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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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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慣例,四月是財政結算月,公司會根據上一年的效益給每位員工相應的分紅,這有別於年底的雙薪,因爲是跟業績掛鉤的,浮動幅度大,金額也更誘人,很值得大家期待。

董其昌從總裁室裏出來的時候,手上捏了兩個信封,他走到方好跟前,眉飛色舞的遞給她一個,催促道:“趕緊打開來看看。”

按理,績效獎是關海波親自發給每一位員工的,照例還要有一番鼓舞人心的勵志談話,當然,這限於重量級員工,象方好這樣的“小勞作”,通常是三言兩語就打發走人的,或者乾脆甚麼也不說,方好沒覺得不妥,“勞作”做到頂了,也還是“勞作”嘛!的確沒啥好勉勵的。

只是象今天這樣老闆連信封都懶得親自給她,而由別人轉交卻還是第一次。

最近他們兩個是有點不同尋常,這不同尋常主要源於關海波對她明顯的疏淡。如果不是萬分必要,他是不會象從前那樣隔幾分鐘就要召喚她的,即使是公事,他交待起來也惜字如金,能簡則簡,彷彿跟方好講話是一件十分勉強的事,萬不得已才爲之。方好實在想不出自己哪裏開罪了他,心中自然冤屈萬分,怨到極點,索性也橫了心,以冷製冷,不就不說話麼?誰還死皮賴臉非要跟你說呀?不待見更好,她還少挨幾頓尅呢!

信封在手,方好哪裏還有心思去琢磨老闆對自己的怠慢,她等這筆錢也等了很久了,於是迫不及待的拆開來看。

董其昌揚着眉,得意的望着方好逐漸張大且再難合攏的嘴,彷彿那獎金是他施捨給她的。

“特驚訝吧?從來沒拿過這麼多吧?嘿嘿,記得啊,這裏頭可有大哥們的一份功勞啊!沒我們在前面衝鋒陷陣,你以爲能――”

季傑有點看不慣他那嘴臉,忍不住打岔道:“得了,小董,拿捏甚麼呢?不就想讓小陳請你喫頓飯麼,我請好了!”

方好錯愕之間也沒理會兩人在爲甚麼鬥嘴,一味的仰了臉,惴惴不安的問:“是不是――弄錯了?”

“怎麼可能?”董其昌對她嗤之以鼻,今年獎金的點數的確比去年高出了一些,但也不至於到駭人聽聞的地步,小丫頭就是小丫頭,沒見過世面,光這點錢就把她給嚇着了。

事實證明,的確是董其昌搞錯了,方好手上的那份是他自己的!

在公司,每個人的薪水是大致可以估算出來的,即使沒把握,私下交流之間也都摸得一清二楚了,但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對績效獎保密,因爲跟自己的業績有關,不想因爲攀比而導致自己或別人的不平衡。

方好其實對自己的薪水還是挺滿意的,她沒甚麼野心,安安樂樂的就好,但剛纔還是被董其昌獎金單上的數字嚇了一跳,高出自己好幾倍呢!

看來銷售的確是個相當有前途的職業!

如果她能拿那麼多,就意味着不必再靠租房度日,而可以謀劃貸款買房了!哪怕只是三四十平米的蝸居也好。

那天接完閔永吉的電話,方好就一分鐘也沒耽擱的打給了媽媽,聲色俱厲的指責她怎麼可以把自己的號碼透露給他。

口氣之嚴厲前所未有,連媽媽都被她震懾住了,半晌才道:“只是個電話而已,永吉他沒別的意思,你們三年沒見了,他想跟你打個招呼,至於發這麼大脾氣嗎?”

又是她錯了?!

她從大二開始一心一意,癡癡傻傻的等着飛躍太平洋去跟他會合,爲了這個遠大的目標,她這麼懶的人,每晚背單詞背到凌晨!

可是,當她幾近虛脫的從考場裏出來,一路狂奔回宿舍,迫不及待的要給他寫封郵件告訴他自己有多少多少把握的時候,他卻給了方好當頭一棒!

媽媽總說他有苦衷,他也許的確有苦衷,可是有沒有苦衷對方好來說都是一樣的,因爲,他終究是辜負了她。

“我-不-想-見-他!”方好一個字一個字的蹦給她媽聽,“如果他敢來找我,以後-我再也不會回家了。”

這是方好有史以來說得最狠的話了,立刻在媽媽身上奏效,她沒多敢廢話一個字,這個女兒平時好說話得很,一旦發起倔來,也是蠻不講理的。

此後果然耳根清淨,閔永吉再也沒來電話騷擾她。

方好沒有問媽媽他到底爲了甚麼回來,回來之後有甚麼打算。三年來,她一直拒絕接受任何跟他有關的消息,她不要聽,因爲這個人從此以後跟她已是陌路,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只是,既然他回家鄉了,那麼她是不能再回去了,雖然情知閔永吉不會再跟他奶奶一起縮在那棟狹小老舊的房子裏,怎麼說,他也個是富人了,可他終究是在那座城市。

一座有他的城市,會令她覺得難受,所以,她要逃開!

