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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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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爾爾!」

  迷糊中,我聽見裴延知焦急的呼喊聲。

  額頭上傳來陣陣熱浪。

  我大概是,吹了約莫一個時辰的冷風,染上了風寒。

  我拼命應聲,卻仍然很虛弱。

  聽見他急匆匆跑過來開門的聲音,然後蹲下將我撈起來,熱度隔着柔軟的布料傳到我的身上。

  下一秒,他有些自責的開口,

  「爾爾,長歌又吐血了,你能不能,現在就去爲她解蠱?」

  在那一瞬間,我周身的溫度驟降。

  我真的累了。

  於是閉上眼睛靠在他的懷裏。

  喉嚨裏就像是塞了一團棉花,所有的質問和不甘都被堵住,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好。」

  裴延知輕柔地撫摸着我的發頂,動作裏是抑制不住的歡欣。

  那個曾說再也不會讓我受苦受痛的少年郎,親自把我再一次推入深淵。

  他牽着我的手,一步一步。

  帶到長秋殿內。

  我停了下來。

  我已經沒有前路了。

  裴延知遞給我一盞熱茶。

  滾燙的熱氣透過細膩的瓷盞傳遞到我的掌心。

  瓷盞時不時傳來些微的蠕動。

  比我額頭還要燙。

  我有些怕。

  用另一隻手拉緊了裴延知寬大的衣袂。

  「別怕。」

  裴延知語氣輕柔,一點一點扯回了自己的袖子。

  我抬起手,牙齒磕到了冰冷的茶盞邊沿。

  耳邊,是裴延知殷切的囑託,

  「爾爾,一定要讓長歌活下來。」

  滑膩的熱茶滾過我的喉嚨。

  滾燙的淚珠劃過我的臉頰。

  那我呢?裴延知。

  我真的,會死的。

  我一點一點將熱茶飲盡,無助的沉默。

  「小點聲,把爾爾帶到旁邊的矮樓裏。不要驚醒長歌。」

  有咳嗽的聲音響起,隨後是裴延知充滿擔憂地叮囑。

  然後,我被下人帶到長秋殿一旁的矮樓裏。

  冷森的氣氛不斷放大腦子和胃裏翻江倒海地疼。

  我忍不住蹲在地上,頭抵在牆上,渾身都在顫抖。

  我只能抬起虛脫了的手臂,撕下幾塊布料,疊好放在嘴裏。

  拼命地咬住布塊,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會被笑話的。

  我曾經在坊間傳聞裏極其得裴延知的寵愛,現在他們要是知道他爲了他的的太子妃,讓我以命飼蠱。

  我就要成爲旁人茶餘飯後的笑料了。

  我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就像小時候生了病,孃親抱着我哄睡的姿勢一模一樣。

  我疼得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我死死咬着布料,舌根發麻。

  爲了不讓自己暈死過去,我只能努力回憶。

  回憶那些美好的過往。

  我想起了小時候孃親和爹爹帶我去放風箏的場景。

  風箏飛得高高低低。

  孃親和爹爹看着我眉眼含笑。

  「爾爾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女娘,孃親和爹爹最愛爾爾啦!」

  阿孃,我好想你。

  能不能,帶我回家……

  可是,我沒有家了。

  想起了師父在我學會解蠱的那一天,高興地帶我下山。

  明明自己也窮。

  那一日我卻想要甚麼,他就給我買甚麼。

  「爾爾聰慧,但不可爲情所困,盲目爲他人解蠱。」

  師父,我錯了。

  徒兒不該,不聽您的話的……

  想起了我曾與裴延知以月亮爲主位,我蓋一塊紅布,他着一襲布衣。

  在十八歲那年,一同拜了天地。

  「神明在上,我裴延知此生,絕不負宋爾爾。」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不,不是現在這樣的。

  裴延知不會騙我的。

  他是受人天底下景仰的太子殿下,可他曾經卻爲我織補衣裳,也爲我綰髮描眉。

  他曾經說過的,此生絕不負我。

  在我白髮時,他抱着我哭了那麼久。

  那麼高大的一個男子,卻爲我哭啞了聲音。

  那時他常常摟着我,

  「爾爾,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

  「爾爾,我想八抬大轎,十里紅妝迎娶你。」

  「爾爾,待一切塵埃落定後,你一定會成爲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的。」

  而如今,爲何他求娶了許長歌。

  都是假的嗎?

  都是他騙我的,對嗎?

  我猛然睜開雙眼。

  卻發現自己的眼前模糊,竟然可以看見窗外天光大亮。

  我踉蹌着起身,疼痛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扎進我身體的每一寸。

  我的腿發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我只能手腳並驅,爬向門口。

  就在手要推開門的那一瞬間,我聽見裴延知清晰的聲音響在門外,

  「徐丞相,若不是當年本宮以身試險,親自測試了宋爾爾的能力,然後不顧禮儀,將她養在東宮之外。」

  「徐長歌,活不過今日!」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垂在空中的手落在地上。

  那枚掛在我腕上五年的青玉鐲碎了。

  可是,還有甚麼轟然倒塌。

  震耳欲聾。

  以身試險……

  所以,都是假的。

  那些我所珍視的一切,甚麼誓言,甚麼慟哭,甚麼綰髮描眉,甚至是月下的婚禮,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啊……

  好疼……

  說不清到底是蠱蟲,還是裴延知的話語。

  彷彿要狠命鑽進我的心底。

  我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看着窗外氤氳的華光。

  「爾爾。」

  裴延知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他蹲下身,拿開我嘴裏的布料,用指腹擦去我的淚水。

  他的眼裏滿是心疼。

  我掙扎着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中空的長銀針。

  足足有一尺。

  「爾爾,你看看我……」

  裴延知的聲音有些哀求,用手握住了那枚銀針。

  我只是木愣的,也握着不鬆手。

  銀針劃破了他的掌心,我用力一抽將它扎進我的胸口。

  鮮血一滴一滴,落在擱置了八夜的瓷碗中。

  「爾。爾。」

  血滴碰壁,就像是在柔聲呼喚我的名字。

  「爾爾,你聽我解釋,我……」

  我將銀針從胸口抽出,隨之而來,吐出一口鮮血。

  我推開裴延知的胸膛,看着他粲然一笑,

  我靜靜地看着他,看着他的面容逐漸清晰。

  看着這個曾經刻在我骨血裏的少年,

  我說,「裴延知,我們再無瓜葛。」

  門外有人在催促,「殿下,神醫說丑時是最好入藥之時!萬不能錯過!」

  裴延知鬆手了。

  他走了,依然毫不猶豫。

  只在門口回頭瞥了我一眼,

  「爾爾,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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