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媽在我牀上發了一會呆，伸手摸了摸牀單，「起球了。」

我有些好奇，也想伸手摸摸，但沒摸到。

起球就起球嘛，生活總有褶皺，至少是我活過的痕跡。

我媽起來去收拾我的小書櫃，想着把我的日記本放到哪裏。

不知道她碰到了甚麼地方，一本書掉下來。

《紅樓夢》

我媽撿起來，書的書皮掉落，漏出《心理學》。

在哪本書裏，還夾着一張檢查報告，重度抑鬱。

我飄過去看了一下時間，正是我上初中被霸凌那會。

我媽重新幫我把書皮包好後放上去。

重新翻起我的日記本。

2012年5.16，她們把我的書包扔到男廁所了。

2012年5.19，她們往我抽屜裏塞計生用品，陳右說那是氣球，讓我吹。我吹了，她們罵我傻逼。

2012年6.3，快放暑假了，陳右說我胸大，她們就彈我肩帶。

2013年4.13，醫生說我重度抑鬱，我給陳右說了，陳右說我矯情。

2013年6.16，我媽爲甚麼不喜歡我。

日記不是每天都有，但是一直在寫，一直到初中畢業，我和陳右不在一個學校上學。

再次有筆記是我大四被強迫那天。

本子上全是筆道，寫了寫了小小一句話。

「我媽說我是二手貨，我不是。」

我媽看到這忽然崩潰了，放聲大哭那種，屋裏全是她的哭聲。

這是她從知道我死到現在，第二次哭。

她翻日記的時候我也在看，很多事情像過電影一樣在我腦海中翻了一個遍。

看到最後，我竟然覺得沒意思。

我媽哽咽着繼續往後翻，寫的是我每一次被家暴的日子。

大大小小二十幾次。

我媽號啕大哭，甚至還喊着說爲甚麼不告訴媽媽啊。

我很想說，媽媽，我告訴過你了啊。

我吹了吹日記本，竟然真的有一陣風吹過，日子剛好記錄在我被強迫發生關係的第二天。

「媽媽說女孩子要臉。」

「媽媽說我可以試着愛陳右，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媽媽說，不談戀愛就會被別人嫌棄我髒。」

我媽看清了上面的字，幾度哽咽的發不出聲響。

這算甚麼呢，遲來的反思嗎？

日記到我結婚後第一次被家暴。

「陳右說我離了他就會死，我不會，可是他有我照片。」

「他爲甚麼會有那些照片，他和她們一直都是一夥的。」

初中那些小太妹拍的裸照，陳右竟然全部都有。

他拿捏我拿捏的死死的，他知道我媽在乎聲譽，照片一旦發出去，我就毀了。

我唯一的依靠也會棄我而去。

自此，我不再祈禱來自陳右的愛，也不再盼望來自母親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