方好對於未來,原本只有個朦朦朧朧的打算,不甚清晰,如今爲着閔永吉的緣故,她前方路上的照明燈彷彿一下子都打開了,照得她明晃晃的,異常透亮,她決定在S市買房紮根。

然而,要想在寸土寸金的S市擁有一棟房子,哪怕很小,也是極其艱鉅的一項任務,房價已經飆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平米價格動輒八千、一萬,即使是她剛剛羨慕過的董其昌,還在靠按揭度日呢,更何況是她陳方好,小小的辦公室雜役一枚!

捏着自己那份單薄到可憐的成績單,方好舔了舔脣,艱難的問董其昌,“銷售,難做嗎?”

董其昌斜了她一眼,嘿嘿笑道:“說難也不難,只要你能忍受半夜三更爬起來接電話,有事沒事都要找客戶聯絡聯絡感情,還有就是隔三差五的打打飛的,哦,最重要的一點,酒量要好!不就是做銷售麼,容易!”

季傑跟關海波談話結束後出來,也是一臉喜色,笑呵呵的宣佈:“今天雙喜臨門,又發了獎金,騰玖的代理也拿下了,關總說晚上大家聚聚,慶祝一下!”

騰玖的招標結果出來了,盛嘉拿到了二成的油品代理,雖然份額佔得少,但騰玖素以門檻高著稱,只要一隻腳踏了進去,咬定青山,總會水漲船高。

方好因爲一早就跟沈亮約好了去打羽毛球,所以想推辭不去,更主要的原因是關海波最近那副對她愛搭不理的樣子讓她怨怒橫生,上班面對他一張冷臉那是沒辦法。

“別介,關總說了,一個都不能少。”季傑拿手點點她,“尤其是你,最近表現得差強人意,老惹他生氣,還不乘着這次機會好好彌補,關鍵時候千萬別掉鏈子呃。”

方好最不愛聽這話,憑甚麼每次老闆一繃臉,就準是她的錯?!這一陣也是她主動跟他說話的時候多,瞧他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好像誰欠他兩百吊似的!她還偏斗膽賭上這口氣了!

季傑見她發了梗勁兒,也不多跟她羅嗦,兀自彙報去了。

方好心裏終究有些忐忑,再遇見季傑時,忍不住問了一句,“我不去,關總沒說甚麼吧?”

季傑好笑的斜睨着她,盯得她心裏發毛。

“關總原話――隨-她-便!”

電梯門闔上了又啓開,橙色的指示燈一閃一閃,讓人心頭不耐。

方好趕時間,見沒人進來,伸手就往“關閉”按鈕上一摁,恰在此時,一隻手強硬的扳住了正在合攏中的門,有個人影很快的擠了進來,嚇得她“啊”了一聲,又慌忙去按“開啓”按鈕,差點就把人扎着了。

這情景頗有幾分象《無間道》裏黃警官被害前的那一幕,很驚悚,方好記憶尤爲深刻,此時剎那間聯想到,也是莫名的駭然。

那人在她面前站定,臉上帶着慍色,方好於驚懼中抬頭,一時張口結舌,竟然是關海波!

她剛纔的舉止只怕又讓老闆動怒了,天曉得她是良人後代,從不存害人之心的,唉,誤會,無處不在!

他也看清楚了方好,濃重的神色立刻神奇的化開,彷彿飽蘸墨意的毛筆頭在清水中淘了淘,脫掉烏黑的墨色後,又恢復了灰頭土臉。

他與她並排站着,面向門的方向,等電梯緩緩下沉。

揹着老闆,方好何嘗不是怨氣沖天,覺得自己被虧待了,可他真要站在自己面前,她就甚麼脾氣都沒有了,垂着手,畢恭畢敬的喊了一聲:“關總。”

關海波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當她是一縷稀薄的空氣。

方好暗暗歎一口氣,寬慰自己,反正該盡的禮儀也盡了,於是收斂心神等待門開。

偏偏越是心急,時間過得越慢,兩個人總這麼不說話,氣氛越來越迫人,方好簡直呼吸困難。

“去哪兒?”關海波突然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嗯?”方好正在努力修煉氣運丹田,被他這三個字一下子破了功,遲鈍的瞅瞅他,有點不相信似的,“你……問我嗎?”

關海波睥睨着她,“這裏還有第三個人麼?”

“哦,我呀,我去羽毛球館。”

“哪裏的?”

