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屋子裏瀰漫着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
珠簾一層層的堆疊着,後頭是不見深處的紗幔,宮門被人推開,灌進了風雪。
談青石才從老皇帝那兒回來,身上還穿着國師的衣袍。
他生的俊朗,皮膚白皙雙目狹長,卻隱隱透着冷意,在一旁的架子上端來一個托盤,輕輕的放到牀榻邊。
牀榻上,正睡着一個女子。
女子生的豔麗,因爲常年被關着的緣故,皮膚白皙的不正常,一頭烏黑的發披散着,像深水裏的海藻一般。
恐懼讓女子緊閉着眼,迫於威壓不得不顫抖的雙臂暴露了她。
“晚歌,不用裝睡。”談青石笑了笑,“自打我一進來你的呼吸就很急促,你知道的,你做甚麼,都瞞不過我。”
許晚歌攥着身下的錦被,睜開雙眼,強忍住淚意身子往後縮。
她受不住了,日復一日的放血,身子輕盈的只剩下呼吸的勁頭。
像一個活死人,困在逼仄昏暗的角落,窩囊的縮在這張昭顯她一生的牀榻之上,受盡折磨。
談青石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無奈的笑嘆:“晚歌,就算我害死了你父母,可當初也留了你一條性命,你如今已是萬人敬仰的昭和郡主,只要你跟了我,無上尊榮有何不可?”
誰會知道,那個一夜之間被封爲昭和郡主的許晚歌,竟是宮中日日夜夜被囚禁的一個血奴。
談青石是國師,老皇帝對他信的不行,一聽說許晚歌的血能延年益壽,自然立刻就想辦法將她關在宮裏。
她開始只是不屈,可沒想到竟無意間聽到了十多年前的一樁辛密,原來當年自己父母的死並不是一場意外,都是眼前這個男人一手釀成。
可如今,他還不願放過自己......
談青石輕輕的拿起匕首,擼起許晚歌的衣袖,只見白皙的胳膊上,有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刀痕。
他像是沒看到似的,又在上頭劃了一刀。
殷紅的鮮血瞬間流下來,一滴滴的淌在碗中。
她嗓子已經乾涸,悲愴宛若剜骨,比這刀割肉身還要痛楚萬分。
她日日被迫喝下M藥,手腳都軟的沒有一絲力氣,只能躺在這裏任人宰割。
這一切,都是因爲面前這個男人——談青石。
三年前的宮宴,她被堂姐何嬌嬌下了M藥,是談青石救了她。
看上她的容顏後又得知她是許家後人,更是直接上門求娶,許晚歌當時脾氣烈,誓死不從。
談青石便謊稱她的血有大功效,設計讓她進宮做了血奴。
三年的日日夜夜,她被放血,被囚禁,被折磨。
可她連自盡的力氣都沒有。
談青石輕笑着,按着她的下巴,硬生生的吻了吻她的脣。
許晚歌恨恨的咬在他的舌尖上。
“我有的是時間陪你耗。”談青石抬手沉眼看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轉身離開。
“你就這麼熬着吧,”
許晚歌強忍着身體的虛弱,撐着牀榻坐起來,哪知道腿一軟,差點沒跪到地上。
幸好一個人飛快地從外面跑過來扶住她。
“郡主。”那人穿着一身勁裝,是門口當值的侍衛。
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衣裳上都還積着雪。
他看着許晚歌虛弱的樣子,咬了咬牙,額頭上青筋暴起,雙目都有些猩紅,一字一句,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
“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許晚歌被她抱着,粗粗的喘了兩口氣,眼睛有些酸澀。
“會死的。”
“臣不怕。”他單膝跪地,微微伸出手,碰了碰許晚歌的臉頰,“郡主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臣拼着這條命,也要護着你出宮。”
