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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可惜是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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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帝都很熱鬧,兩則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瘋傳。

其一,連續五年的大旱與戰亂讓大鄴百姓苦不堪言,四皇子蕭燁於半月前早朝時提出在北方各地新建水庫大壩的意見最終被皇帝採納,且出皇榜召告一系烈措施,呼籲各大商行捐銀捐物。

蕭燁因此被封賢王,成爲第一個封王的皇子,世人皆傳四皇子心繫民生疾苦無愧賢王封號。

其二,日前各大賭坊所開永寧候府大小姐因失意,第八次跳河生死未卜的賭局,今晨開盤結果:紀華裳尋死未遂,且昏迷三日醒來連S三人,最後竟拿到賜婚聖旨。

短短兩個時辰,消息已傳的人盡皆知,賭徒們哀嚎連連,都道永寧候府大小姐生來命硬,煞氣之重,連地府閻羅也不敢收。六皇子蕭寧卻因接收紀華裳那個煞星,成爲第二個晉王的皇子,皇帝欽封寧王。

若說賢王一時風光無兩,寧王乃行衰運第一!

紀華裳更因此煞名遠播!

寬闊的街道上,大隊人馬行來,所過之處路人皆退避三舍,指指點點的議論紛紛。

“真是奇怪了,你們說她怎麼就是死不了呢……”

“那個煞星,這次又害老子輸個精光,幹他孃的,下次老子還押她死,老子就不信邪了,她要再不死老子就自個抹脖子……”

“那隻怕你的願望得落空了,這聖旨都下了,人家已是未來的寧王妃,再自S,那不是傻了麼……”

“那是你們太孤陋寡聞,我可聽說寧王衝冠一怒爲紅顏,竟然和皇上幹上了,鐵了心哪怕抗旨也不娶煞星,這會兒還在騰龍殿裏跪着呢……”

“宮裏的事兒你也知道?準是胡說八道……”

“嘁,我二表舅是宮中的御前行走,這可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再說,誰不知道寧王喜歡的人是紀家二小姐。偏那煞星橫插一腳,橫刀奪愛,活活拆散了這對兒苦命鴛鴦,哎,真是造孽啊……”

人羣沸騰,尤一男子說的甚爲興起,珍珠偷瞥一眼站在人羣間彷彿被定住的安夙,真是撕了那男人的心都有。

安夙依舊面無表情,袖下雙手卻已捏到骨骼發白。

一路看來,她終於明白劉氏的話到底是甚麼意思,纔過去三個月,卻已是天翻地覆的改變,整個帝都恢復了昔日的繁華,因降雨百姓個個面展笑顏,臉上都是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希翼,甚至還能精神奕奕的議論這些閒言閒語。

而她安夙還有安家卻早就被人無情的抹S遺忘。

除了紀嫣然怒極說漏一嘴。

竟再沒有任何人提起!

曾經的護國公府,後來的臨江王府更似從未在這世上出現過,安府宅院被換上嶄新牌匾,門口的鎮府石獅也被換成了麒麟石獸,宅院外牆粉飾一新,一眼望去,竟再找不出曾經的絲毫痕跡。

想起自己的愴惶逃離,安夙整個人難受到窒息,那是她的家卻早已被換了面貌,所有過去都被徹底抹S的乾乾淨淨。

而她不敢有片刻停留,甚至,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

明明青天白日,她卻能看到帝都南面那棟宅院半空中升騰而起的通天黑氣,無數的冤魂猙獰着向她索命。

那一刻,她害怕,她悔恨……

怕到不敢多看一眼,卻又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悔到恨不能一刀一刀戳死自己,可大仇未報她不敢死,更不能死。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依舊心安理得活的風光霽月。

憑甚麼???

安夙纂着拳頭,整個人突然瘋一般在街道上狂奔,狂亂髮絲下她眼中乾澀卻流不出一滴眼淚,胸中似煮沸的開水不停翻滾,讓她想要瘋狂吶喊,喉管卻被只大手死死遏住,發不出半絲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一個踉蹌被拌倒半跪於地才停了下來,眼神幽幽的看着遠方,沒有任何焦聚。

你有沒有愛過?

你有沒有恨過?

她的愛就像右眼角下那滴燦然綻開,嫣紅如血的淚痣,磨去她不輸男兒的錚錚傲骨,讓她所有的信念和堅持在瞬間崩塌,支離破碎。

唯一隻剩仇恨和後悔!

父親,您從小教導我,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其心不正者,何以立世?

可父親您錯了,阿夙從來心正,雖爲女兒身卻承您遺志以精忠報國,守護百姓守護大鄴國土爲己任,到最後,竟只落得如此下場。

安家已覆。

巍巍蒼穹何其浩瀚廣闊,可天上地下卻再無我立錐之地,就算死後也不能下到黃泉向您請罪,只能做個孤魂野鬼寄居別人體內,像只陰溝裏的老鼠一樣偷偷摸摸的活着。

錯,錯,錯,全都錯了!

