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其它小說 > 假面.上 > 第2章 逆風茉莉

第2章 逆風茉莉

目錄

   1

身子迅速後退撞到課桌角,手扶住桌沿,髮絲“啪”的斷掉,雅子頭皮一陣痠痛。

段佑斯顯然是情場老手,兩人剛短暫接了吻,她全身上下都暴露出驚慌失措的模樣,而他仍然用原來那種波瀾不驚的眼神看着她,襯衫的紐扣上還纏着她的頭髮,那眼神直直地看到了她的心裏。

教室裏寂靜無聲。

段佑斯上前一步靠近她,雅子立刻後退一步,僵硬的身體再次碰到桌角,發出響聲。

他便停下來,靜靜地看着她。

她側過頭尷尬地看牆面,手揪緊裙襬,全身不自在。

教室裏這種微妙的氣氛快要讓人喘不過氣來,這時,上課鈴聲隱約從二年級的教學樓傳來。

雅子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隨着鈴聲快步走到教室後門口,打開門跑出去。他沒有跟來,她迅速經過走廊,三年級一班的同學盯着她看,男生們還別有深意地怪叫。

“喂,學妹!哥在這裏!”萬野趴在窗口朝她大叫。

安琦言已經到了,她原本在座位上託着下巴無聊地聽音樂,看見她後,直接甩開了耳機走到教室門口:“莫雅子?”

她誰也沒理,如疾風般消失了。

雅子進教室門的時候撞到了於祈,他正抱着一摞厚厚的作業本走出來,而她的速度很急,“啪嗒”一聲,作業本掉了一地。

“噢……”坐在第一排的幾個同學發出一陣唏噓。

伊夏凌幸災樂禍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雅子連忙蹲下來幫他撿作業本。

放在其中的一份檔案袋上寫着“易安高中學生檔案”八個清晰的黑體字,於祈不急不緩地從她手中拿過檔案袋,放在已經整理好的作業本的最上方,然後抱起來,若無其事地走出教室。

雅子坐到盧簡兒的旁邊,盧簡兒一直盯着她,問道:“沒發生甚麼事吧?”

她牽強地笑着搖了搖頭,脣色蒼白。

“哦……”盧簡兒雖然點頭了,卻還是有所猜疑。

於是她轉移話題:“爲甚麼於祈有易安高中的學生檔案?”

“嗯……”盧簡兒想了想,說,“易安和格萊本來就是兄弟學校嘛,經常會有學生在兩所學校之間轉來轉去的,大概是於祈的媽媽讓他交給校長的。”

“於祈的媽媽?”她心不在焉地重複。

“哦,雖然於祈和於溫怡都在格萊讀書,但他們的媽媽是易安的教導主任。無論怎麼說還是於溫怡不爭氣,在易安不好好讀書,她媽媽沒面子,只好把她送來格萊,眼不見爲淨嘛。但是沒想到她一來格萊,成績就提升穩定了,她媽媽一高興,就把於祈也送過來了。你說搞笑吧,易安的校長肯定氣死了……”

盧簡兒笑得很來勁,雅子將雙手搭在桌沿上,扯了扯嘴角。

“咦?”盧簡兒突然停下來,疑惑地指着她的頭髮,“怎麼這裏有點亂?”

她立即伸出手順了順那一邊的頭髮,還有隱隱的疼痛潛藏在頭皮裏。

“走廊上風挺大的……”她這麼解釋道。

“哦。”盧簡兒毫無懷疑地點了點頭。

上課鈴響起,是英語課。

全班認真做聽力時,一陣聒噪的手機鈴聲突兀地打破寂靜的氛圍。英語老師皺着眉頭掃視全班:“我說過上課要關機,誰的手機?快點關掉,不然我要向你們的班主任報告了!”

班裏人都埋首低頭,唯獨伊夏凌,她原本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時,左側的臉上還留着手指印。

鈴聲是從她的抽屜裏傳出的。

“這次伊夏凌死定了。”盧簡兒一手放在嘴邊,幸災樂禍地在雅子耳邊說。

英語老師睨視着伊夏凌,沒有說話,暗示她自覺地將手機收起來。但是剛睡醒的人反應都很遲鈍,伊夏凌不但沒有將手機關機,還拿出來看了幾眼,接着按下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幹嗎?正睡着呢!”

全班頓時一片寂靜,楊信他們乾脆丟下筆看起好戲來。

英語老師的臉色十分陰沉,盧簡兒在雅子身邊偷笑。

“真的假的?”突然,伊夏凌像聽到了重大消息一般,身子坐正,眼睛一下子睜大,“安琦言又和段佑斯鬧翻了?”

“啪——”雅子手裏的圓珠筆芯不聽使喚地彈了回去。

班裏發出類似椅子腳摩擦地板的聲音,整個沉悶的氣氛都改變了,同學們的視線紛紛投向伊夏凌。

“伊夏凌!”英語老師厲聲喊道。

“爲甚麼?”伊夏凌仍舊忘我地打電話,“啊?甚麼頭髮?誰的頭髮?”

