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彼岸花

1920年夏，陰曆七月十五，民間俗稱——鬼節！

傳聞在這一天，地府鬼門大開，閻王帝君勒令，所有鬼魂可以在這一天返回人間，去看望自己的親人。

而我，就出生在這一天。

我姓殷，村裏的大家給我取名殷華，遊方的術士說我出生這天，母親難產而死，父親摔死在山上，一生下來就剋死了父母，命格孤煞，易傷身邊人。

村裏人不但沒嫌棄我，瞎了一隻眼的馬婆婆還將我抱養長大，從此我喫百家飯，村長爺爺讓我長大以後當守村人。

我不知當守村人要做甚麼，但我知道，受了家家戶戶的恩，就必須報答回去。

一轉眼，七十八年過去了，1998年的七月十五，晨光村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站定在村口，眼前是唯一一條出村的路，只要今天沿着這條路往前走，我就能走出這座村子，再也不用被人管着束着。

然而，青梅竹馬小梅的一聲聲呼喚，一直在我耳邊迴響，拉着我往後退。

“華哥~華哥快回來啊~今天是鬼節，婆婆不讓我們出門的。”

我閉上眼睛，捂住耳朵，艱難地邁出右腳，身後有陣陣陰風襲來，吹得我四肢發抖。

“華哥，你在幹嘛啊？你怎麼一直躲着我？”

“閉嘴！”

“華小子，這盤子雞蛋你拿回去喫吧，你一個人，過得不容易，有事一定要找我們幫忙。”

“別說了！”

“小華，村裏的牛羊有你照顧，大家放心多了。”

“我不想聽！”

“華哥！村長爺爺說，鬼子打來了！他們……”

“媽的，陰魂不散！”

這些話，我在這六十年間，聽了無數遍，它們像夢魘一樣，始終纏着我不放。

六十年前，就是我十八歲那年。

鬼子跨過這大興安嶺數座大山，打進了我們村子，打死不少人。

收養我長大的馬婆婆，一怒之下，開壇做法，請來了狐仙，揚言要S光鬼子！

狐仙借馬婆婆的口，說自己不會白來一趟。

它向我們提出條件，必須要用全村人的命，換鬼子的命，以血祭來換取狐仙出手的法力。

東北的老百姓把鬼子恨到了骨子裏，誰也沒有退縮，全村人一齊向被狐仙附身的馬婆婆磕頭！

於是，狐仙喚來了山裏的狐子狐孫，把全村男女老少都剝了皮、放了血，剩下的肉做成乾屍，就掛在村口的老槐樹上風乾，說是留着當喫食。

就連那不是人的鬼子都被嚇傻了，他們的結果自然是一個也沒逃掉，鬼子的部隊全滅，放乾的血，在地窖裏蓄出一個血水池。

原來鬼子不是平白無故摸進來的，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得知，村裏有天材地寶出世，是能讓人永生的彼岸花，他們就是衝着這個來的。

那朵花就長在地窖裏，被血池溫養，狐仙所說的血祭，也是爲了澆灌它。

狐仙看中了我孤煞的命格，全村人唯獨我被它留了一命，它命我照料那朵花，直至它成熟出世。

我以爲這一切都是狐仙的陰謀，就是它故意引來鬼子，誘騙我們全村人心甘情願赴死，來成全它的長生不老。

爲了報復它，我將未成熟的彼岸花摘了吞下。

從那以後，我的樣貌就始終維持在十八歲的模樣。

我也被這羣狐狸困在這座孤村裏，再也走不出去。

六十年後的今天，同樣是鬼節，晨光村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先是頭半夜闖進來一夥兒盜墓賊，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聽說，這裏生長着傳聞中的彼岸花，想來挖走換錢，結果被上百隻狐狸活活咬死。

白天，村外又來了幾個和尚道士，但他們比盜墓賊聰明許多，在村外紮起帳篷，愣是沒進村，也就逃過了死劫。

傍晚的時候，一輛小汽車從外面開了進來，車上下來四個人。

一位穿着中山裝的老人出現在我面前，他身後還跟着司機和保鏢，另一隻手牽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碎花裙，人漂亮得和小梅不相上下，但多了幾分城市女孩的嬌氣，皮膚也白得像雪，身上有一股茉莉花的幽香。

老人姓楊，自稱是晨光村楊家後人，叫楊守德，他帶來的漂亮姑娘是他的孫女，楊採潔。

他說楊家老一輩就是晨光村的，當年打仗，小鬼子打過來，他們家跑到南方逃難去了。

後來大夏新立，又趕上下海熱潮，楊家在南方做生意發了家，現在想要認祖歸宗，就有了今天這一趟。

楊守德講這些家常的時候，面上帶笑，不愧是久經商場的老狐狸，說起謊話來面不改色，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

要不是我一個人在這裏住了幾十年，還真被他誆過去了。

晨光村就沒有姓楊的，當年也沒有一個活着逃出去的。

這幾夥人，都是爲了彼岸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