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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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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夏大夫人攜着夏嫤娘回到了城西的夏府。

夏嫤孃的祖父夏子聞,官任太常寺少卿;但府中除了祖父之外,再無他人有官職在身了。

而官家之父,武昭皇帝在滁州養病時,當今的大相公趙普在當時還只是刺史劉詞手下的從事;而嫤孃的亡父與趙普則是同僚,曾與趙普一起共同侍奉過武昭皇帝。

爲了這個,即使後來嫤孃的亡父雖然死於戰亂,可官家立朝之後也沒忘了夏大老爺的遺孀和幼女;不但追封給夏大老爺官職,還授了夏大夫人誥命夫人的品階。

可偌大的夏府經營至今,除了祖父有官職,祖母和母親有誥命在之外;三房人統共十幾個正經主子,竟再無一人有官職在身,正所謂夏府的將來......確實令人擔憂。

夏大夫人牽着女兒的手,匆匆朝着老安人所居的正屋走去。

可當衆人路過三房所在的桃香院時,似乎聽到了若有若無的哭泣聲音。

嫤娘垂下了眼眸。

她不是傻子。

先前還在莊子上的時候,祖母身邊的劉媽媽去催自己和母親回京時,她就偷偷聽到母親和劉媽媽密談時的隻言片語。

恐怕三房的二娘子夏碧娘做出了甚麼了不得的大事......

只是,她如今也大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大驚小怪;所以只要家中長輩沒有告訴她一二,她就要裝着甚麼也不知道的樣子。

夏大夫人則目不斜視地牽着嫤孃的手,徑自往老安人的院子走去。

母女倆走到老安人的院子門口,丫鬟婆子們見了紛紛說道:“大夫人和五娘子來了!”

嫤娘剛剛纔走上了臺階,站在祖母的屋子門口,她聽到了祖母顫巍巍的聲音:“......是誰在唸叨我的嫤娘?是不是嫤娘回來了?”

嫤娘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年邁多病的祖母了。

當下她也顧不得許多,一邊喊着婆婆,一邊掙脫了母親的手急急地跑進了屋子。

她撲進了白髮童顏的祖母懷中。

老安人一看到孫女兒就哭了起來:“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你就知道和你娘逍遙快活去,也不管我了......我三番四次打發人去看你,你也不早些回來......”

嫤娘眼眶微溼。

“明年我帶着您一起去!婆婆,莊子裏可好玩了......有蟈蟈兒,還有蛐蛐兒,歡姐兒的爹還捉了兩隻黃鸝鳥兒給我,它們唱歌唱得真好聽!還有,歡姐兒的弟弟去河裏摸了河蚌來,他們就把河蚌的殼兒砸碎了曬乾了又磨成稀奇古怪的樣子,那顏色是五彩的,可好看了......然後我把那些碎了的河蚌殼繡在荷包上,保準您從來都沒有見過......”

夏嫤娘把頭埋在祖母的懷裏,嬌聲說道。

夏老安人被孫女兒稚氣的話語給逗笑了。

老安人扳正了孫女兒的臉,仔細地上下打量着。

見孫女兒的身量似乎高了些,下巴也圓潤了些,臉兒粉嫩嫩的,脣兒也紅豔豔的,這才鬆了一口氣,道:“......你玩得高興就好!這回出去,沒惹你娘生氣吧?”

“沒有!”嫤娘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突然轉過頭見桌子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藥,皺眉道:“您又吃藥?”

老安人笑着說道:“沒了你這小丫頭折騰我,晚上竟不着了,這是安神藥......”

嫤娘轉頭吩咐春蘭:“春蘭姐姐,快把我做的玫瑰松子糖拿出來。”

春蘭連忙取下了一個荷包,把荷包交給了老安人的使女;那使女又將荷包裏的糖果倒在一個高腳白瓷盤子裏端了過來。

嫤娘又對祖母說道:“那邊莊子裏的玫瑰花開得可真好!我採了玫瑰花瓣做成了玫瑰松子糖,給您送藥最好了!我來服侍您吃藥......”

“甜膩膩的,我不喫那個,你留着自個兒喫。”老安人笑着說道。

嫤娘不依道:“不甜!真不甜......就只有一點點甜,您先看看嘛!”

