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半年的時間裏，我摸索出了最省錢的日常開銷。

比如學校門口的哪家飯菜便宜又實惠，甚麼時候超市會促銷…

雖然一個月只有150塊錢的生活費，但我並不會苛刻自己，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深知這個道理。

每週我都會勻出一點錢去街角的那家水果店買點水果，水果店的老闆是一位精氣神很足的老太太，我們喊她“王婆婆”，每次看到她我都會想到奶奶。

一來二去混熟了，她便將一些沒賣完的水果特價賣給我。我不好意思白白收人恩惠，常常帶着作業去陪她說說話，幫幫忙。

時間充實而又飛快地溜走，弟弟中考發揮的不錯，拿到了一中的入場券。到了學期末，我已經穩定在年級的前100名。

我在成績總表末尾看到了劉嬸的孫女楊青雲，不知道她看到我的成績沒有，如果她將我如今的成績告訴劉嬸，劉嬸大概無話可說了。

臘月間，我們放暑假了。

在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事兒，就是村裏將地賣了，奶奶的兩畝地得了兩萬快錢。

這是村集體的決定，村長挨家挨戶來動員的時候，我是非常高興的，不僅僅是有了一筆錢，更重要的是奶奶不用再做農活了。

但奶奶看起來並不高興，土地賣出去之後，奶奶常常悵然若失的樣子。

我以爲是忙活了一輩子的她不習慣清閒，便有意無意地開解她：“奶奶，你年齡這麼大了，也該歇一歇了。”

奶奶嘆口氣：“這兩萬，也就支撐你上完高中，你大學怎麼辦？嫁妝怎麼辦？奶奶老了，越發不中用了，可是這錢還沒給你攢下。”

原來這麼久，奶奶是爲我在焦慮，她甚至想到了我的嫁妝。

“奶奶，等我滿了18歲，寒暑假我就可以出去打工，你不用爲我考慮這麼多。”

奶奶嘆口氣：“你還這麼小，出去打工誰要你啊？”

也就奶奶把我當小孩了，我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流下來。

在縣城讀了一年高中，我大概也見識到了小鎮之外的繁華，知道了電影院、商場、自助餐…

更重要的是，我想讓奶奶去體驗一下。

初八這天，我提議和奶奶一起去縣城看春節檔的電影。

奶奶本來一口否決，但是架不住我軟磨硬泡。

出發的時候，奶奶煞有其事地換上了壓箱底的新衣服和新鞋子，鄭重的好像要去誰家拜年一樣。

從小就是如此，一旦要出遠門，奶奶總會換上自己最乾淨的衣服。

帶奶奶看完電影后，我放棄了原本的計劃。在熱鬧的人羣裏，奶奶緊緊地跟着我，滿是對陌生環境的恐慌和無助。

或許，我以爲好的並不適合奶奶。

路過學校的時候，我買了一點禮品走進王婆婆的水果店。

“王婆婆，新年快樂。”我上前拜年。

正在看電視的王婆婆驚喜地迎上來：“婷婷，你怎麼來了？”她熱情地給奶奶拿了一個凳子：“這就是你奶奶吧？”

通過平時的閒聊，王婆婆大概知道我的故事。

兩位老人一見如故，我還想去買點學習資料，便讓奶奶在王婆婆這裏坐一會。

下午回家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奶奶的心情變好了。

我以爲是奶奶和王婆婆相談甚歡的緣故，沒想到到了晚上，奶奶鄭重地告訴了一個重磅Z彈：

王婆婆打算把水果店轉讓給奶奶。

我驚呆了，我知道王婆婆不僅有退休金，子女也都事業有成，她只是閒不住纔會開水果店，但我沒想到她會把水果店交給奶奶。

這是一個機會，奶奶一時拿不定主意。

我雖然更傾向於奶奶去縣城，這樣我就能天天見到她，但我知道這對一個一輩子生活在農村的奶奶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

“奶奶，不管你做甚麼決定我都支持你。”最後我只能這樣說。

奶奶和村裏幾個老姐妹商量這件事到底幹不幹，路過聽八卦的楊榮嘴撇的老高。

楊大爺從局裏出來後，自覺沒臉在村裏生活，就從大女兒楊榮家搬到了小女兒家。自從那次以後，楊榮見了我總是怒氣衝衝的。

此時她滿臉不屑，說話酸溜溜的：“這要是能賺錢的話人家能讓給你嘛？再說了，人家城裏可不像咱們農村，做飯用的都是電磁爐煤氣竈，你一個老太婆去了怕是連喫飯都是問題。”

學校門口的水果店，怎麼可能不賺錢。我雖然想反駁，但她有一點說對了，一輩子都沒離開農村的奶奶，縣城的生活她真的能適應嗎？

楊榮的話反而激起了奶奶的好勝心，晚上回家後，奶奶鄭重地告訴我，她要接手水果店。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說她出生是怎麼被親生爸媽拋棄的，說她嫁到這裏捱了多少打，說一個女人要想賺錢就要付出比男人百倍的努力，還要忍受那些莫須有的謠言和惡意的揣測。

最後，奶奶看向我：“婷婷，奶奶供你讀書，就是想讓你成爲一個明事理的好孩子。就算你媽不管你，就算農村大部分人都覺得女孩應該嫁人生子，但奶奶希望你從這裏走出去，自己賺錢養活自己。”

奶奶不識字，但她吃了這麼多的苦，走了這麼遠的路，她比誰都明白女性的藩籬，她希望我打破藩籬，至少不要重蹈她的覆轍。

一個沒讀過書的老人，遭遇和磨難讓她變得開明和睿智。

這就是我的奶奶啊，她勤勞勇敢，毫無封建思想，一如面對騷擾我的楊大爺，她沒有忍氣吞聲，而且勇敢地揭發。

“奶奶，我一定會帶你過上好日子的。”

我堅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