雅子眼睜睜地看着英語老師的臉色由紅轉青。

就在這濃烈的火藥味一觸即發之時,伊夏凌突然安靜下來,她掛掉電話,側過頭,目光穿過三個組的距離幽幽地盯着雅子:“莫雅子,你真行,段佑斯都被你勾引到了……”

教室裏無比安靜,雅子只覺得頭皮發麻,盧簡兒手中的橡皮“啪”的一聲掉在桌上。

英語老師凌厲的目光迅速掃到雅子身上,後座的同學發出一陣低噓。

她低着頭,握緊手中的筆。

下課後。

辦公室內,伊夏凌的手機躺在班主任的桌上,而她本人站在英語老師桌前垂着腦袋聽訓。

雅子站在班主任的桌前聽他講話,班主任談及了雅子的學習,雅子的天賦,雅子的乖巧,最後談到了雅子的家庭狀況,總而言之,不可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一直平靜地聽着,沒有回應,只是點頭。

直到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班主任的思想教育才暫停,他接電話時不小心碰到一疊作業本,那疊本子掉了下來。

雅子蹲下來收拾,隨着本子一起掉下來的還有那個易安高中的檔案袋。它的封口已經拆開了,三分之一的資料紙從檔案袋中探出來,依稀有一些學生的聯繫號碼與住址,雅子將其收好。

待班主任掛了電話,她也收拾好了本子,上課的預備鈴聲響起。

“那你先回去上課吧,莫雅子,好好想想我跟你說的話。”

她點頭。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早就訓完話的伊夏凌正靠在辦公室外的牆上等她,還沒開口,伊夏凌先聲奪人:“有人讓我告訴你一聲!當心你漂亮的頭髮,小狐狸。”

雅子一言不發,伊夏凌冷哼一聲,抱臂離開了。

遠遠的,上課鈴聲又響了一遍,那聲音有點刺耳。

2

這節是體育課。

驕陽似火。

學生們站成一排排講小話,老師不滿的哨聲響了一下又一下,等終於安靜下來後,體育老師將雙手背在背後,昂起頭,宣佈繞操場跑三圈。

“啊……”

一片怨聲連天中,老師將哨子放在嘴邊,“嘟”的一聲不容抗拒,大家懷着抱怨跑進操場。

盧簡兒跑進操場後歡快地蹦了蹦。

格萊的操場很大很漂亮,綠油油的草坪加上紅豔豔的橡膠跑道,跑道正面是一個很大的觀衆看臺,就像體育賽事直播裏的那種大看臺一樣,又高又有設計感。跑道外圍松樹成蔭,帶來夏日的陣陣涼爽。

身後有女生在悉悉索索講話,簡兒聽了一些,隨後朝看臺看去,拉住雅子的手臂:“你看那裏。”

她看過去,第一眼看見的是坐在看臺第二排的段佑斯,他一手搭在椅背上,心不在焉地聽着萬野講話。萬野在他旁邊的座椅上又蹦又跳,像是在講笑話,前後左右或躺或坐的男女生不時笑出聲。安琦言則靠在那一層的扶手上,於溫怡站在她的身邊,不知在談些甚麼,兩人嘴角隱隱含笑,偶爾會意味深長地朝雅子的方向看一眼。

“雅子,你真的沒有惹她們嗎?爲甚麼我覺得她們在針對你?”

“我不知道。”雅子答。

跑完步,體育老師宣佈自由活動,學生四下散開。雅子正欲回教室,卻在欄杆旁被兩個三年級女生擋住,正是上次叫她出去的那兩個女生。

“我這次不想跟你們走。”她站在操場旁的槐樹蔭下,直截了當地對她們說。

“不用了。”女生們笑吟吟,“直接在這裏解決好了。”

這裏正好是看臺的側面,一塊大平板擋着三年一班學生的視線,少有人會注意這裏。

籃球的擲地聲伴隨着少年的呼喊回蕩在籃球場上;草坪上踢足球的男生髮出高分貝的叫喊聲;女生坐在欄杆旁談笑風生;槐樹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

一切都如此平和,卻又生出一種未知的不安感。雅子的視線慢慢地移向女生的身後,盧簡兒也緊張地盯住女生藏在背後的手——而就在氣氛一觸即發之時,於祈忽然出現了。

他站在一旁,因爲女生的年級而對兩人產生注意,也不管氣氛如何,忽然插嘴說:“你們好。”接着問,“知不知道我姐姐在哪裏?我找她。”

女生朝雅子走動的腳步被迫停下來,局面一時僵持,盧簡兒剛要開口向於祈求救,女生搶先拽住雅子的手臂,回於祈:“在看臺那裏,自己去找!”

雅子一下子被拉動,她一個人的力道扛不住兩人的拉拽,她們走得很快、很利索,像對這種事駕輕就熟了一般,她們把她拉進了操場南邊的松樹林裏,一把推到地上!

泥土的味道瀰漫在這個微涼的松樹林裏。

她的灰色制服被泥土蹭髒,隨即聽到簡兒一聲驚叫,她轉過頭,剛好看見女生把一直藏在身後的剪刀拿了出來。

剪刀……竟然是剪刀。

“你們幹嗎?”簡兒臉色蒼白地大叫。

女生將剪刀扔雅子面前:“想清楚,你是要我們動手,還是自己來?”

“我不剪。”雅子果斷地拒絕。

“那麼選擇前者!”

“你們不要過來!”簡兒想擋住那兩個女生,但其中一個女生用力拉住她的頭髮往旁拖。

而雅子的肩膀被另一個女生死死地抓住,她一把抓住她的髮尾,準備落刀,卻在這時候看見雅子的後頸上有一片瘀青。女生微微一愣,氣極了的雅子反手甩開剪刀:“夠了!”

