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桌上擺着的都是玉饌珍饈，賀延安臉色還僵着，看見枝枝站在門口，端着臉沒說話，枝枝就自己走過來，很認真地同他說：“少爺，謝謝你讓我留下來。”
她這番剖白，再糾結下去倒顯得是他矯情了。聞着桌上的飯菜香，枝枝肚子又咕咕叫起來，她不是個饞嘴的孩子，可是之前喫的不好，現在看見大魚大肉，難免有些嘴饞。
賀延安看出來了她的心思，故意端着不說，起了點壞心眼，拿着筷子讓枝枝給他佈菜。
他平日裏胃口不好，喫的不多，整個人也消瘦，看着枝枝想喫又忍着，明明盯着那桂花魚都要盯出個窟窿來了，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賀延安都看見她偷偷嚥了好幾次口水。
枝枝聞着香味，懊惱地揉了揉肚子，那桂花魚上面澆了湯汁，又灑了蔥花，光是看着就能猜出它的好風味。
“少爺，魚好喫嗎？”枝枝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叮囑他，“喫魚你要小心點，裏面有很多刺，稍有不慎恐怕就會卡住。”
“喔？”賀延安聽了她的提議，偏過頭想了想，夾了一小塊魚肉放在乾淨的碗中，隨意道，“那你替我嚐嚐，刺真的那麼多嗎？”
他對這魚並不感興趣，但是看枝枝喫應該會很有趣。
枝枝眼睛都亮了許多，像得到了心愛東西掩藏不住的那種欣喜，不過是桂花魚而已，竟然也能讓她這麼開心，賀延安心裏又湧過一種怪異，很難得地覺得枝枝從前過的太可憐了些。
枝枝嚐了幾口，其實賀延安挑的都是刺少的地方，魚肉滑嫩美味，枝枝放下筷子：“刺不多，少爺可以放心喫。”
“喔，”賀延安點點頭，隨意將那盤魚推到了枝枝面前，“我懶得挑，不如你替我把刺挑出來，怎樣？”
挑刺而已，當然簡單，枝枝自告奮勇應承下來，勤勤懇懇挑了半碗刺，把挑好的魚肉推到賀延安面前，卻聽見他說：“我突然對魚肉不太感興趣了，不如你替我吃了吧。”
枝枝不明所以，但看賀延安認真的模樣，以爲他是真的飽了，小臉有些爲難，來之前嬤嬤教導過，說她是伺候少爺的，是丫鬟，尚且沒有同桌而席的道理，又怎麼能喫少爺的東西呢。
賀延安看她的樣子就猜出她的心思，輕咳了幾聲：“喫吧，在我這裏沒有那麼多規矩。”
枝枝頓時眉開眼笑，用筷子夾了魚肉塞了嘴裏，眼睛都亮了：“好喫！”
“好喫就多喫些。”賀延安看着她喫的津津有味，自己也添了幾分胃口，往日裏隨意夾兩口就放下筷子的菜也多吃了兩口。
等用過飯，門外又傳來敲門聲，想來雖然院裏無人服侍，但也是時刻警惕着房裏的動靜，枝枝一抬頭，不知怎麼，剛纔還算和顏悅色的賀延安，臉色不知怎麼就陰沉了下來。
她有點奇怪，等看到一個穿綠襖子的姐姐走進來，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藥汁才明白爲甚麼。
“少爺，這是每日的藥，夫人叮囑我一定要看着你喝了。”那丫鬟看起來有些害怕，不敢直視賀延安，端着湯藥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這送藥的活計本來是推不到她頭上，可原本那個送藥的丫鬟今日硬推脫肚子疼，嬤嬤沒辦法，就點了她來，誆她不知道，每次少爺院裏來了新丫鬟，脾氣總是格外壞。
她都做好了賀延安要將藥摔在地上呵斥她滾，膽戰心驚等了半會，一雙手突然從她手中接過藥碗，手小，碗大，捧起來就顯得力不從心。
枝枝還是穩住了，沒讓藥灑掉，鼻子湊近聞了聞，苦澀的藥味剎時衝起鼻腔，她忍不住皺眉，恍然大悟：“這藥聞着就好苦啊。”
又偏頭對人笑：“姐姐能不能拿一點蜜餞來，就着藥喫，就沒那麼苦啦。”
丫鬟有些愣愣的應下，少爺竟然沒有發脾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要知道夫人那邊叮囑了，每日一定要看着賀延安用下藥去回稟，這次竟然這麼容易，連她都喜出望外，連忙道：“那少爺等等，等我去廚房取幾個蜜餞來。”
等蜜餞取來了，藥還是溫的，枝枝拿着糖點去給賀延安，用哄小孩的語氣：“少爺喝完藥，再喫蜜餞含着，嘴裏就不苦了。”
“你怎麼知道喝了藥喫蜜餞就不苦了？從前你爹孃也這樣誆騙你嗎？”
苦就是苦，哪有吃了糖就不苦的，賀延安腿壞了之後，簡直要把藥當飯喫，可是這腿該怎樣就怎樣，日復一日，他早就失望了。
枝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從前的事我都記不清了，不過我從前要是生病，他們肯定也會給我蜜餞喫，否則藥這麼苦，我也喝不下呢。”
賀延安聽了她的話，一時不知是甚麼滋味，想來這丫頭應該是很小的時候就被家裏人賣了，也是可憐，沒多爲難，喝了藥讓那丫鬟下去回稟。
“夫人那邊請枝枝去一趟呢。”丫鬟端着碗，又道。
“那我跟着你一併去。”枝枝對賀夫人有好感，也很喜歡她，跳下來牽着那丫鬟的衣裳，衝賀延安笑，“少爺等等我，我馬上回來。”
賀夫人早早就等着了，早上聽聞下人回稟，說要留下枝枝，心裏沉着的那顆大石頭轟然落地，等回神過來已經捂着帕子哭出聲了，伴了她多年的嬤嬤勸她莫哭，說少爺如今讓人留下了，未免不是一個好的開端。
“安兒腿不好了之後，我一直痛心不已，他從前是多麼聰慧一個孩子啊，又孝順，現在變成這樣，也有我當年疏忽之責，我知道他心裏有怨，卻從來不說，看着心疼，如今他能接納枝枝，我自然開心不已。”。
主僕倆一個哭一個勸，好不容易止住淚水，還是嬤嬤說枝枝馬上就到了，再哭下去影響不好，才重新回屋裏收拾妥當，出來時，枝枝果然已經在門外侯着。
賀夫人召人進來，看着枝枝，只越看越歡喜，讓人過來牽着她的手：“好孩子，如今你留下了，想要甚麼賞賜嗎？”
枝枝想了想，她沒有甚麼想要的東西，就說：“夫人能不能多給我一些蜜餞，我看少爺喝藥眉頭都皺起，要是多一些蜜餞，以後少爺喝藥就不怕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