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窮水盡
葉行嘉捂着腫脹悶疼的頭，環視公司，只見室內一片狼藉。
“我看看。”唐媛媛關切查看他的傷勢。
葉行嘉無力地垂下手，搖頭示意沒大礙，他失神地看向躺倒的伏羲。傑西抱起伏羲的腦袋，癱軟坐在地上，傷心欲絕。
小明止住鼻血，趴在地上找了一圈，找到了那一對金錢龜。嘿！小龜還活着吶。小明鬆口氣笑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傑西喃喃說着，迷惘看向葉行嘉。
葉行嘉檢查了伏羲。電子元件壞了，光釺部件毀損，就像人的頸椎斷裂，這機器人沒治了，除非更換大部分新組件。幸好智能模塊的主盤在主控面板內，應該沒事，只要移植到新的機器人身上，伏羲還會活起來。但問題是，他們根本沒錢再組裝一個機器人。上哪兒去找錢？公司沒法再做生意，徹底癱瘓了。
葉行嘉撥打王總的電話，對方不接。這單生意顯然黃了。他惘然搖頭。
傑西紅着眼，衝着葉行嘉說：“你發話啊？怎麼收拾爛攤子？”
唐媛媛神色黯然，拿了掃帚打掃公司一地的垃圾。到此刻，她也無法勸慰葉行嘉，心裏空落落難受，唯有做點甚麼事。
葉行嘉悶聲不吭，心灰意冷之極。
傑西怔怔愣了會兒，低聲說：“賣了吧！老大，我們把伏羲賣了，咱不幹了，活受窩囊氣……”
“不！”葉行嘉震動了下，不由的搖頭。
“你還想怎麼招？”傑西放下伏羲的頭，提高聲音，“堅持撐下去？去他媽的堅持！這下歇菜了，我們還拿甚麼堅持？”
小明嘀咕說：“冷靜點，老大會想辦法的……”
“狗屁辦法！”傑西氣血翻湧，勃然吼叫起來，“還有甚麼辦法？理想、奮鬥？就這屁話講了多少年？從畢業那會，他就說三年做成高科技大公司，做出中國最牛掰的人工智能，嘿嘿，中國喬布斯！”傑西怒極而笑，“三年過了，又三年，到今天六年了幹了啥？那混蛋罵得對，公司被搞成這種窮餿樣，破落了狗都不如。我們是智能豬，科技狗……”
“你兇個啥！”小明怯懦說，“伏羲很牛了啊，老大的心血又沒白費。”
傑西極力壓下火頭，站起身走到葉行嘉對面，注視着他說：“老大，搞成這樣我也有責任，真的很心痛，我對不住你……可是我們能不能好好商量下，求你通融下？”
葉行嘉沉痛說：“我明白，你說的也在理。這樣掙扎苦熬着，不如一次性把伏羲賣了拿點錢。但是……現階段賣智能模塊就是S雞取卵。我們離山頂就差那麼一點兒，再頂住堅持走幾步就上去了。伏羲是我們的孩子，一點點帶大，我實在下不了手。”
“好！好！那我問你，怎麼堅持？”傑西臉色慘白。
“借錢……再籌點錢。”葉行嘉沒底氣地低聲回答。
“跟誰借？”傑西逼問。
公司的資金枯竭後，他們四人已經想盡了辦法，找遍能找的熟人朋友，能借的錢都借了，他不僅賣了別克車換成二手面包車，還厚着臉掏了家裏父母的一筆老底兒，熬到這會還不夠麼，還要怎麼折騰？
葉行嘉的目光黯淡下來。他也是和傑西同樣的窘境，有心想借錢也沒處借了。
小明猶豫着說：“我找老家的親戚試試。”
“你好意思麼？”傑西指着小明的鼻子，“你那山旮旯誰有錢借你？一破村子好不容易供出你個高材生，家裏指望你掙錢回家，現在倒好，還跟家裏要錢。”
小明漲紅了臉，“我三叔是果園老闆，我跟他說說……”