“竹豐加油站旁邊那個。”

關海波沉吟了一下,道:“順路,帶你一塊兒過去罷。”一臉的恩典之色。

方好着實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咳……我朋友在樓下等我呢。”

關海波聞言面色僵了一僵,便不再作聲了。

門開啓的那一刻,方好覺得空氣從來沒有如此新鮮過,使勁吸了兩口,跟在關海波後面走出了電梯。

方好在他身後喊“再見”,關海波也沒轉身,置若罔聞的大踏步往前走,她朝着他的背影狠狠扮了個鬼臉,算解了氣,兩人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就這麼散開了。

沈亮一身雪白的運動裝,站在門前的廣場上等她,手裏來回擺弄着兩支羽毛球拍,跟耍雜技一樣。

“呀,你穿得這麼隆重啊!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方好一眼瞧見他的裝備就忍不住嗔責起來,她穿着通勤裝,雖然也是寬鬆的款式,但跟面前這位兄臺比起來,簡直格格不入,綠葉不是這麼當法的罷。

沈亮聳聳肩,“衣着跟水平成正比,我也是怕你穿得太象那麼回事,回頭給我S個片甲不留面子上擱不住!還是隨意點好了,業餘水平無論輸多慘都不會被人恥笑的。”

方好“切”了他一聲,隨手接過一支拍子,揮舞了幾下,呼呼有聲,沈亮取笑她道:“我怎麼看你的姿勢跟拍蒼蠅差不多呢,真夠讓人心驚肉跳的,一會兒上場,記得把拍子抓緊,別往我頭上飛呃。”

方好揚起拍子就朝他追S過去,“再敢笑我,看怎麼拍你這隻嘮嘮叨叨的蒼蠅。”

兩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跑遠了。

關海波戴了墨鏡,悶坐在車裏,從車鏡裏目不轉睛的盯着這一幕,待到人都不見了,他手上猛地用勁,發動了車子,可是半天沒駛出來。

他忽然掰下頭部上方的後視鏡衝向自己的臉,然後將墨鏡摘下,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端詳良久。

黝黑的膚色,棱角剛毅分明,然而一貫炯炯的目光中此時透射出掩不住的沮喪。

原來,這丫頭喜歡小白臉!

如此這般,他在“硬件”上就已經徹底輸了,難道,要他去做漂白不成?!

他把鏡子的角度調回去,重新戴上墨鏡,對自己剛纔剎那而過的念頭感到啼笑皆非。

不就是找個女朋友麼,東邊不亮西邊亮,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多的是。幹嘛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

想明白了,關海波再次豁然開朗,然而這一次,多少是帶着點無奈性質的。

當天晚上,他就聯絡了秦志剛,請他幫忙給自己物色一個。

他並非忘記了嚴教授那裏還有個後備人選,然而,前不久還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要把方好帶去給教授觀摩,此時怎麼還好意思再去開那個口?

況且,關海波深知教授是個傳統而嚴謹的人,對自己的學生又十分疼惜,萬一哪天翻了臉,反而給他添不自在,索性還是沒有開始爲妙。

“哥哥,終於想通了啊!”秦志剛在電話裏樂不可支,“你可算問對了人,我告訴你,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找不到的。”

秦志剛一貫只對喫喝玩樂的上心思,畢業後在企業裏幹了兩年,覺得沒意思,於是去開了間酒吧,頭面頗廣。

關海波斜靠在沙發上,也笑:“你就吹罷!”

“好,我不跟你羅嗦,現在說一千句你聽着也是廢話,你把要求說來我聽聽?”

關海波一怔,“要求?”

秦志剛樂道:“傻了罷,一看您就沒經驗,你上網查個資料還講究分類檢索呢!不縮小範圍,我怎麼精準的把顏如玉給您挖出來啊!”

關海波遂自嘲的笑笑,也沒多想,順口扯了幾句。

秦志剛聽得一愣一愣的,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你笑甚麼?”關海波也正不自在呢,他是頭一回這麼找女朋友。

秦志剛笑夠了,才氣喘吁吁的道:“我說,你何必繞這麼大一彎子呢,身邊現放着的一個不就完全符合你的要求麼,哎喲,真笑死我了,關海波,你甚麼心理啊!找女朋友可不是招聘啊!”

“你在說甚麼呢?”關海波詫異的笑叱。

“陳方好啊,你這說來說去,不就是說的陳方好麼?”

關海波的嗓子眼裏頓時象給人塞進去一隻白煮蛋,黑着臉,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關海波指了指接待室的方向,低聲問董其昌,“到底怎麼回事?”

董其昌嘖嘖一嘆,輕聲道:“不就是晚出貨那檔子事麼,先前提醒他們的時候,個個拿着架子,不當回事,這下真要賠了,就想起來求人了。唉,老秦那傢伙就是這點小家子氣。”

關海波沉吟了一下,“合同方面沒甚麼紕漏罷?”

“沒有,寫得一清二楚的,責任全得他們自個兒擔,咱半點邊都挨不上。”

關海波點點頭,“那還由着他鬧甚麼,趕緊打發走人。”

董其昌嘿嘿一笑,捏着下巴道:“這回來的可是餘小姐,指明瞭要見你,都等小半天了。”他那笑容裏含着幾分曖昧,關海波見了頓時倍感彆扭。

餘小姐是美藝的頭牌外聯,別看人長得如嬌似怯,弱不禁風,喝酒划拳起來絲毫不輸男人,實乃深藏不露的文武全才,男人但凡有些憐香惜玉之心的,都不免會上她的當,關海波就是與她認識之初,多關照了她幾句,至今被人引爲笑柄,生意場上一旦遇上,旁人都愛開開他們倆的玩笑。那餘小姐更是以爲他對自己有心,藉着機會與他套近乎,惹得他後悔不迭。

他沒想到老秦居然把這事兒都當真,使出如此拙劣的“美人計”,妄想扳回局面,真當他是傻子不成?

