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穿過幽暗的歲月
金源國際大酒店的一處高層豪華套房。
凱西站在全景露臺上，手持望遠鏡，她遠眺着對面老城區舊樓上坐在窗臺的葉行嘉。
“他是個天才，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凱西的助理詹妮在一旁說，“調查公司發來的資料上對這人就這樣評價。六年來，葉行嘉一直沒渡過創業期，儘管研發的人工智能程序頗受業界好評，但他的公司舉步維艱，幾乎沒甚麼收入，生活清貧、簡單，他沒不良嗜好，朋友很少，平時就他的三個大學同學跟着他，一個個窮得叮噹響，標準的理工宅男。”
詹妮好奇問：“凱西小姐，你爲甚麼對這種人感興趣？”
凱西放下望遠鏡，神色波瀾不顯，淡淡說：“他是一座金礦，埋在地下很深的那種，我要做的是挖出來，翻他個底朝天。”
“伏羲？”詹妮反應敏銳，立刻說，“他構建的這個智能程序是有點價值，但據評估，兩百萬不能再多了，不算是金礦吧。”
凱西嘴角微微一翹，看似鄙夷之意。
詹妮謹慎起來說：“也有業內分析師稱，伏羲具有自我進化能力，一旦突破人工智能的發展瓶頸，價值不可估量。”
凱西搖頭不語，高深莫測的樣子。
詹妮儘管在凱西身邊做事三年多了，對她的想法也不盡然瞭解，思路有些跟不上她。當然，對這位頭腦睿智而冷靜的年輕女士，詹妮十分信服，她吩咐安排的事絕對要執行到底，不容置疑。只不過這一趟出行中國，計劃是對BAT公司進行商業評估考察，凱西似乎對正事不太上心，卻反而特別關注這家機器人初創公司，聘用專職調查員，對其進行摸底，她甚至特意選了住在這個酒店，親自上陣監視對面那小公司的動靜。不知爲何？從未有過的奇怪反常。
“你說……他會不會跳樓自S？”凱西又拿起望遠鏡看了看葉行嘉，忽然問。
“應該不會吧！”詹妮驚訝說，“男人遇到點挫折就想不開，那也太窩囊了。”
“以防萬一，爲他打個報警電話。”凱西吩咐道，嘴角蕩起一抹笑，“我不希望他就這樣死了，多可惜！”
詹妮應聲照辦，致電110中心稱有人要跳樓自S。掛了電話，她見凱西斜倚着露臺欄杆，風姿典雅，陽光照亮飄逸髮絲，她那楚楚動人的臉龐上笑意盎然，但她的笑容竟彷彿透出一種深刻意味，令人心生寒意。
恨一個人恨到極致，日思夜想，恨入骨髓。終於有一天，將他捏在手心裏慢慢攥緊了，看着他痛苦掙扎的樣子，也許纔會發出這樣的笑。
詹妮不由的低下目光，有些緊張不安。她查看了手機上調查員發來的視頻信息，“跟蹤唐媛媛，她沒找人借錢，去了一家典當行。”
“傻丫頭想去典當東西換錢給他。”凱西譏諷說，“情何以堪！”
詹妮不敢接話，只覺凱西的仇意愈重，明媚美麗的臉都有些變形了。
“300塊。”典當行櫃檯裏的職員擺弄着手錶，拋出淡漠的聲音。
“啊，這麼少？”唐媛媛頓時失落。這塊天梭表是她大學畢業那會，母親給的。母親對她說，時光如梭，珍惜每一刻……唐媛媛恍然了一下，“原價兩千多呢，師傅，再加點。”
“甚麼貨都是舊不如新，嘿，瞧這東西老成啥樣了。”職員瞥眼過來打量唐媛媛。這妹子模樣普通，賣相也不好，只有一頭漆黑長髮還中看。他調侃說：“隔壁美髮店收品相好的頭髮，我估摸着，你的長髮還值點錢。”
唐媛媛走出典當行，在美髮店附近徘徊。只見櫥窗上貼着廣告：收長髮，價格面議。
她最終走進店內。
美髮師伸手撫摸、岔開唐媛媛的髮絲。
一頭長髮濃密順滑，漆黑如夜。
“挺好！直爽，不開叉，髮梢髮根一樣粗……長七十多公分，你留了好久？”美髮師問。
唐媛媛輕聲說：“五年多，從畢業就沒剪過。”
“也沒燙染過？”
“沒！”
“這樣啦，一口價，九百。”美髮師頗爲滿意。難得遇到如此好的品相，收購了轉手賣給做假髮的公司，可以談個好價錢。
