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提雅男爵
自十七歲那年起,艾薇發生了一些變化。
譬如,她原本喜愛的研究方向是經濟學,現在則偏向了歷史和考古,尤其是針對古埃及新王朝的歷史。再譬如,她原本對騎馬沒甚麼興趣,卻突然開始熱衷。更奇特的是,她之前並沒有受過專門的馬術訓練,如今在馬上的平衡感卻出奇得好,在之後學習較爲複雜的動作時,速度也很驚人,很快就趕上了許多自小學習馬術的貴族小姐。這一點頗受她的馬術教練的稱讚。
倒是有時艾弦會皺着眉問:“你以前不是連馬都不敢碰嗎?”
艾弦習慣早上去馬場,於是兩個人比艾薇平常早起了兩個小時出發。艾薇頭一天晚上睡得不是很好,此刻總覺得昏昏欲睡,一路上眼皮都好像灌了鉛似得抬不起來。
“薇薇——”艾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艾薇猛地一激靈,隨即挺直了身體,身體不小心碰到前面的圓桌,茶杯嘩啦嘩啦地晃了一晃總算沒有掉下來。四周的貴族小姐忍不住地小聲笑了出來。
艾弦非常冷靜地將糖罐遞給艾薇,“不用着急。”
艾弦掩飾了艾薇的慌張,但卻使得她更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心虛地加了一匙糖進去。
馬術俱樂部裏有一個小小的室外咖啡廳,供騎馬人休息時閒聊。艾薇和艾弦先去騎了幾圈,回來在等待提雅男爵的時候,就到那裏落座喝茶聊天。不一會就有很多女孩子不請自來地圍了上來,和他們聊了起來。
“艾弦先生最近好像一直很忙,早前的舞會,您居然都沒有出席。”周圍恢復了早先的寧靜,薩默斯夫人先開口,微笑地詢問起了艾弦的近況。艾弦在上流社會的社交圈裏一直頗有人氣,已經二十七歲的他依然孑然一身,其溫文爾雅的氣質與雄厚的家庭背景,即使是已婚的貴族小姐也很難不想要與他多說些話,以期待發生甚麼“令人愉快的意外”。
艾弦輕輕放下紅茶,冰藍的眼睛裏暈染着淡淡的冷漠,“在希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
“艾弦總是很忙的樣子,今天真是難得一見。”說話的是凱恩特小姐,鮮亮的脣彩閃着招搖的光芒,看艾弦微笑着沒有接話的意思。她放下茶杯,看似隨意地拂了拂頭髮,“聽說今天提雅男爵也會到這傢俱樂部。”
這句話說出,大家的眼睛又亮了起來。葛雷小姐笑着開口,“聽說艾弦先生與提雅男爵也是熟識,您和提雅男爵這兩位倫敦圈子裏最受矚目的單身漢,偏偏都是神出鬼沒,少見得很啊。”
艾弦抿了口茶,對葛雷的評價不置可否。葛雷尷尬地笑笑,隨即看向艾薇,“艾薇小姐不知道聽說過沒有,提雅男爵是提雅家十代單傳的爵位繼承人,此外他做古董藝術品的生意做得很大。只是這幾年都不怎麼在英國活動,所以能見到那張帥氣的臉的機會就非常少了。”
“‘薔薇’畫廊就是他開的。”凱恩特小姐補充了一句。
艾薇心不在焉地用小匙攪着紅茶,附和着點點頭。見莫迪埃特兩兄妹對提雅男爵不感興趣,衆人便轉換話題,又聊起了一些熟人的八卦事宜,艾薇漫不經心地聽着,思緒卻不知飄到了甚麼地方。突然,她的視線凝住了,不遠處的練馬場彷彿出了些甚麼意外,一匹壯碩的馬瘋狂地向他們所在的方向奔來。
艾弦也注意到了這點,他站起身來,“好像是有馬受驚了。”
貴族小姐們在這一刻反應了過來,隨即她們不顧一切地起身,爭先恐後地向休息室內快步行去。艾薇也跟着站起來,卻沒有進屋去躲避,反之,她看向那匹馬。棕色的駿馬上似乎還有人,那人緊緊抱住馬脖子,雙腿用力地夾着馬的肚子,面色蒼白得幾乎連叫都叫不出聲音來,更別說有精神去拉繮繩甚麼的。
艾弦看艾薇不動,便想伸手過來拉她,“進去避一下吧。”
艾薇卻更快一步,向馬跑過來的方向跑去,扯過路旁放開所牽之馬躲避的人手裏的繮繩,一躍上馬,迎着那匹受驚的馬就騎了過去。
“艾薇!你瘋了?”艾弦的聲音倏地在背後遠去。他這樣叫她,之後肯定沒好事。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用力夾一夾馬肚子,更快地靠近那名驚恐的騎手。
“放鬆!放鬆!”艾薇大聲地指示,策馬與它平行前進,“不要那樣用力地夾它的肚子!”