關海波心裏不由冷笑了幾聲,面上卻不露聲色,“誰在裏面陪着呢?”

“哦,小陳。”

俊眉一擰,他也不多言,返身疾步而去。

一踏進接待室,就看到餘小姐跟方好手挽了手,一副欲語還休的哀婉景象。

“陳小姐,你叫我怎麼辦好,我家裏弟弟還在讀書,我媽身體常年不好,大大小小就指着我拿點死錢過日子,沒想到這一單就讓我血本無歸,我們秦老闆早把狠話說在前面了,如果真要賠,也只賠我一個人的,我今年可就白乾了。”

方好穿着一件深紫色的中袖針織衫,越發襯得明眸皓齒,卻是一臉的惶急之色。她的一隻袖管讓餘小姐越扯越大,她爲難的僵着手,縮又縮不回來,只好無力的絮叨着寬慰的話,“彆着急,凡事總有辦法想的,應該,應該不至於這麼壞罷。”一面說,一面試圖將袖管掙脫出來。

早知道就不來給她上茶了,也是看她一副嬌滴滴的模樣,象被遺棄了似的丟在接待室裏無人理會有些可憐……結果現在想走都走不了,這餘小姐簡直有魔力的。

關海波心中暗笑,餘小姐演戲的功夫又上了一層樓,握拳在嘴邊咳嗽兩聲,沙發裏的兩個女性都驚喜的抬起頭來,磨了近一個多小時,主角終於登場了。

方好剛想溜,關海波就對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他不想拖太久,況且跟這餘小姐獨處一室,免不了尷尬,她是甚麼都做得出來的人,有個外人在旁邊,不能不顧及着點兒。

方好雖然不樂意,也是沒奈何,謹慎的傍着關海波坐下,表明立場。

關海波說的也無非是場面上那幾句話,事已至此,愛莫能助,合同是受法律保護的,既然簽訂了就只能按着上面走云云。

沒想到餘小姐求情不成竟嚶嚶的抽泣起來。

方好驚異的望着她,怎麼說變天就變天了?原先不過是敷衍着,此時心裏還真的不落忍起來,禁不住扭頭去看關海波的反應,希望他能給這餘小姐一點實質性的幫助。

關海波擰緊了眉,保持坐姿,沒有絲毫晃動,說出來的話卻漸漸嚴厲起來,“餘小姐不必這樣,公是公,私是私,況且這事兒錯也不在你,請回去給秦總帶個話,商場上的事,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輸了便是輸了,如果連這點都輸不起,我看咱們今後的合作也只能到此爲止了。”

餘小姐只管哭着,抽着茶几上的紙巾一張張的拭眼窩,礙着方好,她的十八般武藝全部失效,只剩了“哀哀流淚”這一項。

方好只覺得餘小姐可憐,卻聽老闆又冷道:“我本以爲你是個明事理的人,沒想到也會來這一招,我還從來沒在哪個女人的眼淚面前服過軟,我勸你不如早些回去,跟秦總商量出個可行的彌補措施實在些。”說着,扭過頭來,不容商量的對方好道:“你送送餘小姐,我還有事,失陪了。”

方好面色鈍了鈍,正琢磨他前面那句話,不知怎麼臉上驀地一紅,彷彿說的是她似的――她在老闆面前可沒少淌過眼淚。

那餘小姐無功而返,走出去時還是憤恨的表情,她終究看錯了關海波,這人竟是鐵石心腸!

方好怕她再跟自己嘮叨,所以故意慢半拍的跟着,到了電梯口,就匆忙道別。

誰知才一轉身,就聽見餘小姐接電話的聲音,咯咯的嬌笑着,沒事人似的,跟剛纔眼淚縱橫,痛不欲生的她簡直判若兩人,方好頓時目瞪口呆!

送走了餘小姐,方好去關海波辦公室回他一聲,他又留她交待了幾件瑣事。

方好心裏始終有些猜疑的難受,這時見老闆面色尚和,忍不住支吾道:“關總,你剛纔……那個,不是在說我吧?”

“說你甚麼?”他不解的皺皺眉。

這丫頭總是沒頭沒腦的!

方好囁嚅了片刻,道:“就是哭……甚麼的那回事。”

關海波回過神來,意味深長的睨了她一眼,方好臉更紅了,只聽他慢悠悠道:“是不是說你,自己心裏清楚。”

這句話一下子勾起兩人心上的許多往事,似乎只要方好一哭,關海波就沒轍,無一不是就此遂了她心願的。

這樣想着,兩人情不自禁對視了一眼,頓時都有些尷尬,關海波粗聲道:“沒甚麼事你出去吧。”

方好慢吞吞的走到門口,想起了甚麼,又折回來,“關總,我……還有個事想問問你。”

關海波顯得有些心浮氣躁,把手裏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擲,又將腕錶整了一整,目光越過方好,虛空的盯住門口,繃着臉問:“甚麼事?”

“唔,是這樣,我,我想當銷售,你看行不行?”