唐媛媛問：“能不能再多給點？”
“歐啦！再加你18塊，918，一路發，恭喜發財！”
唐媛媛輕輕點頭。長髮垂下來遮住她的側臉。美髮師攏起她的頭髮，搭上剪刀，咔，剪斷頭髮。
一縷髮絲悄然飄落在地。
葉行嘉坐在窗臺上，雙腳凌空踢蕩着，眯眼欣賞城市風景。
他戴着耳機，手機上的網易雲音樂正播發一首《藍蓮花》，歌聲渾厚特有穿透力，與風輕雲淡的好時光相宜，聽着舒心多了。
穿過幽暗的歲月
也曾感到彷徨
當你低頭的瞬間
才發覺腳下的路
現實生活跌宕起伏，歌曲卻是一種滄桑的平靜祥和，撫慰人的心靈。
如果再有一罐凍啤酒就更好了。
葉行嘉不覺想起無憂無慮的大學生活。那時，他和機器人愛好者社團的一幫同學就經常這樣，編程累了，他們就聚在一起喝酒聽歌放鬆，那享受美啊！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遠
盛開着永不凋零
藍蓮花……
葉行嘉仰望天空，情不自禁地張開手臂大喊：“世界，是我的……”
喊聲驚起樓頂上的一羣鴿子飛向天空，一泡鳥糞飄蕩下來，落在他臉上。
樓下隱約傳來消防、救護車的鳴笛聲。葉行嘉抹去鳥糞，忽然發現從樓頂垂下一條繩索，只見兩個消防員正順着繩索往下垂，悄悄逼近他。爬過牆體上的廣告：冰純嘉士伯，不準不開心。
葉行嘉吃了一驚，轉念反應過來急忙說：“別、別過來……我不跳樓。”他驚惶站起來，匆忙轉身要鑽進屋。
這時，小明走進了公司，放下手提的食品袋和一個裝有金錢龜的塑料盒，抬頭突然見到葉行嘉站在窗臺上，身子飄忽，情形看似不妙。小明大驚失色，喊叫：“老大，不要啊……”他衝過來想抱住葉行嘉，不料腳下絆到地上的雜物，他踉蹌撲到窗臺上，失手反把葉行嘉向外推了出去。
葉行嘉失去重心往後仰。慌亂中，他一把揪住小明的頭髮。
小明疼痛大叫，面孔扭曲，他緊緊拉住葉行嘉的衣服。兩人相互拉扯着，小明被葉行嘉拽出到窗外，搖搖欲墜。
消防員見突發危險，迅速靠近他們。
“嘶啦……”葉行嘉的衣服撕裂，外套脫出，小明的頭髮被他揪掉了一撮。
消防員趕來救援，探手一下撈了個空。就差一點，眼瞅着葉行嘉和小明墜樓。兩人落下去。衣服、頭髮在空中亂飛。
“哇哦！”詹妮遠望着兩人墜樓的情景，不禁發出驚呼。
凱西手持望遠鏡一顫，只見葉行嘉和小明跌落，一起摔到樓下消防員鋪設好的一塊安全氣墊上，隨後彈起來，兩人滾落進一旁的污水溝。附近的消防隊員衝過去搶救，圍觀人羣也擠上前，圍個水泄不通，指指點點。
不一會，鏡頭裏可見那兩人被消防員提腳抬手地拖出水溝，溼淋淋的，形態狼狽不堪，神情呆如木雞，但看起來應該沒啥大礙。
凱西放下望遠鏡，在露臺休閒椅坐下。
詹妮坐在了凱西的對面，討好地說：“估計某人嚇得夠嗆，沒摔傻了吧。”
凱西優雅地抬起杯，抿口咖啡，不覺莞爾一笑。
“對BAT公司的首輪評估會開始了，你過去嗎？”詹妮試探着問。
凱西搖頭，“累了，一會我們去游泳，下午SPA放鬆一下。”
詹妮不明白她對BAT公司抱有甚麼態度，又問：“BAT公司總裁想單獨邀請你共進晚餐，要推約嗎？”
“這個不用推，不妨一見他。”凱西若有所思地說，“在餐桌上往往比會議桌更能看透一個人。”
“他很優秀，年輕而卓越的實幹家，品行幾乎沒甚麼缺點。”詹妮評價說，“除了對員工有點冷，話不多。他是個心機深沉，不喜形於色的人。”
“在商戰上，曾經有甚麼棱角都磨平了。”凱西淡然說，“當年，他可是個話嘮子，誇誇其談很煩人。”
“你以前認識BAT公司總裁？”詹妮作出驚奇之色。
凱西不經意地看了眼詹妮，“世界太小，有些人不想再見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