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物業的第四通電話打來時，周雯正在季度彙報會上演示PPT。手機在會議桌上嗡嗡震動，屏幕上\"陽光花園物業\"的來電顯示刺眼地亮着。她按下拒接鍵，繼續講解銷售數據，卻看到主管林姐皺眉的眼神。

\"抱歉，可能是急事。\"周雯不得不拿起手機，彎腰溜出會議室。

剛接通，物業王主任急促的聲音就衝進耳膜：\"周小姐，您母親家的物業費欠繳三個月了！我們上門催繳時聞到異味，從貓眼看到裏面燈一直亮着，冰箱壓縮機的聲音異常響…\"

周雯的指甲無意識掐進掌心。母親周麗華是市三中退休的語文教師，有近乎潔癖的整潔習慣，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拭門口的\"五好家庭\"銅牌。

拖欠物業費？這比太陽從西邊升起還不可思議。

\"我馬上過去。\"她掛斷電話，衝回會議室抓起外套和包，\"林姐，我家裏有急事…\"

寫字樓電梯下降的三十秒裏，周雯給母親撥了三次電話。空洞的鈴聲在耳邊迴盪，最後變成冰冷的電子音：\"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母親退休後手機從不離身，說怕錯過任何一個老同事的聚會邀請。

周雯的白色高爾夫在車流中穿梭，電臺里正在播放老年人防詐騙宣傳：\"當您的家人突然熱衷不明投資時，請提高警惕…\"

她煩躁地關掉廣播，輪胎在陽光花園小區門口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5棟302室的門前，周雯聞到了那股異味——像是變質的中藥混合着某種刺鼻的香料。她顫抖着掏出備用鑰匙，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樓道里格外清晰。

門開的瞬間，濃重的氣味如浪潮般撲來。周雯捂住口鼻，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中急劇收縮。

客廳地板上散落着五顏六色的宣傳單，\"國學\"\"聖賢\"\"福報\"等燙金大字在陽光下反着刺眼的光。茶几上堆滿貼着\"皇家祕方\"\"御用養生\"標籤的瓶瓶罐罐，幾個印着八卦圖案的紙袋敞着口，露出黑褐色的藥丸。

\"媽？\"

周雯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產生輕微迴音。她摸索着打開燈，眼前的景象讓她胃部抽搐——母親珍愛的青花瓷花瓶裏插着幾支枯萎的蓮花，旁邊擺着個醜陋的銅製香爐，爐灰溢出來在實木地板上留下灼燒的痕跡。

廚房的景象更令人窒息。洗碗池堆滿發黴的碗碟，一隻蟑螂從腐爛的菜葉上倉皇逃竄。

周雯強忍噁心打開冰箱，腐敗的食物混合着幾十個小藥瓶塞滿了整個空間，一盒牛奶脹得像要爆炸的黃色氣球。

主臥的門虛掩着。周雯推開門，看到母親整齊的牀鋪上攤開一本燙金封面的《聖賢真言》，書頁間夾着的紅色紙條上寫着\"誠心誦讀可消災解難\"。

牀頭櫃上，母親的手機正在充電，旁邊是個奇怪的擺件——水晶底座上立着根纏繞紅繩的銅針，標籤寫着\"風水化煞轉運儀\"。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銀行APP的推送通知像道閃電劈進周雯視線：

\"您尾號3472的賬戶於今日15:23向\'明德傳統文化研究會\'轉賬50,000元，餘額82,356.41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