那騎手是名年輕的女孩,缺少經驗,早就嚇得不知所措,根本無法按照艾薇的話做出反應。艾薇微微皺眉,隨即側身過去,伸手從旁抓住馬的繮繩,用力拉拽。然而那馬正處於一個較爲異常的狀態,根本不理艾薇的控制,硬是掙扎着繼續向前跑去。但是,前面不遠就是堅硬的籬笆,少女若是不小心被馬摔下來,後果將不堪設想。艾薇心中不由有些焦躁,她控制不住這匹馬,但是她又不能放開手。
正在爲難之際,身後似乎又聽到了一匹馬從後面趕上來的聲音,說不定是場地的訓教人員或者某一位專業騎術師!艾薇充滿期望地回頭望去,卻只見一位穿戴整齊的年輕男士騎着一匹馬趕了過來。若不是情況緊急,艾薇可能會笑出來。這位男士穿着三件套的深色西服,白襯衣,打老式領帶,穿着一雙被擦得乾乾淨淨的深棕色皮鞋。整個人看起來一絲不苟的樣子,現今卻騎在一匹馬上,帶着這種極端的違和感,追着那匹瘋馬跑過來。
“你放開繮繩,接下來交給我。”他的英語帶着老式的發音風格,艾薇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於是她連忙鬆手,專心穩住自己的馬。回頭望去,年輕的男子已經追上了那匹瘋馬。而轉頭一看,那高籬已經近在咫尺,無暇再顧及他們,艾薇控制胯下的坐騎,以一個標準而完美的姿勢跳過籬笆,穩穩地落地,然後趕快將路讓出來。不出幾秒,受驚的馬也已經跟着跳躍了過來,但還繼續發瘋似的向前衝去,但那名騎手已經不見了。
放眼望去,那名青年原本騎着的馬上也已經空無一人。
艾薇用力勒住繮繩,策馬繞過籬笆回到剛纔自己鬆開繮繩的地方。那名男子緊緊抱着被嚇得連動都不敢動的少女騎手,滾在地上。他當機立斷,將少女從那匹馬上撲了下來!方纔馬的速度很快,他全身護着那個女孩子,若沒有注意保護動作,恐怕也摔得不輕。艾薇呼了口氣,連忙躍身下馬,快步走到他們身邊。
“沒事吧?”她有些擔心地問着。
那男子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然後放開了懷中的女孩子,直起身來。艾薇總算可以看清他的面孔,一頭淡淡的棕色短髮、白皙的肌膚、深胡桃色的雙眼、深陷的眼眶以及挺拔的鼻子。心中一股極爲強烈的熟悉感,讓她不由緊張地退後幾步。
那一刻,懷疑、驚恐、歡喜、恐懼、疑問交錯着、盤旋着衝入腦中,如同微小的電流,刺激着她的神經,讓她的頭皮不由微微地酥麻了起來。
一個名字到了嘴邊,卻叫不出聲來,就這樣、乾涸了一般地凝結在自己的喉頭。
他站立起來,稍微整理了身上的服裝,抬起頭來,平靜地看向艾薇,卻又好像已經透過她,凝視着極遠的地方。
那僅僅是一瞬的事情,他的視線很快重新聚焦回了艾薇的臉上。隨即他露出了一個清澈的微笑,就像冬日的太陽,含蓄而溫暖。他走幾步到艾薇面前,輕輕執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個吻,“艾薇小姐,實在不好意思。已經沒有關係了,請不要擔心。”
艾薇愣在那裏,爲他莫名的口吻和說話方式一時語塞,不知作何反應纔好,就在這時,艾弦的聲音從腦後響起。
“艾薇,你……溫特?”視線接觸那名男子之後,艾弦本帶着怒意的聲音一下子轉爲訝異。他掏出自己身上的懷錶,看了一眼,然後又抬起頭來,匆匆將手伸出來,牢牢地與他握住,“你提前到了!”