關海波聞言,立刻把目光調轉過來,瞪住了方好那張一清二白的臉,這張臉上甚麼心思都掩藏不住,她能當銷售?!

“爲甚麼?”他實在覺得驚詫。

方好舔了舔嘴脣,低聲解釋:“銷售……賺錢多唄。”

“你缺錢?”他緊盯着她問。

方好扭捏着不知怎麼說好,瞧他這話問得,錢誰不缺啊,連他這麼腰纏萬貫的人不還老爲資金流煩惱呢嘛!

她是不善說謊的人,輾轉猶豫,還是道破了心思,“我……想買房子。”

她的臉上有一種異常的堅定和很莫名的悽婉,令關海波心中油然一觸,不知道象她這樣整天就知道嘻嘻哈哈的女孩還能爲甚麼事所煩惱。

她有買房的志氣,怎麼說也算好事,但他從沒奢望過她能做打雜以外的事,尤其此時還不知天高地厚,一下子就想挑戰連做個夢都得“八面玲瓏”的銷售行業!

然而,看着她臉上難得流露的悽清,他竟心一軟,不忍潑她涼水,“當銷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唔……這樣罷,以後如果方便,我出去應酬儘量帶着你,先見見世面,將來你要覺得還有興趣再考慮也不遲。”

方好本來沒抱甚麼希望,畢竟她知道自己的斤兩,說出來,純粹是碰運氣,不行自己也死了這條心,再想別的招兒。

沒想到今天老闆這樣仁慈,她簡直心花怒放,站在門口,真心實意的對他弓了弓腰,笑得象朵燦爛的小花,“謝謝關總!”

關海波一下子又心浮氣躁起來。

“緋聞”最初是從春曉的嘴巴里傳出來的,她剛一宣佈完,就一疊連聲的大嘆,“完了完了完了,這下老的小的統統沒希望了。唉!你是沒看見,美人的臉都發青了。”

方好猶自不信,咬着筷頭追問春曉,“真的假的,怎麼一點兒前兆也沒有啊?你聽誰說的呀?”

春曉瞥她一眼,慢吞吞道:“餘晶親眼看見的,兩個人在蝶苑喫的飯,神態親密,決不可能是客戶。”停頓了一下又道:“據說那女孩看上去很精英。”

她整個兒趴在飯桌上,唉聲嘆氣,“雖說咱一開始就沒指望甚麼,可如今既成了事實,我這顆脆弱的小心哦,還是碎成了一瓣一瓣的了!”

方好正自出神,聽到她的抱怨,不覺嗤的笑出聲來,“你行了吧,腳踩兩隻船還不夠啊,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春曉已經正式結束單身生涯,再次陷入拍拖的甜蜜,但主角依然不是孟慶華。

“切!就他孟慶華的那艘船,可是他自己死皮賴臉航過來的,我壓根沒往踏板上邁一步,你別憑空誣人清白。”

方好嘴上跟她開着玩笑,心裏也被這消息震得不輕,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一直以來,關海波給她的感覺就是一孤膽英雄,《魔鬼終結者》裏的阿諾德,冷血無情,甚麼時候聽說機器人也俠骨柔腸起來了?

一頓飯喫得沒滋沒味,臨了,春曉還語出驚人,“哎,你們倆是不是商量好了來的,三年沒一點動靜,怎麼你前腳剛找了一個,他這立刻也談上了?太巧了吧,這也?”

方好一呆,還真是,可這能說明甚麼呀?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總之關海波的一切在她看來都是費解的。

不過,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方好還是近水樓臺。

乘着彙報工作的當兒,老闆的面色又是相當的和潤,方好再一次“冒死”挖爆料。

她也是有充分理由的,如果是真的,那麼向單身已久的老闆表示祝賀是她小職員應盡的本分,如果純屬瞎掰,作爲老闆的首席助理,她有義務爲其闢謠!

孰料關海波輕輕一句話就把她的嘴都氣歪了,“這跟你有關係嗎?”

是沒甚麼關係!這不好奇嘛!

不過,好奇還害死貓呢!

灰溜溜的走到門口,卻聽關海波在身後悠悠的來了一句,“爲甚麼想知道?”

關海波的語氣裏未嘗沒有一絲意外,平常她在這種方面並不多嘴。

方好折過身來,看見他眼裏剎那間流露出來的期盼之色,僅僅是一閃而過,快得她都沒有反應過來,頓時愣了一愣,終究沒答得上來。

自己的確有點八婆得離譜了,怎麼鬼使神差的打聽起老闆的隱私來了?

關海波也大概覺得自己問得莫名其妙,清清嗓子,正色道:“今天晚上跟長茂有個應酬,你有興趣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

方好還沒從恍惚中反應過來,臉上依舊是呆呆的表情,“甚麼?”

關海波見她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有些不悅,耐了耐性子復又道:“你不是想往銷售方面發展麼?要是改主意了就當我沒說。”

“哦,沒,沒改,當然要去。”方好徹底清醒了,她的房子,她的遠大的目標呃!

