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窩雞絲湯、魚肚煨火腿、芙蓉蛋、桂花翅子......桌上擺放着的,大多是她愛喫的菜餚,但柳欣妍隻眼饞地看了幾圈,暗自嚥了咽口水,配合着唐敬言,夾了幾筷子青菜,又喝了口白粥,先他一步放下了碗筷,便開口喚丫鬟準備漱口了。
她的反常舉動,引起了唐敬言的注目。寡言的他雖未開口,但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已然帶有詢問之意。平日裏,兩人同桌共食的時候其實並不如尋常夫妻那樣多,但率先放下碗筷的,從來是喫喝乾脆不挑食的唐敬言。
兩人剛成親的時候,柳欣妍自然是難免羞澀的,唐敬言作爲她的夫君之前,還是她的心上人,在心上人跟前,柳欣妍總不好做出一副‘餓死鬼’的不雅情狀來,是以向來是唐敬言放下碗筷之後,她便也跟着放下。滿漫長的一段時間裏頭,唐敬言都以爲柳欣妍的胃口可能還不如貓大,直到柳欣妍因爲餓狠了而暈倒在他跟前爲止。
被抓來給柳欣妍看診的大夫雖然小心翼翼的,但不時掃向唐敬言的目光之中,總難免帶了絲詫異之色,缺甚麼都不缺銀子的錦衣衛居然連自己的髮妻都這般苛刻,不是饑荒年,居然能把妻子給餓暈,果真不負兇狠之名!
那之後,柳欣妍在唐敬言的刻意縱容之下,漸漸變得‘能喫’起來。能喫的結果是,柳欣妍豐腴了不少。豐腴是好聽些的說法,難聽些就是胖。在世人以‘弱風扶柳’爲美的當下,她便又多了一個被人說道的理由,不能生怎麼還有臉喫那麼多,臉倒是沒有變化,那腰身都快要看不到了。
生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身上多餘的肉是可以怎麼來就怎麼去的,喫的多了長肉,喫得少了自然就能瘦下來,柳欣妍是這麼想的,所以很刻意地少喫,喫的也都是素食、白粥。
伸手不見五指,腹中飢餓難當,柳欣妍在睜開眼的一瞬間,只覺得自己被無邊的恐懼所淹沒,在抖着手確認自己的左手小指還在的時候,她忍不住哭出聲來。爲甚麼?爲甚麼不來救她,她那麼害怕卻依舊想要相信他,她假裝堅強,狐假虎威,是因爲堅信他不會辜負她。結果她等來的是甚麼?斷指、小產、喪命......
“妍妍?妍妍你醒醒,娘在,娘在呢!”
她爹在外求學的時候,她娘向來是和她一道睡的。雖然再不過三年,她便到了能嫁人的年紀了,但十二歲的她性子嬌憨的很,怕蛇怕蟲怕血怕鬼......這世上人害怕的東西,就基本沒有她不怕的。她唯一該怕卻沒有怕過的,是唐敬言。
“可是做噩夢了?”孃親略顯粗糙的但卻溫柔的手輕輕撫過她的眼角,替她拭去已經有些冰冷的淚水。柳欣妍憋着淚依偎進了她懷中,“娘,別離開我。”
“傻丫頭,你在這兒,娘能去哪裏?我們家妍妍啊,是娘最最重要的寶貝。”
“比爹還重要嗎?”
柳欣妍也知道,她的這個問題有些過了,所以直到好幾息之後,她才聽到她娘遲疑的回答,“你和你爹......不一樣的,娘和你爹是要過一輩子的,就像你爺和你奶一樣,再過三四年,等我們妍妍長大了......”
柳欣妍放緩了呼吸,很安靜地聽着,她孃親口中的所謂夫妻之道,夫妻相知相守,是她孃親曾經期盼卻從未得到過的,她曾經誤以爲自己是得到了的,但最終......可能還不如一場‘噩夢’,至少夢醒了日子還能繼續。
她很想說,‘娘,我不想成親,就想一輩子守着你,守着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