那一瞬間,腕部一陣冰涼,簡兒驚慌地叫出聲。

剪刀尖部戳到雅子的手腕,初始沒有感覺,直到血湧出來才感覺到鑽心的痠痛感,雅子立刻用另一隻手捂住,那邊被推開的女生一屁股坐到地上,原本怒氣衝衝地想反撲,這時一怔,隨後和另一人慌慌張張地起身,帶着沾滿血跡的剪刀迅速跑出松樹林。

那傷口頗深,猩紅的血迅速滑過肌膚,盧簡兒看得臉色發白,叫不出聲,虛弱地喊:“我……暈血……心慌……”

血不斷湧出,可能是戳破了血管,雅子的嘴脣有些發白,額頭上已經冒出一層細密的汗水,泥土染上一大片紅色,純白的襯衫衣角沾上一兩滴觸目驚心的血。

一旁的簡兒無法動彈,只有咬着嘴脣哽咽道:“雅子……怎麼辦?我,我……”

“莫雅子……”

這時候,萬野驚訝的喊聲從松樹林口傳來。

她緊按住血流不止的傷口,喫力地抬起頭,模模糊糊地看見了兩個人影。

是萬野和於祈。

“莫雅子,你等着,我去叫老師!”於祈說着轉身就要走。

“叫他別去!”她的喉嚨幹得發不出聲音,幸虧盧簡兒聽到了,這次她沒再問多餘的“爲甚麼”,馬上照辦。

但是,輪到萬野問“爲甚麼”了。

她甚麼都沒說,蜷着手臂,痛得低下了頭,眉頭緊皺。

松樹林口又傳出往這邊走來的腳步聲,接着她聽到了那個一而再再而三幫過她的聲音。

“別讓琦言來這裏。”

段佑斯如此說着,走過萬野和於祈,步入松樹林到她身邊,蹲下身扶住她的肩:“按住傷口,我帶你去醫務室。”

“不行……”她抓住段佑斯的襯衫衣角,“別去醫務室,別在學校裏,別讓別人看見,我不想讓我媽知道……”

她前額的劉海已經被冷汗沾溼,語氣很急很亂,近乎懇求。

他看着雅子微紅的眼睛,她也看着他。

隨即,他看向萬野:“和她說我回家一趟。”

說完就把她扶起來朝學校的後門走去,萬野在後面大喊:“跟安琦言說你回家,她會相信嗎?”

“信不信隨她。”他頭也不回。

風在松樹林裏拂動的時候是微涼的,帶着段佑斯身上的味道撲面而來。

3

只是動一下手指也會有痠痛的感覺,雅子被這種感覺折磨得睜開了眼睛,看見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

她確定這裏不是醫院,並且意識到是他的房間。

“段……”

“在這裏。”

她撐起身子朝靠窗的地方看去,他正坐在一張寬大的黑色沙發椅上,雙腳搭在牀沿上,左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右手撐着腦袋,眯着眼看着她。

窗簾半拉半開,他的椅子斜放着,以至於他的一半身子在暮色般的微光中,另一半則在暗黑的空間裏。

有驚無險過後是侵襲而來的疲憊,她低下頭查看自己被紗布包裹的右手。

“綺言乾的?”他問。

“我要回家了……”雅子掀開被子下牀,赤腳踏上地毯,“今天還是謝謝你,我依舊不會說出去的。”

他沒有回答,一言不發地看着她,臉上沒有任何神色。

走上大街後,風迎面拂來,應該是暖的風,卻吹得雅子額頭涼涼的。

她按了按右手腕,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說痛也並不是很痛,就是不敢使勁,神經上的疼痛牽動到心口,連抬手都感覺費力。

走到馬路邊的時候,她嘆了一口氣,神色疲憊地看着穿梭如流的車輛。不遠的綠燈跳了三下,從黃燈直往上跳到了紅燈,車流緩緩停下。

有輛車恰巧停在身前,她看着黑得發亮的車窗玻璃,自己的臉清晰地映出來。

她一直看着,慢慢地,像是入了迷一樣移不開視線。

模模糊糊地……

恍若輕風般……

爲甚麼要讓她們欺負你呢,我的雅子…… 迴響……

消逝……

她微微一怔,閉眼後再睜開,車窗上映着的仍舊是自己的身影、自己的臉。那個聲音卻彷彿真實地存在過。

遲疑地向後退一步,突然,肩上被施加力道,她嚇了一跳,警惕地轉過身。

“反應這麼大。”段佑斯的聲音像往常那樣懶洋洋的,很難聽出有甚麼別的感情。

雅子鬆一口氣:“你下來幹嗎?”

“送你回家。”他說着,已經打開了前面出租車的車門,側頭看着她。

夕陽下,他的影子斜斜地拉長,雅子迎着傍晚的涼風撫了撫胳膊,心裏猶豫着該不該上車。上了,要怎麼面對一路無語的局面;不上,是不是真的該疑神疑鬼地拒絕?