溫特微笑着,“我們很久沒見了,我希望自己在久違的會面時儘量準時。”然後他對着癱軟在地上的騎手稍稍欠身,“我們先將這位小姐安置好,然後我換一身衣服,這樣還可以準時赴你和艾薇小姐的午餐之約。”
他一邊對艾弦點頭示意,一邊轉身就要離去。可艾薇猛地上前一步,極不合禮儀地抓住他的衣角。
你是誰?
你爲甚麼會在這裏?
你爲甚麼看起來比印象裏的年齡大了很多?
疑問盤旋在腦海裏,卻問不出口。她的視線無法從溫特的臉上移開,而溫特也是靜靜地回望她。沒有驚奇、沒有斥責、沒有不快,深邃的胡桃色眼裏映出她猶豫的身影,別無它景。
“好了,艾薇。”艾弦拍了一下艾薇的肩膀,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她鬆開了手。不遠處的工作人員正在匆匆忙忙地趕過來,原本躲在屋子裏面看熱鬧的姑娘們也一個一個地走了出來。溫特慢慢地走回俱樂部去更衣,而艾薇的視線卻一直跟着他。直到艾弦點燃一支雪茄,不冷不熱地在她耳邊說:“等到了用餐的時候,想說甚麼你好好問就是了。”
她這才收回自己的視線,跟着艾弦向俱樂部的建築裏走去。
判斷一個人大致的背景有很多辦法。比較直接的幾種,是看他的穿着、聽他的用詞和語法以及細小的生活習慣。已經換上了另一套整齊套裝的溫特與艾弦一邊喝着氣泡礦泉水,一邊隨意地甩出類似“quattrocento”之類的詞語。溫特愉快地說着,他的英文標準而流暢,有着與艾弦極爲相近的重音和談吐方式,甚至連聲音都有幾分接近。艾薇坐在旁邊,靜靜地聽着。溫特與艾弦年齡相仿,他說話的時候脣邊會帶着淺淺的笑容,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如果說艾弦的感覺是夜空中懸掛的月亮,清冷而明亮,溫特的感覺就是冬日裏清晨的太陽,溫暖卻遙遠。
總之二人坐在一起,天生的氣質彷彿可以將四周變亮起來。
頭盤上來之後,溫特才轉過身來,面對一直沉默的艾薇說道:“與艾薇小姐一直素未謀面,沒想到你的馬術真是了不起!”
溫特似乎特意強調了“素未謀面”幾個字,艾薇不由有些沮喪,想着或許他真的只是個毫不相干的人,並且對自己方纔失禮的舉動有些不滿了吧。可沒等她想好怎麼致歉,溫特又繼續說了下去,深胡桃色的眼睛裏充滿了柔和的光芒,語氣也十分友善,“我是溫特,溫特·提雅。我繼承了父親男爵的稱號,所以也有人叫我提雅男爵。”
“提雅男爵。”艾薇歪了下頭。
他繼續微笑着,“覺得我不是很像英國人?在之前的數代祖先裏,有某一位男爵迎娶過具有以色列血統的夫人……”
艾薇連忙搖頭,“不是這個意思。”
她只是有些驚訝,他就是人們提起的提雅男爵,確實器宇不凡。艾薇稍稍呼了口氣,他果然不是她想的那個人。不一樣的年齡,不一樣的生活背景。提雅男爵的一舉一動,每一個字節的吐字發音,以及與艾弦熟識的程度都是最強有力的佐證。他只是一個與那個年代毫無關係的人而已,就算是有那麼一點點聯繫,最多也就像是安卓瑞亞,不過是那個時空真實存在的渺小殘留吧……
想到這裏,她已經徹底地放鬆了下來,臉上也帶有了笑意。
