。
顧曦呆呆靠在牀頭，目光渙散。
“郡主！郡主！太子殿下命人送來了一份密函。”春嬋激動的聲音傳來，緊接着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看樣子就是太過激動，在外面便已摔倒了。
顧曦回神，跑下牀去一把搶過了那信函，顫抖着雙手打開了密函。一字一句的逐行看過，每看一字，顧曦便覺得自己的心又被剜了一刀。直到那千瘡百孔的心已經遍佈傷痕，卻還是要被狠狠握住，不能呼吸。
春嬋見顧曦臉色越來越白，趕緊扶住了顧曦的身子焦急問道：“郡主，這上面怎麼寫的？可是長公主殿下和霖玉郡主殿下……”
“這上面說……”
“上面說……”
“說甚麼了？郡主？”
“成王世子三月十一日投誠，並言明八家皇親府宅內密道所在……”
“成王世子……”
“李炎……”
信紙從手中掉落，打着旋緩緩掉在地上。
同一時間，顧曦也如同那信紙一般，昏然倒地。
“郡主！”
景旭元年四月，前朝茹玉郡主薨。太子蕭辰悲痛萬分，執意以太子妃之禮將其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