可是她還沒開口就被段佑斯堵了話,他好像對她的心思一目瞭然,補充了兩個字:“順道。”

順道送你回家。

雅子這才上車。

在車上確實沒說甚麼話,雅子的新家在一處較偏僻的居民區。雖然偏僻,但是七拐八拐也到了。那時黃昏已末,段佑斯頗有耐心地將她送到家門口。

要進小院的時候,他拉住她的左手,這恐怕是第一次有意識的接觸,雅子回過頭,看着他從褲袋裏拿出一根灰色的絲質綢帶,那是她的領結。他將它放在她的手心,隨後才慢慢地放開了她的手。

被他握過的手腕有種異樣的溫暖,在他離開之後,這股溫暖一直沒有消逝,而是不斷蔓延,蔓延到令她頭暈目眩。

“你千萬不要去喜歡段佑斯,喜歡他的話,喫虧的都是女生!”

“段佑斯雖然是學校裏最好看的男生,但也是一個很不負責的男生,他玩弄過很多女生,但沒有一次是認真的!”

那天晚上,她的腦海裏翻來覆去都是盧簡兒的那些話。

4

第二天清晨,即使手上的傷還沒恢復,連動一下都很費勁,雅子還是決定去學校。

小院石牆外,她打開院門時,鄰居家的秀秀媽正一手拎着一個小書包,一手牽着秀秀的小手從院前走過。

“姐姐早!”秀秀看到她,稚氣未脫地叫了聲,粉粉的小臉蛋前幾天還剪了齊眉的劉海,特別可愛。

“早。”她淡笑,看向秀秀媽,“阿姨早。”

“上學去啊,雅子?”秀秀媽笑得有些勉強,特地把秀秀的手抓緊,防止她亂跑。

“嗯。”

“你媽媽好點了嗎?”

“好多了。”她說,“只是身體還有點虛,所以不想讓她出門。”

“哦……”

秀秀媽正要走,雅子主動提:“上次說的補課……”

“哦呵呵……”秀秀媽立刻擺着手笑,“不用了雅子,你學習也挺緊張的,我們秀凱已經找到補課老師了,不用了不用了,謝謝你啊。”

雅子收了話茬,輕輕地點頭。

課間,教室裏十分喧鬧,盧簡兒盯着她包裹着紗布的手,倒吸着氣問:“痛不痛啊?”

她一邊看着昨天盧簡兒幫她整理的筆記,一邊不在意地搖了搖頭。

“肯定是安琦言!”盧簡兒用手託着下巴埋怨。

“簡兒。”她看着筆記上略顯粗糙的數學推理過程,皺眉頭,“你的筆記都是這麼記的嗎?”

“嗯……嗯!”

“你漏了不少東西。”

“我數學又不好,也聽不懂,而且老師一直說,我聽都來不及!”

“這樣……”雅子將筆記本合上,“以後上課的時候你就別記筆記了,重點是聽,筆記我可以幫你備着,有空的時候你再看看。”

簡兒的眼睛立刻“唰”地亮起來:“雅子,你真好!”

她笑了笑。

“盧簡兒,瞧你高興的樣子。”這時,伊夏凌坐到簡兒的桌邊,“人家隨便唬唬你呢。”

簡兒朝裏挪了一點,縮了縮腦袋,小聲地嘀咕:“我不和你吵……”

“莫雅子。”伊夏凌接着將整個身子靠在雅子的桌上,盯住她的右手腕,幸災樂禍地咒,“你活該!”

“伊夏凌,我不想和你敵對。”雅子直視她,“你能不能放棄針對我?我只想好好讀書而已。”

“哎喲,你求我啊?”伊夏凌眉毛一挑,挺直身子,面向全班同學大聲說,“同學們!”

全班同學安靜下來,視線集中投向她。

“莫雅子求我放過她呢,你們說我針對過她嗎?”

答案顯而易見,卻沒有人回答。

“伊夏凌……”於祈回過頭,剛喊出她的名字,就被她打斷。

“班長。”又是那種嗲嗲的聲音,她跳下盧簡兒的桌子,幾步扭到於祈的桌前坐下,“你怎麼總幫着莫雅子啊,你是不是喜歡人家?”

莫雅子拿出下一節課要用的書擺在桌上,神情淡漠,彷彿置身事外般。

於祈仍舊用那種鎮定的表情看着伊夏凌,說:“莫雅子是班裏的尖子生,班主任要我幫着她的。”

上課鈴聲響起,伊夏凌翻了個白眼,隨着全班同學稍稍松出的一口氣,沒勁地坐回原位。

“伊夏凌真的很討厭……”盧簡兒抽了抽鼻子,輕聲說道,“她特別愛去搭理三年級一班的人,搞得她很厲害一樣,最討厭這種人了!”

“是嗎?”

“我跟你說。”盧簡兒湊到她身邊,看樣子決定說個痛快,以此報復伊夏凌的傲慢,“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伊夏凌一天到晚和三年級一班的人搞關係,就是爲了要到段佑斯的手機號碼,她的終極目標就是段佑斯。不過……哈哈,段佑斯理都沒理她,要鬥也得先鬥過人家安琦言啊。嗯……不過她大概也知道自己鬥不過,就去討好安琦言,說不定這也是爲了看段佑斯呢……”

5

“他有沒有和你說甚麼啊?”女洗手間裏,於溫怡對着鏡子將劉海捋到一邊,邊照鏡子邊問。

“他能說甚麼啊?”背對着鏡子的安琦言靠着洗手檯,心不在焉地整理頭髮,“本來就是他的錯。”

於溫怡笑了笑,往脣上塗起護脣膏:“聽說那個女生都割破手了,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是不是瞞着你啊?”