“提雅男爵的大名也是很早就知道了。”這句話難免有點虛假,艾薇對提雅男爵的瞭解,不過是來自於艾弦輕描淡寫的介紹和姑娘們隻言片語的討論。提雅男爵是現今英國少數擁有較爲強大實力的貴族,在十八世紀喬治二世加封爵位。男爵處於五級爵位之末,也是貴族中人數最多的一檔爵位。國王沒有權力隨意增加或者奪取爵位的稱號。第一代提雅男爵在十八世紀受封,說明當時必然是爲國王作出了某種傑出的貢獻,才由一般的貴族,乃至平民提升至此爵位。
然而自受封后,提雅家族一直熱衷於古董及文化產物的交易,幾百年積累下來,竟然成就了一番不小的事業,幾乎壟斷了高端的古董市場。既有爵位,又擁有堅實經濟實力的貴族,在如今,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了。所以莫迪埃特侯爵對提雅家頗爲讚賞。
另外一點就是,雖然有雄厚的資金,但是提雅家族一向是代代單傳,歷代繼承男爵爵位的都是家族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就這樣,沒有旁系、沒有親屬、沒有爭議,提雅家族的爵位和龐大的資產就這樣乾乾淨淨地被繼承了下來,並不會被莫迪埃特侯爵家族或其他很多貴族所遇到的繁複的親屬爭端所煩擾。
那些貴族小姐將提雅男爵與艾弦列爲城中最具價值的兩位單身貴族,是有道理的。
爲了表達自己的敬意,艾薇在稱呼他的時候加上了他名字前面的那個“Sir”的頭銜。提雅男爵卻收斂了笑容,看向艾薇,認真地說,“叫我溫特就可以,以我和艾弦的關係,艾薇小姐可以完全不用客氣。”
艾薇一怔。
他端起了面前的杯子,“就這樣說好了。”
“最近你都在忙些甚麼?”艾弦恰如其分地加入了對話。
“收藏品的交易,十分令人愉悅。”溫特眉頭一揚,他的語調因爲話題的轉換而驟然高了起來,“最近幾年我在各國轉,也收集了很多很好的物品。”
“你是這方面的行家裏手了,畢竟提雅家族也是很久前就開始做與此相關的工作了。十九世紀的時候,提雅家族就是引領埃及文物交易的前驅。”
溫特笑着點頭,“我在家裏傳下來的交易記錄裏還看到了莫迪埃特侯爵的名字,在頗爲流行解剖木乃伊的時候,從家裏買了幾具回去,莫迪埃特侯爵也對這些很有興趣吧?”
“到了家父這一代,可是對那些沒甚麼興趣。”艾弦禮貌地微笑,眼睛裏卻沒有甚麼笑意。
十九世紀,在英國的貴族間十分流行木乃伊的解剖,並且這古怪的嗜好竟成爲了一時的潮流。直到數起慘案發生後,這樣的風行才慢慢地消退。艾薇卻不由集中起了精神,莫迪埃特家族曾經解剖過木乃伊?這樣的事情,她從未聽說過。
但細細一想,或許這一切也並不是毫無頭緒,甚至,這其中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莫迪埃特家族在很多年前解剖過木乃伊,在家裏工作了幾十年的緹茜曾經得到荷魯斯之眼,哥哥與三千年前的雅裏莫名的相像,提雅男爵以及安卓瑞亞都好像是那個時代人們的轉世一般,而她自己……亦與那古老的世界有着衆多糾葛。這一切,究竟有甚麼聯繫呢?這一切難道僅僅是巧合嗎?艾薇不由有些用力地握住眼前的餐布,就在這時,溫特突然問起了一句和艾薇相關的話:“聽說艾薇小姐對埃及也頗有了解?”
