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糙米在指尖滾動，帶着粗糲的觸感。林鳳霞正低頭仔細挑揀着混在裏面的小石子，廚房外間傳來趙秀蘭嗑瓜子的“咔嚓”聲，一聲接一聲，像某種惱人的節拍器，敲打着本就壓抑的空氣。
“我說你能不能快點！淘個米都像繡花！等偉光他爸回來，菜還沒下鍋，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讓我們喫飯？”趙秀蘭的聲音又揚了起來，隔着薄薄的牆板，清晰地鑽進林鳳霞耳朵裏。
林鳳霞沒吭聲，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淘米水渾濁，帶着泥沙的氣味。她將米倒進鐵鍋旁的鋁盆裏，準備去接水。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家門口。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不輕不重，卻帶着一種不容忽視的氣勢。
趙秀蘭嗑瓜子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疑惑地揚聲：“誰啊？”
門外沒有回應，只有鑰匙插入鎖孔，然後轉動的聲音。
“咔噠”一聲，門開了。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擋住了外面灰濛濛的光線。來人穿着一身筆挺的軍綠色常服，肩章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澤。他手裏拎着一個簡單的行李包，臉上沒甚麼表情，眼神銳利，如同鷹隼，掃過客廳裏吐了一地的瓜子殼和坐在沙發上的趙秀蘭。
正是陸偉光。
他回來了。比預定的時間，早了整整兩天。
趙秀蘭“哎呀”一聲，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臉上瞬間堆滿了驚喜和討好的笑：“偉光！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還要兩天嗎？哎喲，快進來快進來，外面冷！”
她手忙腳亂地想去接陸偉光手裏的包，又覺得地上太亂，趕緊用腳把瓜子殼往沙發底下踢了踢。
陸偉光側身避開了她的手，自己把包放在了門邊的矮櫃上。他的目光掠過趙秀蘭，落向廚房門口。
林鳳霞端着空盆，站在廚房門口，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對。
男人的眼神深邃，像兩口不見底的古井，帶着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他看着她，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林鳳霞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這突如其來的遭遇。她還沒準備好如何面對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尤其是在她剛剛得知自己懷孕的情況下。
她穩了穩心神，按照原主的習慣，低下頭，輕輕叫了一聲：“......你回來了。”聲音不大，帶着一點沙啞。
陸偉光沒有回應她，只是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看向趙秀蘭，聲音低沉：“媽，爸呢？”
“哎，你爸去老戰友家了，說是有事商量。我這就去做飯，你肯定餓了吧？路上累不累？”趙秀蘭連忙說道，一邊說一邊瞪了林鳳霞一眼，“還愣着幹甚麼？沒看到偉光回來了？趕緊去做飯啊！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她快步走向廚房，經過林鳳霞身邊時，壓低聲音狠狠地剜了她一句：“喪門星，杵這兒幹嘛？還不快去燒火！”
林鳳霞沒動，也沒有看趙秀蘭，她的目光再次迎上陸偉光。這一次，她的眼神裏沒有了之前的怯懦和躲閃，而是帶着一種平靜的打量。
陸偉光似乎有些意外。他記憶裏的林鳳霞，總是低着頭，眼神閃爍，像只受驚的小兔子。可眼前的女人，雖然臉色有些蒼白，身形單薄，但那雙眼睛卻清亮得驚人，像雨後洗過的天空，帶着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坦然。
她瘦了些，臉頰似乎更尖了，但奇怪的是，整個人看起來，卻比之前......順眼了一點？是錯覺嗎？
“愣着幹甚麼？聽不懂人話？”趙秀蘭見林鳳霞沒動，又在廚房裏吼道，“是不是要我請你？”
林鳳霞收回目光，對陸偉光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轉身走進了狹小的廚房。
陸偉光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扇破舊的木門將她隔絕。他脫下軍帽，隨手放在櫃子上，走到沙發邊坐下。沙發因爲他的重量發出一聲呻吟。
趙秀蘭從廚房探出頭來：“偉光啊，這次出差怎麼樣？順利嗎？那個地方是不是特別苦？”
陸偉光靠在沙發背上，揉了揉眉心，聲音帶着一絲疲憊：“還好。”
“甚麼還好啊，你看你都瘦了！”趙秀蘭心疼地看着兒子，“都怪那個林鳳霞，自從她進了門......”