“誰知道他知不知道。”安琦言將手機放在洗手檯上,轉過身,從於溫怡的手邊拿過睫毛膏,對着鏡子熟練地塗起來,“昨天下午人影都沒了,萬野說他回家了。他居然不告訴我,還要萬野來跟我說……”說到這裏,安琦言停下動作,憂慮重重地問,“你說他到底在不在乎我?甚麼事都不和我說。”

“你把他管得太嚴了。”於溫怡塗完護脣膏,又輕抹了一層裸色的脣蜜,“上次你追那個女生恰好被他看到,抽菸的事情也被他抓到,這段日子不如依着他一點。”

“我還不依着他啊?連我爸都依着他。”

於溫怡瞭然地笑了笑,用指腹將脣蜜抹勻。

安琦言面對着鏡子看了很久,忽然推了推於溫怡的手臂:“後天我生日,你說他會送我甚麼?”

“放心,每年都很浪漫的。”於溫怡仍舊忙着打理自己的臉,敷衍地回答。

“後天……”安琦言凝神看着鏡子,“我爸說只要過了後天的生日,他就隨我做甚麼了。”

……

“我要把我送給他。”

於溫怡塗脣蜜的動作滯了一下,盯着鏡中安琦言的臉:“你要和他……”

“就在我生日那天,後天晚上,安琦言會完全變成段佑斯的人。”

於溫怡沉默地看着她,鏡子反射出的光明晃晃的,照得人眼睛痠痛。

“我現在只告訴你一個人。”安琦言笑了笑,“你要支持我。”

“我……”於溫怡的聲音有些沙啞,停頓了很久,最終轉移話題,“幫我一下,我的扣子好像掉了……”

“甚麼釦子?”

“進去弄啦……”她拉着安琦言走進裏間,“後面的內衣釦子有點鬆了。”

水龍頭凝聚的水珠“滴答”一聲垂直而落,在白玉牆壁上快速滑過,清澄乾淨,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明晃晃的燈,明晃晃的鏡子,擺在洗手檯上的安琦言的手機屏幕還未暗下……放學後,盧簡兒帶着雅子去了學校的舞蹈室。

大門是核桃木做的,推開時發出“吱呀”一聲響,明亮的空間內,一道斜陽溫柔地灑在地板上。

“這就是我們學校藝術部的排練教室,也是我們學校最別緻的教室,你看窗外!”

盧簡兒靠在舞蹈室的窗臺上,雅子隨着她的視線看去。窗外一叢叢銀桂生得極好看,風一吹,清幽的香味四溢開來。

“是不是?”盧簡兒開懷地笑道,正好看到雅子的頭髮上那一圈淡淡的光暈,“雅子,你的頭髮真好看!”

她淺淺一笑,環顧四周:“這裏真好。”

“嗯。”盧簡兒點了點頭,“以前我就喜歡來這裏,和溪兒一起。”

“溪兒?”

“濱田溪,我最好的朋友。”盧簡兒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微笑着回想,“她現在一定過得很好。”

“她去哪裏了?”

“不知道。”盧簡兒轉過身,仰望着窗外澈藍的天穹,“半年前她就轉學了,可能在劍橋的校園裏散步,也可能在維也納金色大廳的舞臺上旋轉跳舞。”

“她會跳舞?”

“嗯,她是我們學校芭蕾跳得最好的女生,很多男生都喜歡她。”

“你說得我很想見她了。”雅子將雙手搭在窗沿上,“她是個甚麼樣的人?”

“嗯……”盧簡兒歪着腦袋,好半天才組織好語言,“她很好的,特別愛乾淨……嗯,也很好看,對每個人都挺好的……反正就是很好!”

原來盧簡兒也有組織不好語言的時候。

她笑了笑,轉過身背靠着窗臺,說道:“聽懂了。”

盧簡兒的耳朵微微紅了,也轉過身背靠着窗臺。

“喂!”

這時候,突然從窗外傳來的男聲打破美好的氣氛。盧簡兒嚇了一跳,轉過頭看去,尖叫出聲:“彥琛?”

“安琦言的教室在哪裏?”男生站在窗下,一句話直奔主題。

5

“雅子,知道嗎,昨天的事鬧得可大了……”

清晨,雅子剛把書包放在桌上,盧簡兒就仰起頭低聲又神祕地對她說。

她看了盧簡兒一眼,示意她說下去。

“昨天彥琛不是找安琦言嗎,好像正好被萬野看到了。萬野告訴了段佑斯,結果彥琛差點被收拾,你知道彥琛當時說了甚麼嗎?”

“甚麼?”她順着盧簡兒的話問。

“他說是安琦言給他發短信要見他的,還說段佑斯管不好自己的女人。”

“簡兒。”她坐到座位上,“你聽誰說的?”

“嘿嘿。”盧簡兒一下子得意起來,“我聽伊夏凌那邊的人說的,一大早她們就在談論這件事了。希望彥琛千萬不要說是我告訴他安琦言在哪裏的,我發誓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安琦言揹着段佑斯和他見面……我很無辜的,雅子,對吧?”

“誰也沒說你甚麼啊。”她看着簡兒一副認認真真的樣子,笑着回道。

“叮……”

上課鈴聲響起,比以往急促很多。

盧簡兒皺着眉頭,磨着牙齒想了很久後,一拍桌子大叫起來:“考試鈴聲!”

是的,考試了!