“不管有多大的委屈和痛苦也不要絕望,你要相信,只要我們還活着,總會有希望。”忽有清朗聲音響起,同時一隻修長的手掌落進安夙眼中。

她驟然抬頭,眼中繚繞的戾氣有片刻凝滯,男子清雅面容含笑如九霄天宮澄澈晶瑩的瑤池之水,徐徐青煙縹緲升騰中,七彩雲霞在他身後燦然綻放,如夢似幻,讓人恍覺見到了神祗上仙。

那畫面太美。

美到讓她從心底升起股濃烈的,毀滅慾望。

“我們,我認識你?既是個瞎子就不要到處亂跑,就算家裏有人死了也讓人帶你去墳頭祭拜,不要跑到護城河來燒紙,更不要隨意管別人的閒事擾了別人的清靜。”安夙無視男子伸出的手徑自起身,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粗袍,素到着孝的男子語氣跋扈無情到了極點。

河堤邊幾步遠有一瓦盆,瓦盆旁邊有不少完整紙錢散落,盆裏還有堆未燃完的紙錢灰燼。男人保持彎腰探出左手的姿勢,右手掌中除了紙錢還緊握根青竹杖點地,他的眼珠很漂亮,清棱黑亮如上佳的寶石,卻又無半分神彩。

這個男人很出色,可惜了卻是個瞎子!

“多謝姑娘關心,不過在下孑然一身並無家人。”

男子微窘,收手笑裏多了一絲惆然:“這條路我走過很多次,就算閉上眼也可暢通無阻,我在此燒紙,也不過是想祭拜一位…故人。打擾姑娘清寧實屬唐突無奈,還請姑娘恕罪。”

“一個瞎子,睜眼閉眼有何區別?”安夙冷笑着靠近,近到可以清楚看到男人臉上細微的毛孔,和所有表情變化。

因少女溫熱的呼吸噴撒,男人臉色微微泛紅,不禁後退了兩步:“是沒甚麼區別,不過卻是第一次有姑娘家說的如此直白,姑娘,你的性子還真是…直率的可愛。就不知,你此刻是否覺得好受了一些?”

直率?可愛?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有人用這樣的詞來形容她!

安夙上前兩步再次拉近彼此距離:“你是真聽不懂我的諷刺,還是故意跟我裝傻?明明是個瞎子卻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你知不知道這叫虛僞,而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笑裏藏刀的僞-君-子!”聲音滿是憎惡。

男人素雅清華的笑,總讓她想起另一個人。

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人!

所以,她想摧毀他臉上的笑,誰知這男人厚臉皮與她紀華裳有一拼,竟把她的諷刺生生扭曲成了關心,還真是可笑。

“這世上有的人眼瞎心卻不瞎,可有的人眼不瞎心卻瞎了。”男子依舊笑得清雅,聲音有些縹緲:“比起後者我倒覺得自己還算幸運。所以姑娘,越是絕望痛苦,越要笑着愛惜自己,因爲,或許在某個你不知道的地方或角落,其實也有個人會在意,也有份屬於你的掛牽。”

安夙身子微晃,怔然看着男人。

竟無言以對。

是,他是瞎了,可她明明看得到,卻還不如一個瞎子,又有甚麼資格去嘲笑他諷刺他?

安夙,安夙……

曾幾何時,錚然如你,高傲如你,竟也會如此去欺凌一個向你伸出援手,對你表示關心的無辜弱者以求得到一絲髮泄和慰籍?

你,竟變得如此不堪了麼?

可他無辜,安家人難道就該死?

腦海再次浮現女人冰冷無情的聲音,和安宅變換的牌匾,安夙咬牙瞪眼額頭青筋凸跳,眼神陰沉至極,甚麼祈福降雨,與她安家何關?若安家人不死,難道天就一輩子不下雨了?若沒有玲瓏玉骨,難道大鄴就註定要衰亡毀滅,大家就註定只有死路一條?

荒唐!

藉口!

通通都是藉口,不過是他們想得到玲瓏玉骨的藉口。安家人從來無辜,都是無辜的!是皇家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安家,是天下人負了她!

而她早就面目全非,這麼做又有甚麼不對?

女子眼中漸有血色迷漫,腦海有道魔M聲音來回盤旋,安夙,你沒錯,天下人負你,你就要覆了這天下,如此方纔公平,如此方纔公平……

“姑娘,你怎麼了,你……”

半晌無聲,周遭隱有寒風突起,男子有些擔憂的開口,就在此時,河面卻突然暴起一道水幕,直直朝着兩人澆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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