艾弦的刀子一下子磕到了盤子的邊緣,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的臉色微澀,但他很快就低下頭,放下餐具,喝了口水,再抬起頭的時候,面上已經是如常的微笑:“不,沒有,舍妹對那種遠古的事情沒有興趣。”
溫特又看向艾薇,深胡桃色的眼睛帶着幾分疑問。
艾薇連忙附和着艾弦,說道:“只是以前在研究經濟學史的時候稍微看了一下,但對歷史、考古這樣的事情,我瞭解得還是很粗淺。”
爲了不讓艾弦擔心而說出違心的話,艾薇有些低落地垂下頭。一旁的提雅男爵卻依然靜靜地笑着,他慢慢地撕開一塊麪包,“啊,也蠻好,其實考古甚麼的,確實比較辛苦。”
艾薇附和了一下,隨即扭轉視線,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眼角的餘光驟然看到溫特的手上戴着一枚十分古典的大戒指。暗色的金質戒體彷彿已經有了百年的歷史,精細的雕工牢牢地託着一顆猶如鮮血一般深邃的紅寶石,靜靜地吸收着由窗口落入的陽光,光影間彷彿可以感到淡淡的呼吸。
紅色——那抹紅色實在令她熟悉。彷彿是在她墮入永無止境的鮮紅的時候,在她的手腕要被碎裂的黃金鐲灼燒的時候,帶給她若有若無的希望,帶給她永無止境的絕望,一次又一次將她拋入時空旋渦的罪魁禍首……
但是,荷魯斯之眼已經被緹茜液化了,前半瓶,將她的靈魂挽留,拯救了她的性命,後半瓶,被緹茜保留,之後陰差陽錯,在緹茜回到現代之後讓艾薇飲下,使得她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邊。她喝盡了最後一滴鮮紅的液體,自此,荷魯斯之眼從這世界上消失無蹤。她回到他身邊的唯一可能……消失無蹤。
“這枚戒指,是提雅男爵爵位的象徵。”禮貌而溫和的聲音緩緩地切入她的思緒,讓她不由從自己的沉思裏抬起頭來,卻正好看到溫特淺淺的微笑,“每一代男爵都會佩戴這枚戒指,所以看起來或許有些古舊以及格格不入。”
艾薇愣了半晌,眼睛彷彿不能聚焦一般在眼眶裏晃了晃,然後彷彿剛剛記起了甚麼,她連忙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尷尬地將視線移開,嘴裏悄聲地說了一句:“失禮了。”
“艾薇喜歡紅寶石。”艾弦輕描淡寫地說了這樣一句,隨即便在示意侍者換菜的時候將話題岔開了,“又到了秋季,很快就可以去釣鮭魚了。”餐桌上很快恢復了早前的融洽氣氛,艾弦明顯地轉換話題,大家便也沒有繼續之前的交談。
用餐結束後,因爲艾薇要趕着回城中的住處,所以只好匆匆地與溫特道別。溫特連忙起身,禮貌地牽過艾薇的手,以非常古老的方式親吻她的手背。
“有機會,還想和艾薇小姐再見面。”
溫特禮貌地說着,艾薇細細端詳溫特始終微笑着的面孔,深胡桃色的眼裏卻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微微欠身,隨即走回餐桌,靜靜地坐下。她再小心地瞥了一眼艾弦,他正慢慢地品着餐後的咖啡,冰藍的雙眼淡淡地看向窗外的跑馬場,並未注意此處。
應該不會只是客氣才這樣說說吧?艾薇思考了一下,隨即回道:“嗯,我也有一些關於藝術品、文物的問題想要請教提雅男爵,比如說——荷魯斯之眼一類的。”
她慢慢地說,小心地不放過溫特眼中任何變化。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她甚麼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
艾薇只好暫時先向提雅男爵告別,隨着艾弦走出俱樂部,坐上早已靜靜等候在外的轎車。
縮進車裏,艾薇輕輕地撫着自己左手上淡淡的紅痕,思考着下次再見的時候,如何驗證一下提雅男爵與冬的關係。
車子靜靜地在路上行駛,艾薇思考着自己的事情,而艾弦卻也因爲甚麼原因而始終保持着沉默。就這樣,從馬場一路回到了諾丁山23號。艾薇要回家,而艾弦還要去其它地方。就要下車的時候,艾弦突然開口。
“你覺得溫特怎樣?”
“啊……”艾薇想了一下,隨即回覆道,“還不錯,感覺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艾弦頓了頓,“是因爲考古方面的興趣嗎?比如說,對古代埃及。”
艾薇故作鎮定地笑了起來,“不,哥哥,你知道我對考古沒興趣。我研究古代埃及,只是爲了我的經濟學論文看起來更充實。”艾弦的眼裏充滿着懷疑,而艾薇也不認爲自己能在他的面前繼續扯下去,於是她匆匆地擺擺手,“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