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她的眼神伶俐，李麗文背後不知道甚麼時候出了一層冷汗，她咳了兩聲：“外甥女快坐啊，你媽特意給你做的紅燒魚，你嚐嚐好不好喫。”
宋嶼這才收回了視線，坐到了飯桌前。
見狀，李麗文笑着鬆了口氣，給自己夾了塊大肉大口喫着，喫得滿嘴流油。只是她的目光在看到李麗華的時候，眼神中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嫉妒。
宋嶼恰好捕捉到，她拿着筷子的手一頓，突然就笑了。
李麗文：“怎......怎麼了？”
“沒事。”
李麗文毛骨悚然，總覺得這丫頭不是那麼好糊弄了，她反應很快，隨便夾了塊肉，就要放到宋嶼碗裏，口中還振振有詞。
“快補補，長得好。”
那肉小得可憐，筷子上還沾滿了她的口水，甚至還反着光，就像惡毒後媽手裏過期的糖果。
宋嶼心裏一陣惡寒。
她不僅沒接，而且直接把碗挪得遠遠的。
於是李麗文夾的那塊肉，就這麼“啪”地掉在了桌子上，氣氛尷尬了一瞬。
這也就算了，李麗文還能說服自己是宋嶼不喜歡喫肉，可偏偏宋嶼又從盤子挑了一塊最大的魚肉喫着，兩下對比，還顯得她十分小家子氣了。
李麗文臉上頓時青一陣紅一陣，被氣得險些叫出來：“小妹！”
她的意思很明顯，是要李麗華管管自己女兒。
可李麗華自己還心虛着呢，哪裏還顧得上她。
而且宋嶼整天懟自己，今天突然換了個人懟，李麗華也不知道爲何，突然有種詭異的快感。
於是她擺了擺手，隨口安撫道：“死丫頭就這個性子，犟得很，她不想喫，大姐你也別勉強了。”
“而且大姐也不是我說你，你自己喫肉知道挑大的，給死丫頭片子夾的肉那麼小，你要是夾給我，我也是要生氣的。
“你......”李麗文氣急，這個沒腦子的！她想再找個人撐腰，扭頭一看，宋全正悶頭喫着，一點沒留意桌上的氣氛。
宋嶼喝了口湯輕飄飄道：“姨媽這麼生氣幹甚麼？開個玩笑罷了。”
老沒腦子生了個小沒腦子，還有個小壞種，還能有肉喫！李麗文簡直要被氣死了。
宋嶼看出來她的生氣了，以爲她要被氣走了，還有點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沒想到她被氣得身子晃了晃，反而坐得更結實了，喫肉的速度更快了。
“......”
也是個能忍的。
“大姐你喫慢一點，我們家全子還沒喫幾口呢！”她喫得太快，李麗華也開始不滿了。
她知道大姐家過得不好，所以自己經常偷偷拿家用補貼大姐，就連大姐來了她也做好菜，可也不能搶她們家全子的飯喫啊！
李麗文被這話噎了一下，差點被魚刺卡到，咳得臉都快紫了。
宋嶼咬着勺子差點笑出聲。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
今天這頓飯以李麗文黑着一張臉離開結束。
李麗華收拾着桌子上的餐盤：“小嶼，過來刷碗。”
她指使得理所當然，宋嶼坐在板凳上一動不動，用下巴指了指宋全。
“他刷嗎？”
“你弟弟他一個大男人刷甚麼碗？”
宋嶼更不動了。
“他不刷我不刷。”
李麗華來氣了，拿着盤子氣勢洶洶：“你這死丫頭片子，我是缺你吃了還是缺你穿了？讓你給我幫個忙，是不是還得求你？”
宋嶼一點都不怕她，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正要據理力爭之時，宋全竟然主動把桌子上的碗抱走了。
“我來刷吧。”
扔下這樣一句話，他轉身就離開了。
李麗華又驚又喜，原本怒氣衝衝的臉立馬就變了，掛上了大大的笑容：“我們全子也知道心疼媽媽了！還是兒子好，還會給媽媽幫忙，養女兒沒甚麼用！一羣白眼狼！”
宋嶼翻了個白眼，無語至極。
可不知爲何，心口還是會傳來密密麻麻的疼，像細細的繡花針在戳一樣。
小時候的碗一直是姐姐和宋嶼刷的。
原本她也不覺得有甚麼，畢竟老師從小就教過要孝順父母。就算李麗華不要求，她也想爲媽媽做一些家務，讓媽媽每天不再那麼辛苦。
可宋全出生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小小的宋嶼開始疑惑，爲甚麼弟弟不用刷碗，弟弟不心疼媽媽嗎？
她跑去問宋全，小小的宋全只是無辜地眨着眼睛：“媽媽沒有要我刷啊？”
小宋嶼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於是在一次作業寫累的下午，她纏着李麗華的胳膊撒嬌：“媽媽我手疼，今天可不可以讓弟弟和姐姐刷碗？”
她以爲是很小的一個要求，李麗華卻勃然大怒，狠狠地扭了她屁股一下。
“你弟弟的手，怎麼能刷碗呢？你別耍滑偷懶！”
宋嶼“哇”的一聲疼哭了，嘴裏還在喊着媽媽，可是李麗華沒有來哄她，反而又打了她一頓，宋嶼哭得更兇了。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宋嶼開始意識到，媽媽對她們和對弟弟，是不一樣的。
......
這麼多年了，還是這個樣子。
她和姐姐刷了這麼多年的碗，從來沒有聽到過一句誇獎。
可是宋全只是刷了一次，就被媽媽誇上了天。
宋嶼諷刺地笑了笑，忽然有些慶幸姐姐已經出嫁了，聽不到這些話。
要不然，不知道是不是也會傷心。
鼻尖忽然有些酸澀，她把客廳的窗戶打開，外面的陽光灑了一絲進來，帶來一絲新鮮的空氣。
隱約間，她聽見李麗華心疼的聲音，“全子，還是喊你姐過來吧，別傷了你的手。”
下一秒，李麗華的大嗓門吼來：“宋嶼，你杵在那幹嘛呢？”
“看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宋嶼擦去眼角的淚漬，聲音冷淡。
“嘟嘟囔囔甚麼呢？”
李麗華沒聽懂，宋全卻難得地臉紅了。
他制止了李麗華的動作，低聲道：“媽，還是我來刷吧，我第一次刷，您教教我。”
“誒！”李麗歡聲音又飛揚起來。
宋嶼輕嗤一聲，太陽還真是打西邊出來。
——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