魔鬼般的月末考!

簡直要了命!

“怎麼辦怎麼辦……”盧簡兒坐立不安,雙手亂翻書本,“我甚麼都沒看,死定了死定了!”

夾着一疊試卷的班主任走進教室,將隨身攜帶的茶杯擺上講臺,接着就開始分發試卷。

班裏的氛圍壓抑極了,底下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和撕草稿的聲音更是煩亂。

雅子看着自己包裹着紗布的右手腕,心情有些複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考試時間一共45分鐘,也就是一節課的時間,下課鈴聲響起,教室裏響起一陣收試卷的沙沙聲。有人重重地拍響桌子,有人嘆着氣將試卷遞上講臺。

盧簡兒咬着筆頭苦思冥想,還不肯交卷。

於祈神色自若地站在講臺旁幫班主任整理試卷。

伊夏凌似乎交了一張白卷過去,班主任黑着臉瞪了她一眼。

雅子放下筆,將試卷折起來,起身走向講臺。

“雅子。”她剛將試卷放到於祈的手裏,班主任就和藹地叫住她,“感覺簡單嗎?”

她的笑容很淡,在脣角牽強地滑過:“還好……”

距離上課還有五分鐘的時候,班主任終於收齊了卷子離開教室。但是他前腳剛走,後腳就有幾個女生站在了二年級三班的門口,重重地拍打教室門。

又是那兩個三年級的女生。

班裏正在打鬧的同學互相對視,低聲細語,盧簡兒緊張地握緊雅子的手:“怎麼又來……”

她若無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

“伊夏凌,出來!”其中一個女生喊道。

“呃?”盧簡兒感到有些疑惑。

“甚麼?”伊夏凌更加喫驚。

“出來!”女生的口氣變得非常可怕,“伊夏凌。”

雅子翻開數學書,開始找與試卷相似的題型。

“誰,誰找我啊?”伊夏凌平時那股子囂張瞬間沒了,說話還發出顫音。

“學生會。”女生說。

“我幹嗎了啊……”

“去了就可以說清楚了。”

“我……”

“走!”

伊夏凌的那羣朋友兩兩對望,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盧簡兒顯然不解:“伊夏凌做甚麼了?”

“不知道。”雅子轉着指間的筆,“或許她活該。”

之後,伊夏凌一直沒有回來,唯一的動靜就是她的姐妹們接到一通電話,然後就拎着她的包以及隨身物品集體逃課。

那通電話肯定是伊夏凌打來的。

“我知道了!”中午的時候,盧簡兒揣着小道消息興奮地跑回來,“伊夏凌真大膽,她昨天偷用安琦言的手機給彥琛發短信,今天早上被安琦言查出來了,好像教訓得很慘,連教室都不敢回了!”

“發短信的不是安琦言嗎?”她隨口應道,從書底下抽出練習冊準備做題。

“安琦言的手機里根本沒有存過彥琛的號碼。這些也是聽三年級的人講的,我一直跟在後面偷聽,辛苦死了!”

雅子做了一道題,皺着眉頭鬆開筆,用左手輕按右手手腕。

盧簡兒看見,關切地問:“手痛啊?”

“累。”她說。

“剛纔做那張試卷的時候用了不少力氣吧?”

“也沒用多少……”

“我就慘了。”盧簡兒痛苦地抓頭髮,“考得那麼爛,辦公室去定了!”

試卷在考試前發放下來。

班主任發到最後一張的時候特意走到莫雅子的桌前,將試卷輕輕地放在她的桌上,輕得讓人心情沉重。

她默默地看着試卷右上角兩個暗紅的數字,左手輕撫右手腕,感受着紗布粗糙的質感。

“我不知道你是做不出還是……”班主任嘆着氣說。

盧簡兒想說雅子的右手寫不動,所以纔會將那些計算量很大的大分值題空了出來,但是班主任的眼神犀利得讓簡兒除了低着頭就不敢再幹甚麼了。

這次的第一名是於祈,149分,也是年級第一。

“我還以爲你會得滿分的。”放學後,雅子走出教室時,於祈一邊低頭理書一邊說。

她甚麼都沒說,將試卷捲起塞進書包裏。

石牆小院。

雅子疲憊地踏上木階,推開門,拐過樓道走進客廳。

黑色的窗簾僅拉了一半,慘淡的陽光斜斜地射進來,將客廳分割成兩個地帶。

她喊了一聲“媽”,無人回應。

於是她將書包放在沙發的扶手上,走向掛着掛曆的牆,往前翻,回到三月,看着被打上圈圈的“26”。

“那是甚麼?”女人如夜貓般囈語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掛曆從手中抖落下來。

雅子轉過身看着穿戴整齊的女人,停頓了五秒,鎮定地開口:“我的生日……媽。”

“哦……”女人點了點頭,“雅子的生日啊……”

她想走,可是女人突然拉住她的手,那冰冷的觸感讓她全身一顫。慌亂間,右手沒有抓住沙發上的書包,書包“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書包口,那張被折得好好的試卷一角固執地探出頭來。

她很緊張,剛想蹲下來撿,就被女人快速拿走。她心裏咯噔一下,而女人抽出試卷,當着雅子的面展開看。

“媽……”

女人看着試卷上鮮紅諷刺的兩位數,十指慢慢收緊,試卷一角出現嚴重的褶皺。

照進客廳的陽光越發慘淡,映出雅子蒼白的嘴脣。

“這就是你的分數……”女人問的時候,嘴脣顫抖,聲音低沉“這就是你的分數!”