出得門來,終究是不死心,方好又拐彎抹角的從季傑那裏打探虛實,沒想到竟輕易得到證實。

“嗯,前兩天我們還碰見的,一起吃了頓飯,那女孩不錯,聽說是律師,以後可以直接發展成公司的法律顧問,呵呵!”

季傑說着,又奇怪的盯着方好道:“小陳,我說你這是甚麼表情啊,關總也是人,男人!也有七情六慾,你至於驚訝成這樣嗎?”

方好“啵”的合攏嘴巴,又悻悻的鼓了兩下腮幫子,怎麼甚麼話到了季傑嘴裏就變了味兒了呢?說得――特別生物化!

方好接到沈亮的質問電話時才明白自己今天是徹底昏了頭,居然把跟他的約會給忘了!

“不好意思,真對不起,我,我現在還沒下班,要……要去見客戶呢!”她說得結結巴巴,自己都覺得象在撒謊。

沈亮很不高興,“我本來今天是想帶你回家的,咱們認識了都一個多月了,我爸媽很想見見你呢!”

方好生生嚇出來一身冷汗,這麼快就見父母?!怎麼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急性子呢!

好說歹說,才掛了他的電話,方好待著臉拍拍胸口,頓時慶幸自己的爽約。

“怎麼,有人追S你?”關海波瞅了眼她驚魂甫定的神色,難得的跟她開了句玩笑。

方好也扭頭望望他,居然是張幸災樂禍的臉,隨即想了想,怏怏的回道:“也差不多了。”

整個下午她都有些神不守舍,此刻坐在車裏,也是沒來由的拘束,連手腳都不自然起來,彷彿怎麼擺都不得勁兒,心裏直咒,真是活見鬼,越活越回去了!

關海波其實一直很注意她,此時不由扭頭又瞄了她兩眼。

他買第一輛車還是兩年前,那天他把車開到公司後就馬不停蹄的去遠郊送一批貨,方好也隨他一起去幫着點貨。結束時已經星光點點,兩人都累得半死,方好坐在副駕上沒幾分鐘就睡着了,歪着頭靠在還散發着濃烈皮革味的椅背上,鬢髮蓬鬆,憨態可掬,就差嘴角流一線口水下來!

如今,兩個人是真的生分了,她在他身邊正襟危坐,儼然拘謹成一個淑女,關海波心裏有些黯然。

“放點音樂出來聽聽吧。”關海波開口道,他急需一點流動的聲音來緩衝心裏的憋屈。

方好依言在車上搜索了一番,舉着一張喜多郎的CD問:“還是這張?”

關海波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

“絲綢之路”的樂曲迴旋了沒多久,就有手機鈴響。

“你的。”方好見老闆沒動靜,忍不住提醒他。

關海波也不理她,放緩了車速,慢條斯理的掏出來接聽。

方好不是故意要偷聽,實在是這麼狹小的空間裏根本沒有隱祕的可能性,關海波說得並不多,但如此低柔的語調還是讓她聽得有點發怔,隨之而來一絲酸溜溜的味道,原來老闆也有溫情的一面!

關海波撂下電話就聽到身邊傳來八兮兮的聲音,“你女朋友啊?”

關海波瞅瞅她笑嘻嘻的臉色,不知怎麼心裏有點堵得慌,輕哼了一聲算作回答。

秦志剛果然效率驚人,一週不到,就給他來了消息,把基本狀況給關海波彙報了一通,末了又加一句:“唯一不同的是,她比您那祕書機靈,人可是律師啊,絕對上得廳堂,嘿嘿,至於下不下得廚房就得您自個兒考覈去了,從而很好的彌補了你心理上的缺憾,我猜得沒錯罷,哥哥?”

待到關海波在秦志剛的酒吧裏見了真人,不由不佩服他拷貝不走樣的本事,還真跟方好有幾分形似,圓柔的一張白臉,下巴略尖,五官搭配得也無一不恰當,美目顧盼之間,流光溢彩,灼灼有神。

見了關海波,也是眼睛一亮,笑吟吟的站起身來,主動向他一伸手,“你好,我叫顧司琪。”

秦志剛在離他們幾張桌子遠的地方滿意都望着這對俊男靚女侃侃而談,看那情形,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只是令他納悶的是關海波這擇偶條件提得太過蹊蹺,他不見得真的是讀書讀到腦子壞掉的那種,連招聘跟擇偶都區分不開來,莫非,還真對那個辦公室小妹起過心思?!

包廂裏,碩大的一張桌子邊,稀稀落落坐了五六個人,清一色的男性,所以當方好隨着關海波進去時,衆人眼前都是一亮。

關海波也不含糊,開宗明義的介紹,“這位是我的助理陳方好小姐。”其凜然的正色一下子拍死了所有人不純潔的想入非非。

其實他們素知關海波的爲人,做事條理分明,年紀輕輕卻有股子狠勁,更難得的是,雖然整日在場面上混着,也給種種醜態買單,但他並不同流合污,把一切看在眼裏,卻從不說三道四,所以雖說是代理商,客戶們也不免忌憚他幾分,玩笑照開不誤,畢竟有分寸得多。

長茂是老客戶,席間有兩個跟方好有過幾面眼緣,頗爲熱情的邀請她坐過去,方好見大家都很客氣,本來有點緊張的心情很快鬆懈下來。

氣氛始終歡快友好,方好一心一意等着見識“談判技巧”,然而雙方都象忘了這個碴兒似的大談題外話,偶爾還有幾句刮到風花雪月,但礙着方好,也都適可而止,個個表現得彬彬有禮,紳士風度絕佳。

孰料幾輪酒灌下去,就都原形畢露了,方好面前的果汁被一隻手挪開,另有一隻手立刻嫺熟的遞上一盅白酒。

方好對着那杯白的直瞪眼,她,喝白酒?!

