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當楚奇走進小會議室時，其餘六位副鄉長都已到了，個個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咋咋呼呼地閒扯着。
就是沒誰跟楚奇打招呼。
不奇怪，他們中最年輕的也都已過了四十，自然不願見到一個還不到二十三歲的小年輕壓在自己的頭上。
但，不管怎麼冷漠以對，座次上卻是沒人敢亂來——留給楚奇的位置就在鄉長大位的左手邊。
抵制？
算個毬。
楚奇壓根兒就沒當一回事，端着滿滿當當的茶杯，直接落了座。
也沒試圖去跟同僚們套近乎，就只管好整以暇地品着茶。
不多會，身材不高的林作棟虎虎生風地從外頭走了進來。
“鄉長。”
“鄉長來啦。”
......
一衆副職見狀，趕忙停下了閒聊，紛紛起身相迎。
“同志們都坐吧，現在開會，首先，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楚奇同志加入我們這個光榮的集體。”
林作棟很有氣勢地壓了下手，示意衆人各自安坐。
“啪、啪啪......”
掌聲確實響了，但卻是稀稀拉拉地。
“謝謝鄉長以及同事們的鼓勵，我一定會竭力工作，努力爲咱們西海鄉添磚加瓦。”
不過，楚奇一點都不在意，起身便向林作棟以及同事們略略點頭致意了一下，並沒扯甚麼豪言壯語，表現得中規中矩，讓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來。
“第二個議題是計生問題，連續三年來，我們鄉在這方面都處於落後狀態，縣裏已經多次點名批評了，再不高度重視，後果不堪設想。”
“老張，這可是你負責的工作範圍，你給大家一個解釋，爲何我們鄉的超生率會如此之高，嗯？”
林作棟根本就不歡迎楚奇的到來，自然不會對楚奇的表態有所置評，面色陡然一肅後，緊着便轉入了正題。
“鄉長，這真的不能怪我老張啊，我們計生辦以及婦聯的同志們已經竭盡全力了，該罰款的罰款，該拉去縣裏的，也都儘可能拉去了。”
“可有十幾家釘子戶整天跟我們打游擊，我們去，他們就往山裏躲，根本找不到人。”
“尤其是下莊村的李得飈一家更是年年生女娃，還特麼的年年都要生，我老張是真拿他家一點辦法都沒有，鄉長，您看該怎麼辦吧？”
老張，張火水，年已五十八了，即將到點，說起話來，當真衝得很。
“哈哈......”
“嘿嘿......”
......
聽張火水提起李得飈一家，一衆副鎮長們忍不住就都爆笑開了——那一家可是已經有九朵金花了啊。
“笑個屁，這事情必須徹底解決，沒得商量！”
林作棟憤怒地拍了下桌子。
“我老張是肯定沒轍了，鄉長另請高明吧。”
張火水可是老資格的副鄉長了，根本不買林作棟的賬，很是乾脆地就直接撂挑子了。
“老張，消消氣，鄉長這也是爲了工作嘛，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事情還真得有衝勁的年輕人去幹。”
這時候，鄭成龍作好作歹地勸和着。
只是，話裏明顯藏着埋伏。
“鄉長，我能插一句嗎？”
不用聽，楚奇也知道接下來這幫老貨肯定會借勢把這麼塊燙手的山芋往自己懷中硬塞了來。
這，顯然不是他所願接受之結果。
原因很簡單，那李得飈特麼的就是個渾人，哪是那麼好勸的。
前世時，硬是生了十一朵金花，然後，他不中用了，這才停止了折騰。
說實話，哪怕身爲重生者，在這件事上，楚奇也真沒絕對的把握。
“你說。”
林作棟顯然沒料到楚奇會在此時開口，眼皮不由自主地就跳了起來。
奈何，這是正式的開會場合，他顯然不可能禁止楚奇發表意見。
“計生工作是我們的基本國策，這是肯定得常抓不懈的，沒有任何條件可講。”
“我聽說鄭成龍同志與李得飈是同村人，彼此間應該有不少共同語言，這件事交給老鄭去處理，想來旗開得勝不算難事，鄉長，您的意見呢？”
唱高調，又不是隻有林作棟會，楚奇同樣拿手得很。
“......”
被這麼反將一軍之下，林作棟頓時就傻眼了。
他完全搞不懂楚奇是怎麼了解到鄭、李二人之底細的。
“感謝楚奇同志的推薦，按理來說，這事情，我責無旁貸，只是，鄉長，您是知道的，我分管的工作已經滿負荷了，實在是有心而無力啊。”
“倒是楚奇同志目下暫時還沒有分管工作，不如就配合老張，把這件事徹底解決掉好了。”
鄭成龍急了。
概因他也搞不定李得飈啊。
額頭上可不就見汗了。
“嗯，楚奇同志......”