“嘶——”

試卷被撕成兩半,緊接着雅子的右臉頰上受了一掌。

“我讓你好好讀書!你不聽話!”

“咚——”

客廳一角的座鐘發出沉重的顫音,她痛哼一聲。

這不是結束,這只是開始,可怕的開始。

手臂一緊,她被女人不由分說地拽上樓,中間她摔了一跤,祈求地喊“媽”,女人充耳不聞。

進房後,她摔坐在牀上,女人用指尖對準雅子的額頭狠狠地戳着:“你爲甚麼不聽話?你不聽話!雅子,你這個壞孩子!”

“媽!”她痛得聲音都啞了,費勁地擋住女人的手。

女人一掌打在她的前額上。

“你是不是和不好的人做朋友?你是不是和男人鬼混?你是不是玩瘋頭了?啊?你這個壞孩子!”

女人一邊吼叫着,一邊跑到寫字桌前,操起檯燈朝牀上猛地摔去!

……

6

第二天清晨,微弱的陽光照進暗色的房間裏。

雅子倚在牀腳,抱着膝蓋,雙眼無神地看着灰色的地毯。

額頭上的瘀青被劉海隱隱蓋住,檯燈斷成兩截躺在牀中央,門緊閉着,窗戶也密不透風。

“媽媽……”秀秀輕快的叫喊聲從庭院外傳進房間,她聽到後,喫力地扶着牀站起身,到窗口向下張望。

秀秀媽正牽着秀秀的小手說笑着走過,她用力拍打窗玻璃,發出一陣“啪啪”聲。

很可惜,誰也沒聽到。

學校。

上課鈴聲已經響了,盧簡兒看着身邊的空座位,撇了撇嘴,嘆了一口氣。

三年級一班。

段佑斯坐在窗邊的位置看着天空,萬野跳到他的桌子上,嘻嘻哈哈地說笑。

他只是偶爾回應。

房間裏。

雅子聽着門外的腳步聲,閉着眼嘆了一口氣。

“雅子……”女人隔着門板幽幽地說道,“乖孩子,聽話……”

“媽。”她說,“您別把我關起來好不好?”

“佑斯。”安琦言支開了萬野坐到他的桌前,和他面對面,“今天我生日。”

“我知道。”他說着,仍舊看着窗外。

安琦言挑起他的領帶繞在指間:“你會送我甚麼啊?”

“你要甚麼?”他淡淡地問。

安琦言突然拉緊了他的領帶,俯下身湊到他的耳邊,輕聲開口:“你。”

“哇!”一羣男生跟着萬野來勁地呼叫起來。

雅子疲憊地靠着牀沿坐下,一天了,她想盡了一切辦法,但是都出不去。

窗外的天空呈深藍色,夕陽已經落山了,晚霞也消失了,現在是天黑前的最後一道光亮,而她一天沒碰過任何事物,連水都沒有。她的嘴脣已近蒼白,眼裏僅存的光彩也漸漸減少。

座鐘又響起來,敲了六下,樓下走過剛放學回來的秀凱。她再次拍打窗戶,秀凱的耳朵裏塞着耳機,充耳不聞地走過。

酒吧VIP包廂裏,慶生的快歌一遍遍播放,安琦言和女性朋友坐在一起開心地聊天,於溫怡一聲不吭地坐在角落裏,時不時看看坐在另一個角落裏的段佑斯。

他的注意力很散漫,心思彷彿不在這個喧鬧的空間裏。

雅子從包裏翻出手機,打了盧簡兒的電話。

“雅子,你今天怎麼不來學校?生病了嗎?不舒服嗎?還是怎麼了?”盧簡兒剛接過電話,便噼裏啪啦地問起來。

她虛弱地打斷:“你能不能來我家?”

“嗯……好啊,你家在哪裏?”

她這纔想到盧簡兒根本不知道她家的地址。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她原本升起的希望又重重墜下,直到視線移到牆角,一抹純淨的天藍躍進眼角的餘光。

沙發上的手機在響。

安琦言豪爽地喝下半瓶酒後撲進他的懷裏,他從於溫怡手裏拿過溼巾覆在她微紅的臉上。

“段佑斯。”她將腦袋靠在他的頸間,呢喃道,“我好愛你……”

於溫怡轉過身走進了歡唱的人羣中。

他輕輕地摟住安琦言的腰,她迷糊地睜開眼,近距離地看着他的側臉。

手機仍在響,而他被安琦言親吻着。

那些人忘乎所以地歡唱、吵鬧。

房間裏已經沒有甚麼光亮了,藍色紙團滾落在牀腳邊,手機落寞地躺在牀角。

雅子低着頭,一圈一圈地解開纏在右手上的紗布,每一個動作都牽動着她全身的痠痛。她抿着嘴脣,哭不出來。

周圍的人總是在叫着喊着。

安琦言從他的懷裏離開,拉着他向包廂外走去,他順手拿起沙發上的手機。

曖昧的呼聲又高了一層,於溫怡在人羣中喊:“琦言!”

