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寒冬臘月，朔風凌厲。

窗戶邊上的塑料膜被吹得呼呼作響。

冷風透過窗戶，刺撓在熟睡中的林陌陽臉上。

沒一會兒。

眼皮微動，林陌陽逐漸有了意識。

“陌陽啊，你要讀書，這些活兒我們做就行了！”

“大哥，將來你一定會有出息的，我跟妹妹就不念書了，免得拖了你的後腿！”

“你說老林家啊，唉，自從他們家收養了林陌陽那個狗東西，好好地一家子一個都沒剩下，這造的甚麼孽啊！？”

“陌陽，你阿爹他爲了給你買自行車加班，在礦洞出了意外，沒了，嗚嗚......”

“阿爹！”

林陌陽驚聲大喊，猛地坐了起來。

冷汗淋漓，全身衣物溼透。

這些夢，他連續做了一萬三千多個日夜！

夢裏的話，他也聽了一萬三千多遍！

這是林陌陽心裏一輩子的刺，直到他的車墜落山崖的那天......

等等！

林陌陽猛地瞪大眼睛，目光看向四周的環境。

家徒四壁的房子，冷颼颼的空氣中夾雜着潮溼發黴的味道，以及身上蓋着的帶潮發涼的被子......

“我，我這是回來了？！”

林陌陽有些不敢相信，用力掐自己的胳膊肉，指關節泛白。

“嘶！！”

痛，真實的劇痛。

他真的重生回來了。

目光順着記憶中的方向看去，貼滿報紙的牆上掛着一本翻頁式掛曆。

1982年1月22日，農曆臘月二十八！

瞬間，林陌陽雙目圓睜，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上一世，所有的悲劇都是從今天開始的。

爲了讓自己能騎上三轉一響中的自行車，養父林振生今天跟礦老闆求了186斤的煤礦。

想背到城裏賣了，買自行車給自己當新年禮物。

然而。

煤礦在深山老林，山路崎嶇不說，加上冰天雪地。

養父負重過大，平衡難控制，不小心滾下山坡，當場身故！

找到屍體的時候，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肉，連臉都砸爛了！

那個時候，他卻還跪在縣城裏蘇家大門口，祈求自己那血親父母再給一次接納自己的機會。

喪事還沒辦完，妻子早產，又難產，送去縣醫院的途中沒有堅持住，一屍兩命。

下葬當天，林家擡出了三口破爛的棺材，兩大一小！

早前因爲供自己上學生活用度加上娶妻，家裏欠了232塊錢的債。

現在又突如其來一場喪事，本就貧窮的家更負債累累。

爲了償還這些欠債，母親去幫人家務農，弟弟不得不接替了父親去煤礦挖煤。

妹妹才13歲，幹不了體力活就出去拾荒撿破爛，貼補家用。

可惜，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難專選苦命人！

母親在河邊給人家洗衣服，被毫無徵兆的山洪沖走，生死不知。

弟弟的煤礦也被山洪席捲，發生大型礦難，年輕的生命被永遠埋在了那座大山底下！

事情發生突然，沒人來得及去通知一個人等在家裏的妹妹。

妹妹遲遲等不到媽媽哥哥回來，自己出去找人，在XX地方被二流子侮辱了。

母親哥哥離世加上自己受辱，一時間13歲的女孩承受不了這麼嚴重的打擊，精神崩潰，癲癲傻傻！

而林陌陽卻早在父親跟妻子下葬後就拿了家裏僅剩的錢遠離家鄉，在南方鵬城漂泊。

直到後來年歲漸長事業有成才幡然醒悟，想要回家報恩。

臨到家門，他發現原本其樂融融的屋子已經倒塌破敗，融入荒草。

突然，一個四十多歲的瘋女人衝出來，跑到他曾經的院子石凳石桌處不停的喊着:

“爸媽，二哥，我回來了，你們怎麼還不出來喫飯！”

然後她低頭找到一些破碗，樹枝放在了破桌子上面。

“爸媽，二哥，碗筷放好了，你們人呢？”

回應她的，只有無盡的沉寂。

女人急了，趕緊到處去找，在看到林陌陽的瞬間，像是看到了希望：

“叔叔，你看到我爸媽還有二哥他們了嗎？”

看到這，林陌陽突然熱淚盈眶，認出了這是他的妹妹。

飽經風霜的雙眼痠澀發紅，淚水忍不住掉下來。

家裏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

想要伸手去撫摸妹妹的臉龐，對方卻一溜煙跑到殘牆下害怕的痛哭流涕：

“我再也不敢偷喫糖了，我會聽話的，爸媽你們在哪？快回來，嗚嗚......二哥......”

小妹的哭聲，夾雜着風的嘶鳴，像尖銳芒刺，一下一下狠狠扎進林陌陽的心臟。

小妹不肯喊他這個大哥。

哪怕是瘋了，也下意識避開他！

她恨他！

他這些年到底幹了甚麼！！

那一刻，林陌陽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爸，媽，弟弟，妹妹，還有......靜怡，都是我的錯，這一世，我一定要讓你們都過得幸福！”

林陌陽眼裏豆大的淚珠不斷滑落，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子決然。

甚麼狗屁血親，從今以後在他心裏，只有老林家！

穿上千層鞋，林陌陽便奪門而出。

只不過這一次，林陌陽沒有選擇去縣城，而是直奔父親林振生討生計的煤窯。

“嘎吱！！嘎吱！！”

雪很深，淹沒至腳踝。

每走一步，腳下都傳來冰涼刺骨的痛。

風也大，像是刀子一樣割裂他的臉龐。

然而，這都阻止不了林陌陽前進的步伐跟速度。

他不知道父親具體是甚麼時候摔落山坡的，只能使盡全身力氣，不要命的跑着。

終於，那座山丘出現在眼前。

林陌陽鉚足了勁，將身上所有力氣都使了出來。

山丘上面白茫茫一片，覆蓋在上面的雪白得刺眼，並沒有被破壞掉的地方。

看到這兒，林陌陽心裏鬆了一點。

隨即加快邁開步子，往山頂跑去。

他必須阻止林振生背那一百多斤重的煤！

當林陌陽費盡全身力氣爬到山頂的時候，眼前一幕讓他愣住。

腳下是一個岔路口。

一條直通煤窯，另一條通山腳。

跟林陌陽來的方向不一樣，入眼這條是直通山腳公路的分路。

此刻分路上到處是雜亂無章被很多人踩過的印記，而再往前大概百十來米的土坎下，正圍着一羣人。

林陌陽心中頓時“咯噔”一聲！

一股挫敗的無力感頓時生起。

來不及考慮，林陌陽加快步伐衝過去。

人羣擁擠密集，嘴裏面好像在呼喊忙活甚麼。

“抬腳抬腳！”

“那個賴三兒你輕點拽手！”

“小心頭，小心頭......”

“......”

而人羣裏面，林陌陽赫然看到一根青竹子，上面繫了一塊裏面白紙，周圍藍色邊框的招魂幡。

頓時，林陌陽一臉絕望，癱坐在地！

還是沒趕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