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折膝之辱
“陛下恕罪，方纔多有冒犯……”
齊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將寫好的信遞了過去。
小福子就在銅洗旁。
幾乎是信一飛出來，小福子就抓到了。
他立馬雙手遞了上去，“殿下，神仙回信了！”
才退燒，蕭晟鈞身子還乏着力，但這絲毫不影響他正襟危坐，虔誠的接過信。
卻一眼，就懵住了。
原因無外，是信上‘陛下’二字。
片刻，他讓小福子抬起筆，然後一字一句寫道：“鈞乃質子，本姓蕭，名晟鈞，並非帝王……”
齊嫣回信很快。
“蕭晟鈞，橫掃六合，千古一帝的大虞蕭武帝……”
信沒避着小福子，所以他輕而易舉地就瞧見了內容。
只是這內容瞧是瞧見了，字也都認識，怎麼連起來他卻讀不懂呢。
小心覷了覷身旁的主子，見他端坐在位子上，低垂的眼眸，長長的睫毛交織起來，虛虛實實顯得迷離，叫人看不出甚麼想法。
小福子不由打哈哈：“殿下，神仙這怕不是拿您打趣呢。”
話音剛落，就瞧見蕭晟鈞手一轉，將信遞到了燭臺邊。
一忽兒的功夫，那信便被舔舐殆盡了。
小福子心神一凜，對上自家主子的目光。
“這信不能讓第三人瞧見，不然你我二人都得死。”
人經歷坎坷纔會變得成熟。
從皇后娘娘仙逝，到成爲大梁國質子，其中不過幾年光景，但主子心性早就被磋磨得審慎剋制。
這些都是拿眼淚一捧又一捧換來的！
可主子分明是該過錦繡富貴的生活啊！
小福子壓住滿腹苦澀，甕聲應是。
那輕微的，從鼻腔通氣的凝滯聲，讓蕭晟鈞怔了一怔，笑道：“不都這麼過來的嗎？今天怎麼犯矯情了。”
小福子揉了揉眼，“大概是遭了一驚又一嚇，有些收不住了，殿下不用管奴才，奴才一會兒就好，殿下快和神仙說話吧。”
蕭晟鈞深然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轉頭繼續回信。
只這次，言語間多了些試探。
齊嫣呢，知道對面是自個兒的偶像，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
蕭晟鈞長長鬆了口氣。
他現在已經確定，銅洗另一端送東西的人沒有惡意。
是這件母后留下來的銅洗，把他和隔着千百年歲月的另一個主人連接起來了。
*
齊嫣此刻也終於從面見偶像的激動中冷靜下來。
她看着那一封封的信，想起史書上的記載。
蕭晟鈞在大梁國做質子，備受屈辱折磨，身體落下病根，導致早逝。
齊嫣每每翻看那段歷史，總會被那句“天下未寧而崩”刺激的心酸。
她恨不得鑽進書裏給質子時期的蕭晟鈞送藥送食物。
如今終於有了機會，那還等甚麼！
說幹就幹。
齊嫣抄起手機就去樓下采購。
涼的熱的葷的素的主食補湯加飯後水果一套全上。
齊嫣甚至特意挑了木製飯盒，一樣又一樣的透過銅洗遞過去。
看着滿滿一桌子的菜，蕭晟鈞情緒翻湧。
一旁的小福子更是跪下來，連連磕頭，“皇后娘娘保佑，皇后娘娘保佑啊！”
“砰”的一聲巨響。
門被一個胖太監踹開，他輕蔑掃了一眼蕭晟鈞，然後僂腰朝外道：“殿下，那質子和他的奴才都在。”
滿臉橫肉上帶着纖細的笑，話也說得十分諂媚。
不用想，小福子就知道來的是誰。
七皇子。趙懋。
自主子來了大梁，也不知做了甚麼讓這七皇子記恨上，一直跟自家主子不對付。
甚至主子落到如今這等境地，大部分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只是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主子都還沒喫上一口熱乎的飯菜！
小福子站在桌前，試圖擋住那些飯菜。
可惜徒勞無功。
趙懋一眼就掃到了屋內的不尋常，臉上含出一絲陰惻惻的笑。
“蕭晟鈞，你這質子當的可真舒坦啊！”
這話聽得一旁太監心如擂鼓，他忙不迭解釋：“殿下，奴才敢對天發誓！奴才沒有給這質子這些東西！”
趙懋挑起一邊眉，“哦？既然你沒給他，那他從哪兒弄的？”
說着，轉過頭，又盯住蕭晟鈞，“我記得你從大虞帶來的物什早就被抄走了不是。”
幾乎是頃刻，那個太監就反應過來，立即道：“他偷的！殿下，他定是偷的！昨兒奴才來他宮裏還甚麼都沒有呢！”
七皇子聞言，笑出聲：“蕭晟鈞，質子沒當夠，開始當賊了？哈哈哈，大虞國皇長子殿下是個賊，真有趣！”
此言一出，與七皇子一道進來的隨從們附和着鬨堂大笑起來。
小福子急得臉紅脖子粗，“沒有，纔不是……”
七皇子一掌扇了過來，“你個狗奴才，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小福子跌跌後退。
蕭晟鈞立馬伸手去攙，向來淡然的臉上終於浮出幾絲憂色。
見狀，七皇子眼珠子一轉，換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蕭晟鈞，雖你我向來不對付，但你的品性我還是知曉的，不像是能幹這種偷雞摸狗的……”
拉長的腔調，夾纏着散漫且惡毒的語氣。
“定是你身邊的奴才瞞着你乾的，蕭晟鈞，既然你御下不嚴，那不如我來幫幫你。”
趙懋指着小福子：“把這個膽大妄爲的小賊送去殿前司，不能由着他留在蕭晟鈞身邊，敗壞大虞名聲，影響兩國關係！”
這話落，所有人都打了個哆嗦。
殿前司，那是甚麼地兒？
但凡人豎着進去，就都是橫着出來的。
蕭晟鈞擋在小福子面前，“七皇子，你想做甚麼，直說吧。”
小福子是母后留給他的。
他與小福子相依爲命，絕不能眼睜睜看着小福子被帶去那喫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但他也明白七皇子這番來，找的就是他的碴兒。
與其說那些有的沒的，不如直接點，大家都落個爽快。
趙懋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眯眼打量蕭晟鈞，笑道：“站這麼直，看得本皇子心煩，不如你跪下說話，讓本皇子看看你的膝蓋會不會打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