“媽。”陸偉光打斷了她，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部隊的事情，跟她沒關係。”
趙秀蘭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閉了嘴，但臉上的不滿顯而易見。她小聲嘟囔着：“怎麼沒關係，我看就是她......”
陸偉光的目光掃了過來，趙秀蘭立刻噤聲，轉而問道：“那......你這次回來，是學習結束了？”
“嗯，提前結束了。”陸偉光簡單地回答，沒有過多解釋。
廚房裏傳來“刺啦”一聲，是菜下鍋的聲音。緊接着，一股淡淡的油煙味混合着蔥花的香氣飄了出來。
陸偉光的眉頭幾不可見地動了動。這味道......似乎比平時聞到的要香一些。
他起身，走到廚房門口。
林鳳霞正站在竈臺前，一手拿着鍋鏟，一手扶着鍋沿，認真地翻炒着鍋裏的土豆絲。她的側臉線條柔和，長長的睫毛微微垂着，神情專注。竈膛裏的火光映在她臉上，給她蒼白的臉頰添上了一抹暖色。
她的動作看起來有些生疏，但條理清晰，不慌不忙。竈臺周圍收拾得也比平時乾淨。
這和他印象中那個笨手笨腳、連火都燒不旺的林鳳霞，似乎有些不同。
“需要幫忙嗎？”他突然開口。
林鳳霞嚇了一跳，手裏的鍋鏟差點掉進鍋裏。她轉過頭，驚訝地看着他。記憶裏，陸偉光從未進過廚房，更別說主動提出幫忙了。
“不......不用。”她定了定神，搖了搖頭，“快好了。”
陸偉光沒再說甚麼，只是靠在門框上，看着她繼續忙碌。
廚房很小，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堵住了門口的光線，帶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林鳳霞感覺自己的後背有些發僵，但手上的動作沒停。
很快，一盤酸辣土豆絲出鍋了。顏色清爽，酸辣的香氣撲鼻而來。
接着，她又開始炒白菜。動作依然不算熟練，但很穩。
趙秀蘭端着一碗玉米糊糊出來，看到兒子堵在廚房門口，立刻道：“偉光，你站那兒幹嘛？油煙大，快出來坐着。讓她一個人弄就行了！”
陸偉光沒動，目光依然落在林鳳霞身上。
林鳳霞將炒好的白菜盛進盤子，又從系統空間裏悄悄拿出那兩個白麪饅頭，放在碗裏，一起端了出去。
飯菜很簡單，一盤土豆絲，一盤炒白菜，一碗玉米糊糊，還有兩個白麪饅頭。
趙秀蘭看到那兩個白胖的饅頭，眼睛一亮：“喲，哪來的白麪饅頭？”
“早上王嫂送的。”林鳳霞隨口編了個理由。她知道，直接說是系統獎勵的，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趙秀蘭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沒多問，拿起一個饅頭就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算她有點良心。”
陸偉光坐在桌邊，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口土豆絲。
酸，辣，爽脆。味道竟然很不錯。
他又嚐了一口白菜，清淡爽口，火候也剛剛好。
他抬眼，再次看向林鳳霞。她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玉米糊糊，似乎沒甚麼胃口。
“喫飯。”他沉聲道。
林鳳霞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點了點頭，拿起筷子，夾了一點土豆絲放進嘴裏。酸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壓下了些許噁心感。
一頓飯，在沉默和趙秀蘭偶爾的抱怨聲中喫完。
陸偉光放下筷子，看着林鳳霞：“跟我進來一下。”
說完，他率先起身，走向他和林鳳霞的那個小房間。
林鳳霞的心，猛地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