安琦言充耳不聞,推開了包廂的門。

他們去了酒店。

外面開始下雨,雨點噼噼啪啪地擊打在窗玻璃上。

房間的溫度被雨聲渲染得降了幾度,雅子靠着冷冰冰的牀腳,眼前所能看到的畫面越來越模糊。

浴室的玻璃門緊閉着,水聲淅淅瀝瀝,燈光溫暖而柔和。

段佑斯站在窗前,等安琦言洗澡的間隙查看未接來電,屏幕上顯示五個未接來電和一個留言,皆來自陌生號碼。

他打開留言。

“段佑斯……”

這樣幾秒,唸了他的名字,留言就結束了。

窗口風大雨冷,那聲音所帶來的無力和絕望如此明顯,他細聽着,眉頭漸漸皺起。

雨越下越大。

雅子渾身冰冷,又飢又渴,房間裏的溫度越來越低。

酒店門口,段佑斯撐着傘走出來,黑色的碎髮在夾着雨絲的冷風中揚起。

車輛在馬路上飛馳而過。

“嗒——”窗外傳來響動。

雅子側頭看去。

窗玻璃外,女人放在露臺邊上的衣架被吹落了。

窗是從外反鎖的,是女人專門爬到露臺上這麼幹的,有時候她的體力真是讓人喫驚。

空氣都潮溼了,雅子抱住膝蓋蜷縮成一團。

“嗒——”

窗外又傳來聲響,她已經沒有力氣去看了。

“砰——”

玻璃碎掉了。

她無力地側過頭。

段佑斯好看的臉帶着侵襲而來的涼意衝進她的腦海裏,風一絲絲地滲入雅子的身體,他在她的眼裏漸漸模糊,只有一句伴着風雨聲的話很清晰。

“想不想出來?”

7

房間的氛圍很寧靜,自城市上空傾瀉而下的雨聲在這裏聽着就只是微小的淅淅瀝瀝。

雅子坐在牀邊,雙手揪緊被單。

“家庭暴力?”段佑斯將藥水塗上她的額頭,問道。

她避開了他的手。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猜中了?”

“我媽生病了,我回房間幫她拿藥的時候把自己反鎖了,額頭是自己不當心撞到的。”

“爛。”他說。

她抬起頭。

“爛理由。”他說着,坐在那張大大的搖椅上,靠着椅背,抬起雙腳搭在牀沿上。

雅子低頭不語,房間暖橘色的燈光很柔和,坐得久了,加上一天的疲累,漸漸渾身發倦,想睡覺。

段佑斯的手機震動聲突兀地刺破了這種寧靜,帶來一陣微妙的心驚。

他不遲不緩地接起來。

那邊說着甚麼,聽了一會兒後,他回答:“在外面。”

安靜了一段時間,他又開口:“不來了。”

雅子看着他聽電話時淡淡的神情以及倦倦的嗓音,眼中的光彩漸漸凝聚起來。

“隨便你。”他繼續對着手機說着,聲音懶洋洋的,好像也累了。

客廳的鐘“咚咚”地響起來——八點了。

雅子起身想喝點水,但力氣只是一瞬間存在,很快就有一股眩暈感從頭頂蔓延到全身。她一個趔趄,段佑斯的反應很快,扶住她的手肘時順勢把她的腰摟住,於是雅子一下子摔坐在他的膝上。

他的手機因此掉在搖椅的扶手上,再順着扶手滑落到地毯上,這一陣磕磕碰碰觸動了手機的免提鍵。

雅子措手不及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也慢慢地收緊放在她腰間的雙手。

而地毯上的手機傳出女生薄怒的叫聲:“段佑斯,我安琦言不是給你玩的,要是你再不回來,我會讓你後悔的!你今晚敢放我的鴿子,我就敢和彥琛見面!”

“嘟——”

電話被幹脆地掛斷。

雅子的睫毛微微一顫,而他的神色毫無改變。

“你再不回去,她會……”

“她不敢。”

定論下得如此果斷,雅子盯着他,無話可說。

“如果她敢和別的男人見面。”他緩緩地補充,“我也能和別的女人鬼混給她看。”

“你是個渾蛋。”

他說:“你是不是看上我這個渾蛋了?”

雅子移開視線,推開他的手,撐着扶手要起身。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又抱住了她的腰,她整個人又摔進他的懷裏。

她慌亂地保持距離,但這突如其來的曖昧讓她的雙手無法做出任何防禦動作。幸好他甚麼都沒做,只是說了一句:“記着,今天是你打擾我的。”

“我會走的。”

“你走了,我豈不是白忙一場?”

她後怕起來,段佑斯這時放開她:“去做點消夜,我還沒喫晚飯。”

心內鬆了一口氣,當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聽到他說:“別把我想成飢不擇食的人。”

後來,當雅子終於做好消夜的時候,段佑斯已經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她回頭看了看桌上飄着香氣的麪條,又看了看他安靜的側臉。客廳裏的大鐘響了,他臥室的門敞開着,牀上放着她從家裏出來時帶的包。

房間爲她空出來了,消夜也是讓她喫的意思,這個男生的體貼之舉真是悄無聲息。

雅子輕輕地坐到他身邊,他看上去真的累了,睡得很沉,絲毫沒被打擾到。

她一直看着他,腦海裏閃過很多個有關他的畫面,與包圍了整個公寓的雨聲一起跌撞進心間。

終於不受控制地伸出手,雅子小心翼翼地碰觸了一下他的臉,隨即,一種奇妙的情愫悄然在她的指尖綻放開來。

目錄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