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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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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上任的太監總管提高了嗓門,亦步亦趨地隨着張皇后走進殿內,滿殿縞素之下的哭泣聲似是來了勁頭,人人賽着嗓子,像是要把往日的情分都哭出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后張氏賢良淑德,品性上乘,晉爲明惠皇太后。”如今已是太妃的妃嬪們又齊齊地換了個方向,向太后恭賀,昔日的恩寵在這一日也隨着淚水,付之東流了。

太后端坐在一把金絲交椅上,許是哭了兩日,眼睛哭成了核桃,剛欲開口謝恩,只聽老總管一句“皇子顯琮寬厚仁愛,宜爲繼承大統,朕念皇子年幼,特晉杜蘅太傅一職,望杜蘅進盡忠言,輔佐幼帝。”

金重明鳥形爐中乳白的香菸如一脈遊絲幽幽細轉,攀着牆壁向上延伸,太后握緊了一對硃紅的瑪瑙核桃,用着將其捏碎的力道,殿內無人敢應。

“臣杜蘅,領旨謝恩。”杜蘅向前跪了一步,倦意深深,高位如能凌雲,其中險惡還得自己嚐了。

太后瞥了瞥身後的衆人,將核桃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將目光放在了杜蘅身上,不過一個未長成的黃毛丫頭罷了,先帝企圖用她來鉗制自己與母族,真是病糊塗了。

“只是這杜太傅是一介女流,怎能,怎能上殿與男子一同議政。”許太妃更是張口結舌,她一向怯懦,此刻卻貿然出頭,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

“不打緊,不打緊,太傅只負責皇上的教撫,斷然不會於朝堂之上妄議政論。”老總管聲音雖輕,語中沉重之意卻可聞,這滿屋子的妃嬪在先帝儀喪之後,皆要進入感業寺爲江山社稷祈福,再無可興風作浪的機會。

掌燈的姑子拔了拔燈芯,燈火搖曳。

新帝年幼,在靈前跪了半日,杜蘅瞧着他已有些恍神了,吩咐殿外的宮女“讓御膳房提前備些滋補的蔘湯,等半刻鐘後拿來請陛下飲用,若再不濟,就請到偏殿歇息,等子時法師誦經時再請過來。”

宮女們都答應着下去了,杜蘅也踱着步子退到殿外,實是乏極了,殿外掛的白幡此時被風颳着,杜蘅看着外頭的燈火,心裏思緒翻騰。

人人當她躍上了高位,恨不得將眼珠子貼在她身上,如今她的一舉一動更加錯不得,新帝自幼由弟弟伴讀,也不算頑劣,哪怕是染了些不好的習氣,也可及時糾正,只是朝中此時張家一時獨大,蘇丞相雖有實權,卻也是個摸不準的人,將軍李氏常年在外征戰,並不堪用,即有遠水怕也救不了近火。

杜蘅正這樣想着,朦朦朧朧的月色中走來一個人,正是剛纔想起的丞相蘇子衍,京里人多稱他是珠玉,姑娘們更是將他比作畫中人。

“杜太傅,怎不在御前陪侍?”蘇子衍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身上還帶了太極殿中木蘭的香氣。

杜蘅向他屈身行禮,只是淺淺打量了打量“法師頌福,想來陛下年幼,殿外總得有個人掌燈。”

那眼睛那麼透徹,他靜靜地看着她,不知道在等待着甚麼,他的目光閃動,一瞬間像是看穿了她的所有“還是杜太傅想的周全。”

殿內頌福的藕益智旭大師號八不道人,於靈峯而來,受帝王供養,如今該是領着帝王去往聖潔的佛國。

焚蕩Y怒癡,圓寂了見佛。

遠處幾個嬤嬤和小宮女吵嚷了起來,碎了一地月光。

爲首的老嬤嬤是從前伺候張太后的姑子,如今朝勢更迭,底下的人要麼惴惴不安,要麼當道作惡。

“你個小賤蹄子,我只當你是睜眼瞎,還敢騎到你姑奶奶頭上了。”

兩個小宮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求着老嬤嬤原諒,一身縞素襯得臉上的巴掌印子更加紅腫。

“我看你倆是不想活了,在今日生事端就是對先帝的大不敬。”其中一個姑子一腳踏在其中一個身上。

杜蘅與蘇子衍站在遠處,望着那兩張青澀的面孔,將一切聽了個清清楚楚,杜蘅微微嘆了口氣。

“看來是她兩個不懂事惹了嬤嬤生氣。”杜蘅緩緩向前邁步,幾個嬤嬤見她過來,眼睛眯得像個枸杞,恍惚地行禮“不知她二位是犯了甚麼錯事。”

“這兩個本是長春宮上半夜守燈的宮女,奴才見她二人偷懶,本想訓斥兩句也就罷了,誰知她二人不肯聽訓,反而變本加厲。”這老姑子穿的是中品蠶絲雲緞,裏襯繡了一排密密的銀線,看來平時的待遇也是極好的,怕是狐假虎威慣了。

“你可是伺候過太后的李嬤嬤?”蘇子衍的聲音穿過空氣,穿破月光下的塵埃。

“是了,還是大人見識高”她有些洋洋得意,瞧啊,我是太后的人,這滿殿的人都是知曉的。

杜蘅好整以暇“看來她二人確實該罰,只是先帝仍未滿百日,太后一人操持大局,身邊仍需老人照料,嬤嬤回還是早些回去,好生侍奉太后娘娘。”

李嬤嬤剛想開口,隨即又感到一陣羞惱,她這是在提醒她不過是個伺候過太后娘娘的舊奴才,偏生她的話說的巧,人又挑不出錯來。

“你二人竟如此犯懶,便罰你們日日清掃太極殿,架上不許見塵。”杜蘅頓了頓,已是酉時了。

兩個小宮女連忙應下,叩了幾個頭便下去了。

“杜太傅真是心善,見不得人苦。”蘇子衍開口就是一句諷刺,他對她這種學不會明哲保身的做法感到嗤之以鼻。

“借了蘇相的光罷了。”起風了,杜蘅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細細的沙啞,眉宇間已有了些疲憊的神色,打了個哈哈便回了殿裏去陪侍。“今日風大,蘇相還是多穿些好。”

闔宮的黑白只剩這紅牆綠瓦還有些顏色,東長街的盡頭,往石影壁一轉,則是宮門,蘇子衍的貼身小廝候在那。

“只是不知杜太傅是個甚麼樣的人。”

“兔子護彘罷了,她自小就不是蠢的。”

蘇子衍在馬車上閉上眼,一身矜貴,彷彿周遭事物皆與他無關,夜也快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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