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着房間裏狼藉一片,如我過成狗屎一般的日子。
我抱着膝蓋,抓着頭髮,縮在沙發裏哭得不能自已。
誰能告訴我,日子到底該怎樣才能過得下去。
回想當初,在丫丫發生意外之前,我曾以爲自己的生活幸福指數超過90%的同齡人。
我跟我老公徐戎斌是初戀,大學時候認識的,研究生沒畢業就奉子成婚了。
我生了個女兒丫丫,白胖又健康,聰明又可愛。
我和徐戎斌的日子更是過得蜜裏調油,風生水起。
我曾以爲,是不是我得到了太多,又祈禱的太少。
上蒼平衡了它的大數據,拿走了我最重要的幸福。
大半年前我得到院裏的一個重要機會,跟着考察團去雲南西雙版納研究學習,爲期三個月。
那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自然不忍放棄。
徐戎斌倒是一直很支持我的事業,但我婆婆於秀很是反對。
我以爲她是心疼孫女,不忍兩歲的孩子離媽太久。
然而她卻說:你走那麼久,甚麼時候才能要上二胎?
徐戎斌他爸走得早,我可是在他靈前發過誓的,老徐家的香火不能斷。
於秀重男輕女的思想,自我生了丫丫之後就有苗頭。
後來想想,是我滯留在自欺欺人的虛假幸福裏,早已埋下了萬劫不復的禍根。
晚上九點半時,徐戎斌一個人回來了。
他推開臥室進門,我正在收拾箱子。
他沒說話,倒是我抬頭看了他一眼,說:“我先去單位宿舍住一陣,離婚協議,我會找個律師來擬。”
“高琬韻。”
徐戎斌坐到我身邊來,伸出手。
我正在疊衣服,遂抽了出去。
也談不上反感他的碰觸。只是互相碰觸這件事,在我們兩人死到臨頭的婚姻裏,已經算不上一種應有的儀式了。
我轉過臉,輕描淡寫問了句:“那孩子呢?”
徐戎斌回答:“在醫院觀察,皮外傷應該沒甚麼大礙,我跟值班護士長打過招呼,幫忙多照應着點。”
我嘆了口氣:“徐戎斌,我不恨你。可是我真的原諒不了你媽。”
“我媽回去了。”
徐戎斌說。
我愣了一下,沒做聲。
他繼續道:“晚上的大巴,直接回老家縣城了。但是……”
他一說但是,我就渾身警惕。
因爲徐戎斌跟我一樣,是個對命運基本做不了主的人。
“高琬韻,那個男孩,能在咱們這兒留一段時間麼?”
我揚起不可思議的眼神:“你說甚麼?”
徐戎斌哭了。
他低着頭,雙手不停地抓扯着頭髮。
出事到現在,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這個樣子:“高琬韻,我也想丫丫。我也想女兒,高琬韻,你痛苦還能喊,還能罵,我能怎麼辦……我能讓我媽去死麼?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都要裂了!”
說着,他突然起身拉開抽屜,將一大把各種抗抑鬱的藥丟在我面前:“我整晚整晚沒法入睡。我幾乎每天都有手術,生怕出一點錯。高琬韻,你可以離婚,從此擺脫我,擺脫我媽!我呢?”
我坐着一動不動,淚水充滿眼眶。
模糊的倒影裏,徐戎斌確實瘦了不少。
只是我一個人的悲傷就已經足夠將我吞噬,我根本顧念不到他。
“高琬韻。”
徐戎斌走過來,抱住我:“我們試試看行麼?如果我們還有愛,如果我們的心還沒有徹底死。如果,還能帶好小寶,我們……我們再生一個女兒好不好?”
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有無聲息的淚水滲透徐戎斌的肩膀。
於秀回老家了,我便沒再繼續鬧。
兩天後,徐戎斌把這個小男孩從醫院帶回來。
他皮膚黝黑的,有點像徐戎斌。
眼睛也不大,但很機靈。透着一股子懵懂又狡猾的樣子,跟丫丫小時候萌軟可愛的樣子相比,真的差太遠了。
我不是聖母,我怕我真的愛不上除自己以外的孩子。
可是下班回來看到徐戎斌趴在嬰兒牀前,對着小寶說些咿咿呀呀的,那一刻短暫的希望和輕鬆,終於撬動了這個家裏半年來的陰霾。
我想,或許我應該嘗試接受一下。
因爲我不想見於秀,所以徐戎斌跟我商量着,又找了一個全職育嬰嫂。
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姑娘,長得白淨甜美,說話細聲細氣的。
她叫陶靜,以前是徐戎斌他們醫院的護士。
後來覺得護士太辛苦,工資也不高,於是自己考了營養師和育兒師的證書。
這樣的素質背景,讓她在這個市場上很有競爭力。至少,比那些阿姨級別的育嬰嫂看着順眼多了。
陶靜叫我高教授,叫徐戎斌徐醫生。除了帶小寶,她閒暇時候還會打掃衛生,洗衣做飯,家裏打點得井井有條。
半個月下來,我對陶靜挺滿意,只是有時候也會難過地想——
如果當初選了一個像陶靜這麼負責人的女孩,或許我婆婆就沒有機會翫忽職守,或許我的丫丫就不會出事。
我知道於秀有時候會打電話來問問孩子的情況,可能是因爲跟自己沾親帶故的,這會兒倒是知道負責過問了。
我心裏氣不過,偶爾還是會嗆徐戎斌幾句。
於是,徐戎斌便不當着我的面跟於秀打電話了。
那天下午,我約了我的姐妹藍瑤出來喝咖啡。
對於我最近的經歷,她表示自己實在不能理解我的想法。
“你居然就讓那個男孩住進來了?”
那天下午,我們兩個坐在星巴克喝咖啡,她匪夷所思地聽完了我的描述,破天荒地在美式里加了兩包糖。
“我就想不通你了高琬韻,這種婚姻,不離等着過年啊?”
我沒出息地搖搖頭:“徐戎斌一求我,我就心軟了。其實他說的也沒錯,他媽媽的錯,跟他又沒甚麼關係。”
藍瑤艹了一聲,“你這就跟聽人家說,不是我S的人,是刀S的,有區別麼?要不是因爲徐戎斌這個媽寶男對他媽百般縱容,他媽能那麼囂張?要不是他打心眼裏就沒有讓他媽明白,你高琬韻纔是這個家裏的女主人,她敢這麼忽略你的感受?要不是你——行行行,你別掉眼淚了。日子過自己的,當我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