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個沒忍住,葉御卿笑出了聲:“哈哈哈!”
甚麼叫幸災樂禍,甚麼叫喪盡天良!風月又痛又氣,轉頭就狠瞪了笑的人一眼。
媚氣天生的狐眸,染了怒意倒顯得更加動人,葉御卿緩過氣,擦了擦笑出來的淚花兒,驚喜地道:“哎呀,這不是那個誰,那個跳舞的那個!”
風月一愣,眯着眼睛看清了馬上那人的臉,身子僵了僵,舉着手乾笑了兩聲。
要不怎麼說天意弄人呢,她避之不及的人吧,繞着彎都能跟她巫山雲雨。她一心想勾引的人吧,卻總是在她情況最糟糕的時候出現,瞧她跟瞧個笑話似的。
殷戈止猜得沒錯,她一開始是想勾引這吳國太子來着,沒想到失算了,便只能裝作甚麼都沒發生,先應付了殷某人。本來還想了許多法子要繼續搭上葉御卿這條線,誰曾想今兒在這兒就撞上了。
她現在這個樣子,不用想,一點也不妖豔不迷人,跟個想上天的殭屍似的伸着手,還是別丟人現眼了。
念及此,風月縮了脖子埋了臉,忍着手骨的劇痛,邁着小碎步就往藥堂狂奔。
“哎……”
“殿下!”易掌珠跑過來,甚爲慌亂地道:“您怎麼出宮了?”
太子何等身份?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盯着,哪是能四處亂跑的?
收回落在遠處的目光,葉御卿溫柔一笑,翻身下馬:“聽聞你出事了,本宮剛好在附近巡視,就趕過來看看。”
暴民已經跑的跑傷的傷,易掌珠回頭看了一眼,嘆息:“珠兒沒事,您也多愛惜着自個兒,別總爲珠兒這樣的小女子犯險。”
邁進藥堂的門檻,風月依稀還聽見了這句話,不由地笑了兩聲。
天真得跟小羊羔似的。
這話是打算在心裏說的,不知怎麼的嘴一個漏風就嘀咕出來了。好死不死的,聲音不小,被後頭的人全聽進了耳裏。
“你說誰?”清冷的聲音一點起伏都沒有,跟石膏板似的拍在她背後。
風月一頓,緩緩轉頭,笑得嫵媚:“說奴家自己呢。”
殷戈止皺眉,跟着她跨進藥堂,一雙眼上上下下仔細看了看她:“你天真?”
眨眨眼,風月傻笑:“不天真嗎?”
“眼神不乾淨。”收回目光,殷戈止推着她就坐在有大夫的桌邊,輕飄飄地扔下這評價。
不乾淨?風月冷笑,放眼望過去,這活着的人有幾個眼睛是乾淨的?她看過無邊的S戮,看過滿門的鮮血,這雙眼能幹淨纔怪了!
手掌已經腫成了熊掌,她也懶得跟他多說,扭頭就眼淚汪汪地看着大夫:“您快瞧瞧,奴家的手是不是斷了?”
嗲聲嗲氣的,把人家老大夫的白鬍子都驚得抖了抖。殷戈止瞧着,分外嫌棄地道:“你能不能正經點?”
貝齒咬脣,風月委屈地眨眼:“公子,奴家是個甚麼身份您忘記了?”
要妓子正經點?想啥呢?
殷戈止:“……”
人畢竟是他帶出來的,這副模樣真的很丟他的臉!
鬍子哆嗦夠了,老大夫還是仔細看了看她的手。風月把手放下來,更覺得血氣全往掌心衝,疼得小臉發白。
“骨頭沒斷,大概是有些裂了。老夫給你開些外敷藥,並着內服的藥膳補品,養上幾個月也就好了。”
這麼麻煩?風月皺了臉:“補品很貴的!”
幹這行的,會連補品都喫不起?殷戈止冷笑:“金媽媽不會讓你手廢了的。”
“那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啊!”風月叫苦不迭:“奴家好歹是見義勇爲英雄救美,公子就不打算承擔點湯藥費?”
還想訛人?殷戈止輕嗤,正想應了,卻聽得門外有人道:“既然是因爲珠兒受的傷,那本宮自當給予嘉獎和補償。”
青色的衣角從門檻上掃過,葉御卿進來,笑得分外溫柔:“姑娘要用的補品藥材,本宮自會着人送去,不必擔心。”
瞧瞧!大國的太子,就是這麼有風度,這麼有禮貌,這麼有錢!
風月立馬就“嘎嘎嘎”地笑了,媚眼直衝人家甩:“您真是個好人!”