老安人低頭看了看,只見雪白的瓷盤裏盛着十幾粒米色的圓球狀糖果,還能看到夾雜在糖果中豔紅的花瓣絲兒和嫩黃色的薑片。

一看之下,倒覺得這糖球兒十分漂亮。

於是夏老安人笑着點點頭,就着嫤孃的服侍,一口氣飲完了碗中的湯藥,又任由孫女兒餵給自己一顆玫瑰松子糖。

這確實跟外頭買的玫瑰松子糖完全不一樣,這確實不怎麼甜,口感比較綿還裹着一股沁人心肺的玫瑰花香。

“婆婆,可好喫?”嫤娘仰着頭問。

老安人滿意地點頭:“我家嫤娘做出來的東西,有哪一樣是不好的?”

夏大夫人嗔怪女兒道:“你也不知那玫瑰花絲兒和你婆婆的藥犯不犯衝,就敢這樣給你婆婆喫......”

嫤娘一怔,頓時瞪大了眼睛。

老安人白了兒媳婦一眼,轉過頭柔聲對孫女兒說:“快別聽你娘唬你,這玫瑰花兒溫肝養血又理氣解鬱,是最最適合我的!”

嫤娘這才鬆了一口氣,側過頭抿着嘴,看着夏大夫人直笑。

老安人笑眯眯地摸了摸孫女兒的頭,慈愛地說道:“你先回你自己屋裏去收拾收拾,晚上再來我屋裏喫飯,我啊,讓廚房做幾道你最愛喫的菜......”

嫤娘笑眯眯地點點頭,下了榻向老安人施了一禮,便與母親回了隔壁的橘香院。

回到了自己屋裏,夏嫤娘倚在窗子前,看着使女們收拾屋子。

這時,突然有個小使女在院子門口唱喏:“三娘子來了!”

嫤孃的思緒被打斷,她抬頭一看,只見二房的庶女夏茜娘帶着個小使女,已經笑盈盈地走進了院子。

如今夏府共有三房人。

夏大老爺和夏二老爺都是夏老安人親生的,可惜夏大老爺英年早逝,膝下就只有嫤娘一個獨生女。

二房的夏二老爺也是夏老安人親生的,他卻不是個讀書的料。夏二老爺生養了兩兒兩女,除了排行第四的夏茜娘是庶女以外,其他三個孩子都是夏二夫人親生;最長的大堂兄夏承皎,小堂弟夏承皓與嫤娘同年......

三房的夏三老爺則是祖父的妾侍所生。這夏三老爺行事荒誕,娶了個戲班之女爲妻,膝下亦只有兩個女兒,府中排行第二的叫做夏碧娘,排行第四的叫做夏翠娘。

夏府裏到了夏嫤娘這一輩,共有五個未出閣的小娘子,但唯有茜娘與嫤娘品性最近,兩人也最玩得來。

見自己剛剛纔回府,茜娘就巴巴地趕來探望,夏嫤娘忍不住心情大好,笑話她道:“我還沒有收拾好,你就跑來做甚麼?是不是你知道我從莊子裏帶了好東西來?想先挑個拔尖的?”

夏茜娘捂嘴笑道:“哎喲,原來我還沒想到這個,既然你已經提醒了我,那我必是要先挑一個的!”

說着,夏茜娘果真捲起了袖子,卻幫着嫤娘收拾起屋子來。

小姐妹倆嘻嘻哈哈地開始收拾起來,嫤娘又把莊子上的新鮮事兒說了幾件與夏茜娘聽;過了一會兒,夏茜娘朝着嫤娘使了個眼色,悄悄地把她拉到了一邊兒。

“哎,你知道麼,那邊正在鬧呢!”夏茜娘悄聲說着,又指了指西邊桃香院的方向。

夏嫤娘默了一默,低聲問道:“可是出了甚麼事?”

夏茜娘看了看四周,說道:“大事。”

姐妹倆手牽着手兒走到了橘香院裏的葡萄架下頭,夏茜娘便將這件“大事”說與嫤娘聽。

原來,庶三房的二娘子夏碧娘前幾天稱自己被熱壞了,吵着鬧着要住到莊子上去避暑,老安人向來不愛管庶三房的事;於是夏碧娘就帶着奶孃和使女,和三夫人的陪房去了莊子上......

