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餘美蘭並沒有跟餘大福打賭，她先去屋檐下，捅開煤爐煮了一碗蛋花湯，用了兩個平日捨不得喫的雞蛋。
喫飽後恢復了氣力，就搭乘公交去了醫院，花光身上僅有的兩塊錢打了吊瓶。
冰涼的藥液通過血管進入體內，降低了身體灼燙的溫度，她舒服地閉上了眼，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再醒來已是翌日清晨，好在身上的燒退了，餘美蘭徒步走回家，時間剛剛六點，正好堵住了拿着行李往外走的餘家人。
“你們拿着東西要去哪啊？”餘美蘭幽幽問道。
看到她出現，餘家人臉上都閃過一絲心虛和慌亂。
而餘秀麗在一瞬間紅了眼，殷切問道：“姐，你昨晚上去哪了？你一晚上沒回來，我們都急壞了。”
王桂花得了提醒，揚起巴掌打過去：“你個死丫頭，敢跟老孃玩失蹤了是嗎？”
啪！
餘美蘭抓住了王桂花的手腕，目光淡淡掃了眼餘秀麗，纔對王桂花道：“我救小妹嗆了水發了燒，你們沒人管我，我只能自己去醫院打針吊水，否則我怕是要燒死在屋裏。”
她的聲音不高，也沒甚麼情緒，卻好像一道巴掌打在餘家人臉上，餘鐵山吶吶說道：“美蘭，你不舒服應該跟爸說的。”
“就是，有病就說，不說誰知道你病了？”餘大福嗆道。
王桂花也掙出了手腕想說甚麼，但餘美蘭已經沒有了耐心。
“爸媽，我們一定要撕開臉說事嗎？那我把院裏的鄰居都叫來，讓他們聽聽我的大學錄取書......”
“你這死丫頭，趕緊給我進屋來！”
王桂花一把將她拉進屋裏，哐當關上了房門。
但還是有幾個早起的鄰居被他們的爭吵吸引，有意無意的走到餘家門前晃悠。
王桂花又哐當關上了窗戶，才掐住餘美蘭的胳膊，壓着聲音質問：“你這死丫頭到底想要怎樣？”
“我告訴你，你別以爲鬧就有用，你跟你妹妹長一個模樣，只要我這個當媽的對外說你是小妹，就沒人會把你認作大妹！”
王桂花口中的威脅，是她前世就做過的事，餘美蘭再經歷一次，心情很平靜，她慢悠悠說道：“媽，鬧還是有用的，就算不是所有鄰居相信我，只要有一兩個心裏泛起了嘀咕，若是恰好對方嫉妒咱家能出大學生而自家沒有，就能抓住這個機會往街道辦投舉報信。”
“你個死丫頭，你——”王桂花顫抖着手，兩眼一翻往後倒。
餘秀麗慌張地接住她大喊：“媽，你醒醒啊！”
餘鐵山和餘大福也衝了過去，掐人中的，呼喊的，還有大罵她這個不孝女的，熱鬧得不行。
“媽，你要是再暈下去的話，我就只能打開房門讓大家瞧瞧熱鬧。若你能好好說話，錄取書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餘美蘭聲音很淡，卻在她話落的剎那，王桂花唰地睜開眼，一把推開了丈夫和兒子：“你個死丫頭——”
餘美蘭轉身走向房門，王桂花立刻改口：“說罷，甚麼條件！”
“我要六百塊。”
“六百塊你做夢啊！”王桂花瞪圓了雙眼，那眼神不像是看女兒，而是看仇人。
餘美蘭淡淡道：“現在買了一個普通工人的名額就要五六百塊，而我的大學錄取書能讓人畢業後成爲國家幹部，是否合算你們心裏該有桿秤。”
餘家人心裏當然有桿秤，錄取書要是別人的，拿六百塊買回來不算貴，但這錄取書也是餘家的啊，怎麼能買賣呢？
“沒錢，咱家沒錢，一分錢都沒有！”
王桂花一口咬定，餘鐵山和餘大福齊齊點頭，唯有餘秀麗欲言又止。
餘美蘭看了眼餘秀麗，忽然出手抓向她肩上的軍綠書包，餘秀麗立刻護住，尖聲喊道：“姐你要幹甚麼？”
“拿我的錄取書啊，爸媽捨不得花錢爲你買，那就誰也別上了，撕了吧。”
餘美蘭的語氣清淡得好似只是要撕張廢紙，但手上的勁大，一把拽過書包，果然沒出她所料，錄取書就在這包裏，她掏了出來。
“姐不要！”
餘秀麗瘋魔一般地撲過來爭搶，餘美蘭由着她拿住錄取書的一角，只捏着另一半冷笑：“你力氣再大點，正好一撕兩半。”
餘秀麗立刻不敢使勁了，扭頭衝王桂花和餘鐵山喊道：“爸媽，你們真想要這錄取書毀了啊！”
王桂花這會也有些慌了，但依舊咬牙道：“六百塊太多了，家裏根本沒有這麼多錢。”
“那就去借啊，咱家那麼多親戚！”餘秀麗脫口而出。
王桂花和餘鐵山還沒有說話，餘大福先急眼了：“小妹你這話說的輕巧，借完錢誰還呀，你還嗎？”
誰上大學他不管，但不能讓他揹債！
不對，父母的錢都是他的，不能給到別人手裏！
“爸媽，我還沒娶媳婦呢，你們掏光家裏積蓄還要借外債，是想讓我打一輩子光棍嗎？”餘大福大聲吼了起來。
王桂花和餘鐵山被兒子吼得都有些無措，餘美蘭抽回了錄取書，當作扇子慢悠悠地扇風看戲。
餘秀麗又氣又恨，氣原身父母蠢笨，也恨餘大福又蠢又自私，只能將話挑明一半：“爸爸媽媽，姐姐跟咱們是一家人，把錢給姐姐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是自家人，總有辦法再把錢拿回來。
最後這一句，餘秀麗沒有挑明說，但給了王桂花一個眼神。
餘美蘭靜靜看着母女倆打眼色，沒有說甚麼。
王桂花不是個蠢的，立刻明白過來，伸手推了一把還在發懵的丈夫：“老餘，進屋拿存摺。”
餘鐵山被推動，應聲往裏屋走，餘美蘭這次叫住了他：“爸，戶口本也拿上吧。”
餘鐵山下意識點頭，王桂花卻叫起來：“拿戶口本幹甚麼？”
餘美蘭淡淡道：“我已經成年了，可以去銀行辦個人存摺，需要用到戶口本。”
“辦那麼多存摺幹甚麼？家裏的給你不就行了？”王桂花立刻反對。
餘美蘭瞥了眼餘秀麗，繼續道：“還需要去一趟戶籍辦，把我的名字改了，不然兩姐妹都叫餘美蘭，可不叫人懷疑？”
王桂花總覺得大女兒每句話裏都有套，下意識就反對：“改甚麼名字，你們倆姐妹換一下不就行了？”
“媽，我覺得姐姐說的也沒錯，”餘秀麗拉着王桂花的手臂撒嬌，“您就答應姐姐吧。”
改個名少點後患，這沒甚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