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民國（8）
凌霜知道自己不是她真正的女兒，但也覺得這份母女親情彌足珍貴，便也不見外，摟着她笑道：“姆媽，我回來了，您不用去跳東江了。”
她笑聲清越，透着爽朗的氣息，雖不是甚麼好話，卻讓白素秋一直高懸着的心一下安定了下來。
她拭了淚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女兒，她十四歲離了家，到如今已經是四年了，身量高了不少，模樣也俊了不少，雖一身煙塵，卻絲毫不顯狼狽，施施然站在那，便顯得她氣度泰然，落落大方。
白素秋和凌霜說話的這會兒功夫，陸家上下的人全跑了出來，看見陸凌霜都面露喜色。
陸天成是這失而復得的最佳體驗者，快步走到凌霜面前抓住她轉了兩圈道：“霜兒？真是你啊！”
看着眼前穿着一身黑色警察制服，帶着寬沿大蓋帽的中年男子，凌霜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她那個當警察局局長的爸爸。
凌霜對這個心裏愛錢勝過一切，想拿女兒攀高枝的男人沒甚麼好感，但眼下陸家還沒被陸錦繡攪的一團亂，陸天成也算是出自真心疼她，便擠出一絲笑叫了聲：“阿爸！”
陸天成高興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彷彿看見一堆金條失而復得，拍着凌霜的肩膀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白素秋這才反應過來，扯着嗓子開始張羅：“小紅！快去，給小姐把洗澡水放好，小蘭去把我上個月給小姐定做的洋裝拿出來，還有吳媽，你快去廚房給小姐做兩個她愛喫的菜！”
陸天成自然是有一千句一萬句話要問，但也知道得先讓陸凌霜收拾齊整了再說，便也不多話，夫妻倆簇擁凌霜進了陸公館。
凌霜身上髒兮兮的，連她自己都看不下去，更何況是陸家人，所以回到家裏便沒再耽擱，迅速的回了自己房間的浴室裏洗了個頭，又泡了個熱水澡，折騰了一個多鐘頭才了樓。
白素秋挑男人眼光一般，挑衣服品味倒不差。
凌霜沐浴之後換上了一身白素秋給她做的紅絲絨長袖連衣長裙，長至腰間的黑髮微微卷曲着，用鑲滿珍珠的方形髮卡別在耳後，配上她細長嫵媚的眉眼，宛若一朵日光下盛開的玫瑰花。
只是她這尺寸是按凌霜一年前的身形做的，這半年凌霜又往上長了一小截，原本到腳踝的裙子，現如今只能到小腿，露出一截嫩生生的腳脖子在外面，白的晃眼睛。
凌霜穿着拖鞋下了樓，歐式雕花的刺繡沙發上坐着陸天成夫婦兩個。
她坐到了一旁的單人沙發裏，顧不得說話，先喝了一碗吳媽端上來的蓮子羹，身上有了些力氣，纔開口說話：“阿爸，姆媽，叫你們擔心了。”
陸天成看見亭亭玉立，傾國傾城的女兒，心中喜大於驚，心中暗歎不愧是他老陸家花重金培養出來的女兒，瞧這相貌，這氣度，一看將來就是要去權貴之家做正房少夫人的！
思及此，他眼底生出幾分慈愛之色，關切的對凌霜道：“霜兒啊，你跟阿爸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好端端的人在火車上，怎麼就不見了？”
凌霜早就編好一套說辭，告訴陸家人當日她在火車上聽見遇到兩夥人對拼，她剛好在車門邊，怕受牽累，就下車跑了，轉頭走了水路，這才晚了兩天才到雲城。
陸家人對她的這套說辭並無懷疑，陸天成嘆道：“難怪我叫人尋遍整輛火車都尋不見你，原來是走了水路。”
“正是呢！”凌霜有些無奈的道：“我從車上走的急，就帶了一隻箱子，原是給家裏人都帶了禮物的，現在只剩一個人空着手回來了。”
白素秋聞言心內一暖，抓住她的手道：“你人沒事姆媽就謝天謝地了，還要甚麼禮物！你就是姆媽最好的禮物啊！”
陸天成卻笑道：“你提起那兩口箱子，我倒想起來了，我派人去你車廂尋人的時候，順手就把箱子拿回來了，現在正在警局的證物放裏放着，阿爸下午去警局的時候順便幫你帶回來就是了。”
凌霜沒想到那兩口箱子竟還沒失而復得，臉上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謝謝阿爸。”
三人還要說話，忽見外頭進來一個人，烏黑的髮辮編成長長的鞭子，耳朵上戴着圓潤潔白的珍珠耳環，身上穿着一套薑黃色繡玉蘭花的衣裙，外頭罩着一件猩紅色的斗篷，整個人看起來高貴矜持，端莊雅緻，正是陸家才從鄉下進城的大小姐陸錦繡。
陸錦繡顯然沒想到這個時候回來會碰到陸天成和白素秋坐在客廳裏，但她的視線在屋子裏掃了一圈，眼睛一下就落在了穿着光着腳丫散着頭髮，只穿着紅色絲絨長裙坐在壁爐旁，一副慵懶模樣的凌霜身上，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那絲情緒轉瞬即逝，快的幾乎讓人琢磨不到，就聽她恭恭敬敬的朝白素秋和陸天成行了一禮，軟軟的喊道：“阿爸，大太太。”
她這喊法有講究，既討好了陸天成，顯得親近，又討好了白素秋，顯得尊重。
凌霜卻知道她這個人虛僞的很，最愛裝可憐扮無辜的，她笑了一下，轉頭朝陸天成問道：“阿爸，這是誰啊？”
陸天成聞言臉上有些尷尬，扯了扯嘴角才道：“這是你大姐姐，剛纔霖縣鄉下來……”
原以爲凌霜會像小時候那樣哭鬧起來，卻見她臉上沒有絲毫的惱怒和鄙夷的情緒，反倒是直起身子朝陸錦繡招了招手喊道：“大姐姐好！”
陸錦繡聞言微微一愣，她來了這陸家也有兩日了，除了下人們礙於情面喊她一聲大小姐，陸家的其他三個孩子一律是不肯叫她的。
這少女和自己年齡相仿，又似被陸天成和白素秋萬般寵愛的模樣，定是自己那個剛出國留學回來的妹妹無疑，如此天之驕女竟然會管自己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叫姐姐？實在讓陸錦繡感到喫驚。
別說是陸錦繡了，就連白素秋和陸天成也感到驚詫不已。
白素秋是覺得女兒傻了，竟然對這樣一個下鄉丫頭這般客氣，陸天成卻是覺得欣慰，覺得陸凌霜長大懂事了，笑着對陸錦繡招招手道：“錦繡啊，快過來見見你妹妹，她叫凌霜，剛從英國留洋回來，日後你們姐妹兩個要好好相處，知道了嗎？”
陸錦繡脫下斗篷交給傭人，輕移蓮步走到陸天成的面前道了聲：“是，阿爸。”又朝凌霜行了一禮道：“凌霜小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