“拉倒吧你。你個高材生程序員，混了不如快遞哥，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城裏搞非法傳銷。都他媽的是傳銷分子，一提錢，人人都躲着我們。”傑西憤懣難平，接着對葉行嘉說，“我不是不能喫苦，窮也不怕，只是受不了這種氣，心裏憋啊！老大，你聽我一句，賣了伏羲，我們再搞別的，我們都跟着你。”
葉行嘉聽了他這掏心窩的話，糾結到極點，想了又想不甘心地勸說：“都成這樣了，不會比這更差了。堅持到這個月底怎麼樣？我再找找別的路子。”
“月底？”傑西冷下臉，“兩天都過不去，等着那混蛋再上門來打臉？”
葉行嘉說：“到時我來應付他。”
“醒醒吧，我們走到了彈盡糧絕、山窮水盡的地步。”傑西絕望連連搖頭，苦澀說：“你爲甚麼不賣伏羲？你以爲我不明白，其實，你就是放不下你的夢想。爲了你一人，我們……”他手指小明、唐媛媛，“就爲實現你的所謂夢想，我們都被你拖下了水，你夠自私的。”
“對不起！”葉行嘉痛楚說，“傑西，可你想過嗎？伏羲還不穩定，智能模塊有缺陷，這樣拿去賣了虧良心。”
“虧個屁，你寧願虧自己人，也不虧別人？”傑西再也按耐不住怒火，伸手揪住葉行嘉的衣領，“混蛋！葉行嘉，你他媽就是個‘野心家’！”
唐媛媛和小明見狀不好，急忙過來相勸，“冷靜，冷靜點……好好說。”
葉行嘉慘然一笑，不屑再辯解，盯着傑西，“我就不賣！你要怎麼招？”
“自私鬼、犟骨頭、臭老鱉……”傑西咬牙切齒，一通咒罵，“老子不幹了，走人，分家！”
葉行嘉指着地上身首異處的伏羲，“隨便！要頭，要身子，隨你拿走。走出公司這道門，我沒你這朋友。”
傑西的眼窩一下潮紅，他忍着，連連點頭，“好好，好……你狠！”他鬆開葉行嘉，轉身而走，甩着手甚麼都沒帶走。
唐媛媛正要追出去。
“別管他！”葉行嘉喊道。他鐵青着臉，心頭卻一陣陣後悔剛纔脫口而出的賭氣話。懊惱、傷心、沮喪、百般苦楚滋味堵在胸口無法言說，無比憋屈。只覺一股強烈的酸澀積蓄在眼窩，快要奔湧而出。他猛地轉身面對窗戶，抓緊了窗框，手指顫抖不停。
唐媛媛在他身後佇立片刻，輕聲說：“我去找人借錢，別急……傑西只是說個氣話，你知道的，他就那脾氣，發過一頭就好了。”說完，她見葉行嘉背對她沒啥反應，只得嘆口氣悄然走出公司。
小明從地上撿了零錢數了數說：“老大！我給你去買點喫的，一早你都沒喫啥。”
“我不餓！”葉行嘉緩過勁來說，“我是不是很失敗？唉！都怨我。”
“那會呢！”小明不善言辭，不知該怎麼寬慰他，就捧起手裏的烏龜笑說，“瞧，小龜命硬呢，這樣都沒摔壞。這隻顏色深點叫‘小黑’，這隻叫‘小白’，大難不死活得長，以後有福氣啊！我去買饅頭，順便給它們買個新房子。”
小明走後，室內安靜如墓。
葉行嘉胸口欲裂，抑鬱沉積，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他推開窗戶，爬上去，坐到窗臺上。
一陣風嗖嗖吹過。
室外陽光燦爛刺眼，他抬頭恍惚看去，茫茫天下，城市間車流如織繁華似夢，街上人羣來往匆匆如小蟲。街對面是新城的商業中心，一棟棟高樓林立，氣派的金融大廈、高檔寫字樓、五星級酒店……那兒離他很近，卻又那麼的遙遠，就像另外一個繁華世界。
葉行嘉身處老城區一棟舊樓的四層，他腳下空蕩蕩的，巨大的落差感讓他迷茫，彷彿有種莫名的吸力誘使他一縱跳下去，灑脫地乘風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