雖然酒盅很小,雖然只是淺淺的一薄層,充分體現了倒酒人的憐香惜玉,可是在此之前,她可從來沒有沾過一滴白的!

腦子裏翻書一般稀里嘩啦響成一片,然後董其昌的“銷售寶典”忽忽悠悠的晃盪上來,“當銷售最重要的一點,酒量要好!”

她終於明白,真正的考驗到了!

面對衆人殷切的目光,循循善誘的語氣和分外看重自己的眼神,方好腦子一熱,牙一咬,就騰的站起身來,鄭重的把杯子舉手裏了。

如此艱鉅的時刻,她的房子,她的遠大目標再一次起了決定性的鞭策作用!

然而,杯沿還沒來得及觸到嘴脣,又有一隻手伸過來,把那杯酒直接奪了過去!老闆帶笑的聲音在身後悠然響起,“老林,你多大年紀了,還欺負小姑娘。”

方好的右手還維持着握杯的悲壯姿勢,一臉的捨生取義,就這樣僵滯當場,眼睜睜的看着關海波持了她的酒杯不動聲色的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笑侃風雲。

本來大家向方好敬酒就有些試探的意思,畢竟是新人,又是隨關海波來的,此刻見他挺身阻攔,隱約猜出些水深水淺來,於是也都笑嘻嘻的揭過不提。

然而,方好的反應卻令在場所有的人刮目相看,但見她固執的杵立着,語氣裏半是委屈半是豪邁的道:“那個,關總,我,我能喝的呀!”

一雙雙探照燈般火熱的眼睛充滿了驚異,全都射向方好,她的面龐霎那間被映照得火紅一片!

寂靜過後就是噼裏啪啦的掌聲和起鬨聲,剛纔一個勁勸酒的林經理莊嚴的起身,重新給方好斟了一杯,是剛纔的兩倍之多,向着關海波道:“關總,看見沒,這可是陳小姐主動要求的,巾幗英雄啊,這是!”

關海波坐在自己位子上,抱着膀子但笑不語,笑容裏隱隱透出幾分僵硬,陳方好小姐腦子短路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他下巴一抬,表示自己不再幹涉。

方好如願以償的將杯中的酒悉數灌入胃腸,初時無甚異樣,只覺得辣口,不就是50毫升液體麼!放下酒杯,她很有氣勢的將目光朝在座的每一位掠了一遍,然後才慨然落座。

然而,片刻之後,眼前便開始冒各種各樣形狀怪異的小星星,一顆顆黃燦燦的,煙花那樣噼裏啪啦的在眼前綻放,揮都揮不走,耳朵裏更是嗡嗡的嘈雜個不停,周圍的人在聊着甚麼,她雖然聽得到,但腦子裏全是凝固的水泥,怎麼也攪不開來。

長茂一直是季傑手上的case,只因爲前段時間長茂的李鋒胡亂敲詐的事情鬧出些不愉快,不得已,搬了關海波出來調解。

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麼長時間,關海波深知,合理範圍內的折扣無可厚非,畢竟,如今做採購而無灰色收入的人少之又少,但如果太貪得無厭,獅子大開口的話就不能姑息和原諒了。

言談中,才發現李鋒的問題很微妙也很敏感,他之所以如此肆意妄爲,無非是背後有穩固的靠山罷了。但關海波對長茂內部的是是非非並無興趣,他關心的是盛嘉的利益和穩定的合作關係。

長茂的幾個代表對他的態度和立場深以爲然,他們雖然沒有徹底解決這個問題的權利,必須回去向高層彙報後再做商議,但緩和關係的目的還是達到了。

散席之後,沒有進一步的娛樂項目,因爲陳方好小姐基本上算是掛了,醉酒後她一直奄奄一息的趴在桌上,時不時舉起腦袋向前來關心她的人奉上淺笑,面若桃花。

關海波拖着昏昏沉沉的方好出了電梯,又上了小車。

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一個鐵青着臉,一個東倒西歪。

方好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胃裏翻江倒海的攪着,她死死咬緊牙關,不讓那股風浪衝破喉嚨。

關海波察覺到她的異樣,立刻落下兩邊的車窗,頓時有風灌進來,呼呼吹着,她只覺得混一陣,沌一陣,好在就要進她住的小區了,再忍片刻就過去了。

“好些沒有?”他扭頭瞟了瞟她的臉色,白得更加慘淡,不覺蹙着眉沉聲問。

雖然言辭不善,方好還是挺感激的朝他點了點頭,她覺得喉嚨那裏的物質彷彿下去些了,於是開口道:“好多――哇――”

一股污穢先於“了”字躥出了嗓子眼,她於極度惶恐中迅速扭過臉去,可還是弄髒了車子,當然,殃及最厲害的還是方好自己,幸虧她那杯酒喝得早,幾乎沒喫甚麼東西。

滿車子的酒味中,她忽然發現,老闆的褲子上居然也被污染了一小片!方好沒有勇氣抬頭去看他始終沉默的臉,大驚失色的嚷,“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幫你擦擦――”她顧不得收拾自己,只是手忙腳亂的去抽餐巾紙給他,懊悔得恨不能一頭撞死!