這玲瓏宮廷,紅牆黛瓦,外頭人瞧着是好,拼了命想擠進來。
可只有在這兒的人才知道,這是一個喫人都不吐骨頭的地方。
“方寒。”許晚歌聲音有些哽咽,“你聽我說,我這條命,死在這兒沒甚麼,可你不一樣,你還年輕,你得好好的活下去。”
“郡主不要再說了。”方寒看到許晚歌嘴脣上血痕,眸色微暗,他低頭,溫熱脣碰了碰許晚歌的額頭,“臣這條命,隨郡主生,隨郡主死。”
許晚歌再也忍不住了,她用力攥緊方寒的袖子,死死的咬着脣,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
認識方寒,愛上方寒,是她這一生唯一的幸運。
“時候不早了,談青石這時候應當已經在陛下宮裏了,我帶你走。”
許晚歌眼眶微紅,哽咽着點了點頭。
最後的希望,就是死了,也比死在這陰冷遍佈血色的地方好。
外頭方寒已經打點好了,這時候是空檔,除了方寒沒有人當值。
他抱着許晚歌,順着宮殿後頭的小路走。
“我知道在冷宮的一角,有一個狗洞,我們從那兒出去。”方寒沉聲道。
可惜,他們錯算了談青石。
談青石一早就發現了許晚歌同方寒的事,他按捺着沒有發作,今日也是故意給他們機會的。
在冷宮裏,談青石輕笑着,身後跟着御林軍,將他們攔了下來。
“晚歌,你這又是何苦,跟了國師潑天的富貴,你卻看上了一個小侍衛。”堂姐何嬌嬌嘆息着搖了搖頭,表面上是可惜,眼底的消息與嘲弄卻太明顯不過。
許晚歌死死的咬着脣,心底絕望一層層的淹沒過來。
爲甚麼!到底是逃不出去。
“方寒是吧,你膽子很大。”談青石冷笑了一聲,揮了揮手,“放箭!”
他談青石得不到的東西,不如毀了!
密密麻麻的羽箭直衝兩個人射過來,許晚歌睜大了眼,滿目驚恐。
瞬息間,一個身影猛地出現,牢牢的護在她的身前。
“不要!!方寒,方寒......”
許晚歌瞪大了眼睛,整個人幾乎崩潰了。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扶住方寒,他的後脊,已經被數不清的羽箭紮上。
方寒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出鮮血。
他看着面前哀哀的哭着的許晚歌,笑了。微微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臉頰。
“對不起......”
對不起,沒帶你逃出去。
冷宮是殘破的,幾片碎瓦被風吹下來,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方寒傾倒在許晚歌身上,溫熱的血浸染了她整個衣衫,她整個人呆住了,彷彿靈魂都被抽走一般。
做了三年的血奴,本以爲能從宮中逃脫,卻沒想到還是要和方寒葬身於此。
只是可惜了,這三年的日日夜夜,他對她的好,她都再也報答不了了。
溫熱的血淚順着眼角滾落,她呆呆的半跪在地上,懷裏抱着方寒,不哭不笑,只伸手一下一下的擦着方寒嘴邊的鮮血。
談青石笑着,慢慢走過來,看了身後的何嬌嬌一眼。
“得虧你堂姐通風報信,這才讓我在這‘遇’到你。晚歌,跟我回去,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許晚歌終於有了反應,她微微抬頭,看了談青石一眼。
突然笑了,猛地拿起一旁的羽箭,狠狠地刺進自己的胸膛。
太陽很刺眼,晃得她頭暈暈乎乎。
許晚歌意識漸漸沉重,恍惚間,好像看到了自己第一次見到方寒模樣。
那時候她才被放了血,虛弱地靠在門邊,心裏又怕又恨,只能低低的哭着。
方寒就在門口,遲疑了半天,才輕聲道。
“郡主,臣這裏有糖,您別哭了......”
再也沒有人給她喫糖了。
眼前迷濛一片,周圍全是濃厚的血腥味,許晚歌終於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