可就在三天前,渾身是傷的夏碧娘卻二王爺身邊的護衛送回了夏府,同行的還有一個使女,那使女站在夏府的府門口大聲嚷嚷道:“夏家二娘子,其實我們娘子也想成人之美,和二娘子您做一輩子的好姐妹,只可惜啊......二王爺沒看上您!我家娘子說了,您還是跟着您那個戲子娘多學幾招吧!”

說完,那僕婦就揚長而去了。

茜娘說完,嫤娘駭然地瞪大了眼睛。

饒是她此刻只是聽茜娘說起,卻仍然覺得面上臊得慌;這等渾事雖是夏碧娘一人做下的,但外頭的人提起來,卻只會說是夏家的小娘子沒臉沒皮......

說起這事兒,夏茜娘也又羞又臊的,補充了一句:“把二姐姐送回來的那個使女,本是二王爺的妾侍,宋氏身邊的使女喜鵲......宋氏還沒出閣的時候,和二姐是閨中好友......那時候宋氏還常常帶了那個叫做喜鵲的使女來咱們府上找二姐姐玩兒......”

夏嫤娘猛然想起了田驍,忍不住問道:“三姐姐,那個......那個......宋氏,西環衚衕宋家,到底有幾個小娘子?”

夏茜娘嗔道:“你昏了頭啦?九朵金花宋家這樣大的名氣,你竟忘了麼?她家共有九位小娘子,前八個都做了別人家的妾......只剩下宋氏九娘子最後一朵花的時候,先是許給了瀼州刺史田府裏的田二郎,去年人家田二郎都已經帶着大手筆聘禮進京準備成親的,結果那位宋九娘卻偷偷摸摸地打聽到了二王爺的行蹤,又混進了戲院這才爬上了二王爺的牀......”

夏嫤娘默然。

這邊嫤娘還沒收拾好屋子呢,那邊都虞候王府的王七聽說她回來了,立刻派了個婆子送東西過來給嫤娘。

那婆子也是個伶牙俐齒的,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小紅以後,就笑道,“七郎聽說小娘子回來了,喜得和甚麼似的!特意讓詩詩姑娘下廚做了幾盒點心,讓老奴送過來給小娘子嚐嚐鮮......說這是我們詩詩姑娘新研究出來的食方,叫做蓮藕桂花蜜糕,小娘子儘管嚐嚐。”

嫤娘“嗯”了一聲,朝婆子說道,“替我回去多謝你們詩詩姑娘。”

說着,她又讓春蘭拿了幾個銅子兒打賞那婆子。

婆子歡天喜地的回去了。

王承僎送過來的點心,是個極精巧的藤籃,那綠藤是鮮翠欲滴的,藤上還編着幾朵嬌嬌豔豔,半含半露的花兒;藤籃裏用幾片新鮮漂亮的圓型大荷葉包着,籃口處的荷葉被絹繩鬆鬆垮垮地繫着,仿若一朵巨大的花兒,想來裏頭裹着的,就是點心了。

茜娘嘆道,“也就是你和王七......纔有這樣的巧心思!依我說啊,就是普普通通的點心,被這麼一裝扮,彷彿那點心就變成了金雕玉砌的一樣!”

說着,茜娘好奇地打開了那張荷葉。

“哎喲!”茜娘驚呼了一聲,“嫤娘你快瞧瞧......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好看的點心呢!”

嫤娘也伸了個頭過去看。

碧綠的荷葉中,放着四盒精巧的方型白瓷帶蓋小碟,而每個小碟中,都盛着透明凝固狀的糕點,裏頭還鑲着小小朵的桂花,而且那荷葉一打開,就聞到了濃郁的蜂蜜香氣。

嫤娘吩咐春蘭道:“春蘭姐姐親自走一趟罷,送一盒點心給婆婆去,再送一盒給娘。”

春蘭應了,捧了兩盒點心匆匆地去了。

嫤娘就讓小紅沏了茶過來,小姐妹兩個就坐在廊下一邊品茶,一邊喫着這蓮藕桂花蜜糕。

茜娘吃了兩口蓮藕桂花蜜糕,又細細地品了品,才說道:“其實我覺得這味道也一般,比不上外頭的錦三味,不過,衝着這盒子,還是這籃子,也值得一看了。”

嫤娘也吃了兩口就不再吃了,她沒說話,心裏卻想着......方纔那婆子說的話好生奇怪!

她一口一句“我們詩詩姑娘”的,到底這點心是王七送的呢,還是詩詩送的?

這詩詩,正是王七的貼身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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