關海波已然剎住了車,一把奪過她手上的紙巾,沉聲道:“我自己來!”胡亂抹了幾下,沒甚麼大礙,倒是方好,滿身狼狽,還在那裏驚慌失措的抓瞎,他伸手格開她還要湊過來給自己擦拭的手,虎着臉道:“你別動!”

方好被他喝住,滿臉的歉疚,這才眼淚汪汪的看向他,只知道喃喃的說對不起。

“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麼?沒喝過酒你逞甚麼強!”到了此刻,他才爆發起來。

方好立刻低下頭默不作聲了。

關海波望着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忽然失去了訓她的**,驀地嘆了口氣,聲音裏帶了一絲倦怠,“我先送你回家。”

經過這番折騰,方好的酒已經全醒了,只是渾身虛弱。下了車,關海波挽着她的背部往樓洞裏走,他的手臂堅實而有力,她不知怎麼在心裏升騰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偷偷的將身體靠過去點,再靠過去點,然而他還是能託得住她,穩穩的。

方好的房子是一室一廳的,東西不多,收拾得還算乾淨整齊,房子是關海波給她找的,自從她薪水漲了之後,就由她自己付房租。

進了門,關海波就直接把她拎進了衛生間,囑她把自己弄乾淨再出來。

因爲有人在外面,她沒敢多費時間,匆匆忙忙的完工,連頭髮都沒吹乾,只拿乾毛巾揉搓着就走進了客廳。

關海波坐在沙發裏,手邊的几案上早已沏好了兩杯綠茶,自己慢悠悠的啜着其中的一杯,見方好出來,眼神不由呆了一呆。

兩年前,他們還在老樓時,他有幸見識過方好沐浴後的妝扮,胸前印着碩大的卡通花仙子的睡衣,渾身上下裹得嚴絲密縫,他當時見了,在心裏嗤之以鼻。

兩年下來,她似乎沒有多大長進,也不知道從哪裏淘來這麼一件款式怪異的睡裙,深墨綠色,依然是謹慎的圓口領,從上到下直不籠統,走不了一點光。

然而,如此有安全感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他竟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誘惑,她走動的時候,包裹在裏面的身體若隱若現的撞擊着平板的布料,引發星星點點靈動的褶皺,象水面上投了顆小石子之後盪漾開來的圈圈波紋,攪得人心裏直泛癢癢。臉還是那張臉,在幽幽的墨綠的襯托下更顯得白皙嬌嫩,短袖管裏露出兩截雪一樣刺目的胳膊,舉着毛巾只管擦那溼漉漉的頭髮,水滴還是晶亮的流到面龐上,彷彿一株雨後的小荷,清新可人。

他眼裏的戾氣在瞬間灰飛煙滅,喉嚨口發出輕微的咕嚕聲,一陣陣的發緊,連帶心也緊緊的揪到了一起。

以前,陳方好對他來說就是陳方好,一個他想罵就罵的倒黴職員,然而此時,陳方好於他,似乎又多了一層涵義――一個有着美麗容顏和成熟身軀的女孩――雖然她臉上的微笑一如既往的謙卑。

他有些懊惱,自己從前的定力都上哪兒去了,似乎從他對她動“邪念”的那一刻起,一切都開始亂套!

方好心裏很是過意不去,指了指他那條髒兮兮的褲腿,支吾的問:“你……用不用也去洗洗?”

“……不必了。”他有點僵硬的回答,“你要沒事,我……也該走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洗了澡出來……那還了得,光轉到這個念頭,他心裏就燥熱得厲害,幾乎想立刻就走,如今他們可都是有主兒的人了!

方好沒敢強留,等他走到了門口,才赫然怯怯的又喊了一聲,“關總!”

關海波心頭重重一撞,如果,如果方好留他下來,那麼,他……

他僵直的轉過身來,半眯的眼睛緊張的望向方好亮晶晶的眼眸,腳在剎那間也虛軟下來。

方好咬着脣,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終於鼓起勇氣來開口問:“以後,你……是不是不會再帶我出去了?”

她的語氣裏難掩沮喪,今天出的醜簡直夠得上國際水平!

關海波臉上的表情彷彿凍住了似的,久久沒有反應,飽漲熱情的胸腔象被惡作劇的小孩戳穿的輪胎一樣,瞬間乾癟,良久,才沙啞着嗓子沉聲反問:“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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