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清晨,公雞的啼鳴,劃破沉寂的山村,家家戶戶冒起炊煙。
廚房裏,馬金鳳和着母親陳菊芬開始做早飯。
當看到宋天陽掂着尿桶往牆外茅廁走時,馬金鳳很是詫異,這咋還真像變了個人?以前老三嫌尿桶髒,一次也沒倒過,都是梁曉葭去倒。
在她狐疑的目光中,回來的宋天陽洗過手,又開始尋找刷牙杯,山裏窮,連個專用的刷牙杯都沒有,還是之前用竹筒做了三個。
他拿過竹筒,走向佈滿青苔的壓井,一邊揮手向廚房打招呼:“大嫂,早上好。”
“啊啊,早上,早上好。”馬金鳳結巴着回應。
這城裏來的就是不一樣,洋氣的說個“早上好”,村裏人見了面,都是問“吃了嗎?”
馬金鳳更想不通,那個牙可以刷,偶爾刷一次得了,偏偏宋天陽一天兩刷,也不怕刷禿嚕皮。
鄉下這條件,被村裏人看了,只會說窮講究。
自己刷也就算了,連帶着梁曉葭和冬兒,也是跟着他每天都刷。
因爲買不起牙膏,就用食鹽刷,食鹽也不剩多少了,就用木炭刷,反正,咋個都得想辦法搗鼓兩下。
冬兒起了牀,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站在院子裏。
宋天陽招手:“過來冬兒,爸爸給你弄好了牙刷,來刷牙。”
宋天陽一邊刷牙,一邊又對馬金鳳說道:“大嫂,讓你家金牛也刷刷吧,小孩子從小刷牙對牙齒好,要保持好習慣。”
馬金鳳訕訕的笑着:“呵呵,你們這城裏來的就是講究哈,不過俺家金牛埋汰慣了,隨他咋個折騰了。”
宋天陽識趣的閉上口,哪怕大嫂並沒有別的意思,可他畢竟是從城裏來的,說多了,難免讓人家覺得是臭毛病。
做好早飯,飯桌上,一家人圍坐一起,飯菜是標準的老三樣,玉米碴子稀飯、窩窩頭、鹹菜疙瘩。
這樣的飯菜,宋天陽吃了三年。
眼下還是計劃經濟的時代,物資匱乏,很多商品都是按票計劃供應。
雖說城裏是喫定量糧,但要比鄉下好太多了,至少能喫上富強粉,偶爾十天半個月排隊能買到豬肉。
見宋天陽發呆,馬金鳳敲敲筷子:“三弟,你愣着幹啥,倒是喫啊。”
沒等宋天陽反應,二哥宋貴一隻腳踩在板凳上,一邊快速搶過話。
“大嫂,這你還看不出來嗎?人家是嫌棄咱鄉下飯菜不好喫,老三那是喫細糧的胃,不比咱這喫粗糠的,啥都能喫得下。”
二哥宋貴人不壞,除了嘴巴有點毒,對他宋天陽是真沒話說。
當年本該是到了適配年齡的二哥娶媳婦,偏偏二哥把機會讓給了他。
山溝裏本就窮,爲了給他娶媳婦,東拼西借,到現在,還欠村裏人兩百斤麥子呢。
這已經掏空了宋長山所有的家底,導致二哥打了一輩子光棍。
爲了有個媳婦,讓他安下心來,宋貴明明已經盡到兄長的責任,可他三年的種種所爲,卻寒了二哥的心。
所以現在二哥有埋怨心理,他能夠理解,就算是罵他,打他,他也心甘情願的受着。
拿過窩窩頭,宋天陽掰成兩半,一半給了身材瘦弱的二哥。
“二哥,你身體不好,應該多喫點。”
突然的一幕,把宋貴整不會了,以前老三可從來沒關心過他。
“老三,你啥意思?拿走,不想餓死就趕緊給我吃了。”
宋天陽低下頭,心情複雜,望着手裏的另一半,他又分成兩小半,分給了妻女。
在這山窩窩裏土地少,得計劃着喫,誰家餘糧都不多。
秋收之後,倒是打下一些糧,可後面還有個漫長的冬天,不計劃着喫,根本撐不到開春。
因此不是農忙的日子,每頓飯只能喫個窩窩頭,稀飯倒是管夠,反正山裏水多,倒進鍋裏涮涮,使勁喝去唄。
鄉下三年,宋天陽深有體會,他從沒喫飽過,全是喝飽的,一走路,肚子裏都是晃盪的水聲。
每每撐不到下一頓,便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誰讓山裏窮啊,連土地爺都得出去要飯。
本就一人一個窩窩頭,宋天陽卻分給了二哥和妻女。
在大家驚詫的目光中,宋天陽只端起面前的稀飯,繞着碗沿“呲溜”了半圈。
這是鄉下,他必須遵守這裏的規則,應該試着去和大傢伙融入。
大家更驚詫了,以前老三喝稀飯跟個小姑娘一樣,那嘴巴愣是張不開,小口小口的喝。
等大家反應過來,馬金鳳突然拍着胸口樂開了:“還別說,三弟這樣喝稀飯,我是真不習慣。”
宋長山沒有笑,默默拿過自己的窩窩頭,放進宋天陽碗裏。
望着多出的窩窩頭,宋天陽瞬間眼眶溼潤。
一家人對他這麼好,既然重生回來了,他理應讓家裏過上好日子,不說大富大貴,至少喫飽飯不成問題。
宋天陽沒有臉喫這個窩窩頭,起身去了院子,然後抓起柴刀往外走。
一家人見狀,以爲宋天陽還是嫌棄飯菜難喫,想要回唐家,飯桌上立時沉默了起來。
宋長山掏出煙鍋,悶悶的抽着。
到底是沒福氣當他的爹啊!
見狀,梁曉葭低下頭,她已經做好回孃家的準備,老兩口對她很好,就當是陪着喫最後一頓飯吧。
宋福更是黑着臉,胸口起伏几下後,猛的站起身拍了下桌子:“讓他走,喂不熟的白眼狼,走了就不要回來。”
“曉葭和冬兒也不要回孃家了,我老宋家養你和冬兒,權當你男人死了。”
“哼,嫌棄這個家窮,窮又咋了,大家虧着他了嗎?誰都不要攔着他…”
“哎呀呀,一大早,你吼個啥,我看他掂了把柴刀,應該不是要回城,我先去看看。”馬金鳳急慌慌的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