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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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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連幾日的大雨將曲陽城內的道路沖刷的乾乾淨淨,被血浸染過的石板縫裏面冒出了新綠的草芽子。若不是兩邊尚未完全恢復的斷壁殘梁,絲毫看不出這裏剛剛被敵軍洗劫過,更看不出來早幾日前這城門前的大道上曾遍地屍體血流成河。

許青起的身體還未痊癒,但是她沒辦法在牀上一直躺着靜養。諾大的威遠鏢局此刻只剩下她一個人和一對老僕,沒有人再管束她,再沒有人不厭其煩的叮嚀約束,更不會有人因爲她不聽話氣急敗壞的撩着袖子來揪她的耳朵。

出了鏢局的大門她便直奔城門口。

城門一側有臨時收拾好的衛所,城裏的郡守沒了,領兵的都統也死了,如今城裏的庶務暫時由陳太守的兒子陳詢操持,其餘的由衛所這邊負責。

這邊主事的是援軍留下來的一名叫做餘錢的統領,許青起在援軍撤去之後見過他,年紀不大,約摸二十出頭,長的眉清目秀的。

但是此刻,擺放在衛所大門口的几案後面的主位上坐的卻不是他,是一個穿着黑色長袍,年歲看起來與他相仿的男子。比起餘錢的幹練,此人多了一份常人沒有的矜貴,哪怕從頭髮到身上的配飾都周正的叫人挑不出一-絲錯來,但是那長雌雄莫辨帶着一股子陰柔氣息的臉卻時刻散發着一股子危險的氣息。

不過,許青起並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的許青起,被門邊上寫着“徵兵”兩個黑色大字的木牌子給吸引了。

曲陽城城內原本有三萬餘人,此刻剩餘不足一萬,儘管如此,依舊有人陸陸續續的上前去登記自己的名字。

許青起在不遠處佇立片刻,抬腳便走過去。

一邊的小兵重複着對上個人剛剛說過的話:“名字,年齡,家住哪裏,爲何入伍,有何專長。”

問的簡潔明瞭,許青起回答的也是言簡意賅。

“許青起,十六,曲陽城威遠鏢局,爲報仇,專長——”

“S人!"

她要屠盡北夷人,讓他們再不敢來犯,最好是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如此,曲陽城死去的衆多百姓,她威遠鏢局的兄弟姐妹,她許家的血親,那些逝去的英靈才能得以慰籍。

聲音還帶着些許稚嫩,卻說出這樣滿是狠辣之意的兩個字,衛所門口的人都愣了一瞬。

那先前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的黑衣男子總算是抬眼打量了她一眼,只覺得她倒是有點意思。微微頷首,邊上便有人將許青起的話記錄在了徵兵名冊上面。

餘錢看了許青起一眼:“三日後,城門口集合。”

許青起應了一聲,不曾多留片刻,轉身就離開了城門那處。

三日,時間很是寬裕了,可以做很多事情,何況,她也沒有幾件事情要做了。

回去的路上一路也看不見幾個人,直至快到鏢局門口路過錦繡布莊的時候才熱鬧幾分。

錦繡布莊也是被北夷人劫掠過的,老闆一大家子,如今只剩下年近六旬的汪老夫人跟兩個孩子,大的那個長許青起一歲,幼時常在一起玩耍,小的那個今年才九歲。

這會兒老太太又哭又罵,掄着柺杖攆着她的大孫子汪嗣成打:“你個忤逆不孝的混賬啊,你爹孃屍骨未寒,你就鬧這一出,你這一走,我一個老嫗帶着你弟弟如何生活。你這是要讓你爹孃的亡魂都不得安寧嗎?”

許青起還未到跟前便弄清楚了來龍去脈,汪嗣成也去城門口報名了,偷偷去的。但是名字既然已經登記在冊,回來少不得要跟家裏人仔細交代一番。汪老太太聽說他要參軍,如同大白天被雷劈了一般,從家裏攆到家外的揍汪嗣成,平日裏最重面子,這會兒竟也顧不得旁人看見會笑話了。

畢竟,剛剛經歷生死,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有甚麼是比活着更重要的呢?

“當兵就要打仗,打仗就隨時都會死。我們汪家就剩下你們兄弟二人,你這是要我們汪家絕後啊!”

汪嗣成抱着頭亂竄又不敢跑太快,怕老太太累出來個好歹。

“不當兵一樣也會死啊,與其坐在家裏等着壞人上門來砍,不如先發制人將他們S的不敢來犯。我就是死了不還有嗣業在。再說了,我這麼聰明怎麼就一定會去巴巴送人頭,說不定我還能當個大將軍呢!”

“做你的青天白日夢,你給老身老老實實的在家把這布莊開起來,早些娶妻生子纔是正事。”

許青起遠遠的看着祖孫二人,臉上有了一抹多日不見的笑意,還夾雜着幾許羨慕。

曾經,她覺得她是曲陽郡最幸福的孩子,不止有爹孃呵護教導,整個鏢局無論老少都拿她當眼珠子一樣疼愛。

可如今都沒了。

她本以爲,人生幾十年,還有許多好日子。可如今才懂,有時候生與死不過朝夕間。

那些幸福都是過去多的事情了,此後這人世間獨留她孑然一身,踽踽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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