鄭成龍這等以下位安排上位者工作的言語，明顯有着僭越的嫌疑。
但，無疑正合林作棟之意。
“鄉長，您覺得合適嗎？”
真若是讓林作棟把佈置任務的言語給說完整了，那，楚奇可就要進退維谷了——拒絕上級佈置的任務，無疑是偷奸耍懶；接了，完不成，那就是無能。
在此情形下，他就只有一個選擇——強行打斷林作棟的荒謬委派。
“此事再議，散會！”
林作棟很想說合適。
但這話，他實在說不出口來。
畢竟楚奇才剛到任，地頭都來不及熟悉，就硬要把難題塞過去，分明就是刻意刁難，官司不管打到哪，都是他沒道理。
那還能怎麼着。
只能是陰沉着臉地霍然而起了。
“鄉長，請等一下，我打算花一週的時間，走訪一下咱們鄉的十二個村，還請鄉長批准。”
知道林作棟這就是以負氣爲名，刻意逃避調整分工的議題。
不過，楚奇卻並不在意。
概因他從來就沒打算爭取林作棟的支持。
“你想去，那就去好了。”
這要求，無疑很合理。
儘管百般不想答應，可最終，林作棟也只能無奈地捏着鼻子認了......
“楚書記，下班了，我這就帶您去鄉中學宿舍。”
五點整，下班時間剛至，紀小娟就找上了門來。
“行，那就走吧。”
楚奇笑着點了點頭，伸手便要去提行李箱。
“楚書記，我來，我來，嘿，我也住在鄉中學宿舍，正好順路。”
卻不料就在此時，孫符安突然從門外躥了進來，很是殷勤地便將行李箱給搶了過去。
“謝了。”
楚奇也沒矯情，致謝了一聲後，穩步就出了門。
鄉中學就在街上，距離鄉政府不過百來米而已，走幾步也就到了。
學生宿舍在東邊，而教師宿舍在西面，是棟已經有些年頭的四層筒子樓。
時值飯點將至，各家各戶都在忙着蒸煮炒炸煎，樓道里的氣味自然不是那麼好聞。
不過，楚奇卻並不介意，反倒頗感親切。
不爲別的，只因他前世就曾在這棟樓裏生活了整整七年，後頭因離了婚，方纔搬了出去。
“楚書記，就是這一間，對面是小廚房。”
直上三樓後，紀小娟笑眯眯地將楚奇引到了302室。
“開門吧。”
前世時，楚奇所住的恰恰就是這一套。
如今重生而來，居然又回到了故居。
這，莫非是宿命的輪迴？
“楚書記，被褥都是新的，小廚房裏鍋碗瓢盆也都是新的，還有些蜂窩煤，您看還需要添置些甚麼嗎？”
紀小娟並未察覺到楚奇的情緒略有些不太對，就只管笑眯眯地介紹着。
“這樣就可以了，謝謝了啊。”
“不客氣，那，我這就先走了，明天見。”
紀小娟到底是有家室的人，急着要回去侍候一家老少，很快就匆匆離去了。
“楚書記，您還沒開伙，要不，到我那湊合一頓？”
孫符安沒跟着離去，而是殷勤地發出了邀請。
“還是算了吧，都是大老爺們，手藝就那樣，校門外有家小喫店，我就去那裏對付一下好了。”
身爲上位者，跟手下處得太近可不是甚麼好事。
“那行，楚書記，我先回去了。”
這一聽楚奇只提“我”，而不是我們。
孫符安的眼神頓時便是一黯，但卻不敢強求，只得強笑着走了人......
校門東側的小喫店說起來是老字號了，可也就只是開得久罷了，味道其實挺一般的，也就只佔了個便宜的優點。
五毛錢一碗餛飩、二毛錢一個肉包，再來個三毛錢的肉糉，一頓飯就算對付過去了。
此時，天色尚早，滿操場都是四下撒歡的初中生，真就是青春無極限，只是，難免太過喧囂了些，並不是個放鬆心情的好所在。
所以，他徑直便走向了筒子樓。
只是，這都沒走上幾步呢，就發現前面不遠處有道靚麗的風景線。
那是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足有一米七朝上，上穿白色絨毛線衣，下着黑色長裙，長髮披肩。
儘管看不到正面，可光是一個婷婷嫋嫋的背影，就透着濃濃的高雅氣質。
若是在大都市，遇到這樣的女子，並不足爲奇。
可，這裏是雲水最偏僻的西海鄉啊。
楚奇翻遍了記憶，也沒想起鄉中學有這麼個人。
這時候，前面的女子似乎察覺到了些甚麼，快速地回了下頭，一張絕世美顏立馬就閃現在了楚奇的眼前。
當即就把他給狠狠地驚豔了一下。
但，接下來，他就有些哭笑不得了——白衣女子滿眼厭惡之色地瞪了他一眼，內裏全是不加掩飾的警告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