言下之意,他不是好人?殷戈止臉色微沉,身子一側就將她拋媚眼的路線擋了個嚴實。
“人是我帶來的,出了事自然有我補償她,殿下不必操心。”抬眼看向對面的人,殷戈止面無表情地道:“此地不甚安全,殿下不如早些回宮,也省得掌珠提心吊膽。”
掌珠。
認識他這麼久了,還是頭一回聽見他叫人閨名。風月頓了頓,忍不住又“嘎嘎嘎”地低笑起來。
拒人千里的殷大皇子啊,連自己的親妹妹都喚的是名號,不甚在意。三年未見,倒是會爲別的女子慌張策馬,也會柔情地喚人閨名。
世界真奇妙。
易掌珠就在太子身後站着,聞言就站出來到了風月旁邊,滿是愧疚地看着她的手:“到底是因爲救我,還是我來付這湯藥錢吧。”
“不必,有本宮在,哪有讓你操心的道理。”葉御卿目光憐愛,寵溺地道。
“不是你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你們都不必操心。”殷戈止道:“我會處理好。”
瞧瞧,這一個個爭的,搞得她像個碰瓷騙錢的人似的。風月不笑了,目光將面前這三個人掃了一圈,淡淡地道:“說一句玩笑話各位貴人也當真,奴婢討個臉而已,補品還是喫得起的。”
三個人一頓,都看向她。
老大夫正往她手上纏藥,風月垂了眼,似笑非笑地調侃:“沒事就都請吧,這麼破的藥堂,站您幾位大佛,恐怕不久就得塌嘍!”
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殷戈止覺得很奇怪,按理說她這話只是打趣,臉上也沒甚麼怒意。但很意外的,他竟然清晰地感覺到她生氣了。
怎麼回事?
伸手按了按胸口,殷戈止皺眉,疑惑不得解,又看了風月兩眼。
“你都傷成這樣了,自己怎麼回去?”易掌珠道:“我送你吧,你家在哪兒?”
“招搖街,夢迴樓。”一點沒避諱,風月坦蕩蕩地道:“易小姐的身份,要送奴家怕是不合適。”
青樓女子?易掌珠嚇了一跳,杏眼微睜,頗爲意外。
殷戈止怎麼會帶青樓女子到外頭來?他不是一向不喜那種風塵味兒重的人麼?
“我送她回去。”殷戈止開口,看她的手包得差不了,便道:“先走一步了。”
“殿下。”葉御卿看着他,優雅地頷首:“就算是在我吳國爲質,您也是魏國大皇子,崇敬您的人不少。光天化日地去招搖街,怕不是好事。”
竟然還稱他爲“殿下”,風月抿脣,忍着疼縮在旁邊看着這兩人。
一個是被易大將軍帶回來的質子,一個是吳國炙手可熱的太子,身份分明懸殊,難得殷戈止竟然半點不輸氣勢,站在葉御卿面前,依舊是那副從容不迫,有本事你打我的欠揍之感。
葉御卿當然是打不過殷戈止的,就算是三年前的風月,百招之內可能都碰不着殷戈止的衣角,更何況現在兩國表面相安無事,自然也不可能動手,所以殷戈止淡淡地開口了:
“好與不好,在下自有判斷。敬我之人若是因我流連風塵而遠之,那不敬也罷。”
你愛敬不敬,愛崇不崇,看不順眼有本事來打我呀!
這就是殷戈止,在沉默中囂張得不可一世的魏國大皇子,曾經叱吒戰場的不敗將軍。哪怕脫了鎧甲,穿上一身文弱氣質的白衣,鐵骨就是鐵骨,一棍子打下去都不會骨裂的上乘骨頭!
風月眯眼,眼裏神色頗爲複雜。
葉御卿展了手裏的扇子,半掩了臉,輕笑道:“倒是本宮多慮了,殿下哪裏會在意這些俗名凡譽。既然如此,那就請吧。”
易掌珠跟着讓開路,有太子在,她倒是沒多開口,目送觀止架着風月出去,又看了一眼殷戈止。
門口有風吹進來,他走出去,白色的衣袍輕薄地翻飛,和着墨色的發,好看得像畫中的仙。
不過就算他好看得長出一朵花,風月也是沒心情看的,這一路走回去,就算有人攙扶,那也是一種酷刑。雖然她挺能忍痛的,但他奶奶的這也太痛了!
走到夢迴樓門口的時候,風月差點就跪下去了。殷戈止斜眼瞧着她,沒吭聲,進去給金媽媽嘀咕了兩句,然後就施施然地上樓。
風月半死不活地挪回窩,靈殊一瞧見她這模樣就尖叫了:“主子,您怎麼了這是!”
乾笑兩聲,風月躺在軟榻上長舒一口氣:“運氣不好,受了點傷,養養就好了。”
“這看起來就很嚴重啊!”靈殊急了,圍着軟榻就繞圈圈,眼淚汪汪地道:“奴婢今兒就覺得右眼皮跳得厲害,果然是要出事,您這個模樣,還怎麼去李少師府上……”
想伸手捂這丫頭的嘴已經是來不及,風月只能狠狠瞪着她,想把她的話瞪回去。
然而,還是晚了。
靈殊一臉無辜,水靈靈的眼睛看着她,完全沒發現自己身後有陰影籠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