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男人一臉迷茫地立於一座低矮的木門前，抬起手卻又不敢推下去，不知所措地躊躇着。
時光的洪留似乎在他面前呼嘯而過又滾滾而來，把他從病牀上帶到一扇舊門前，冰冷的儀器和藥水彷彿都只是他的幻覺。
“是臨死前的走馬燈嗎？可我不是應該已經死了？”林浩喃喃自語，分不清眼前到底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他也不敢推開眼前這扇門。
直到一陣風吹過，“吱呀”一聲，木門緩緩被吹開。隨着老式防盜門緩緩開啓，一道瘦小忙碌的影子出現在林申眼前，熟練地打水淘米，洗菜瀝水，對於有人開門進來渾然不知。
林浩的手攥緊又放開，這個在談判桌上從來都是戰無不勝的男人，此刻竟然緊張的手心出汗。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瞬間就痛得呲牙咧嘴，可是接着他又情不自禁笑了出來。
難道眼前這一切都不是夢？難道奇蹟真的降臨在自己身上了？
在擁擠的竈臺前忙碌的林苗苗終於聽到了動靜，“咣”地一下從小凳子上跳下來，噔噔噔跑到了門口。
看到是爸爸回來了，林苗苗眼睛裏閃過一絲高興，可是很快又被畏懼和委屈填滿了，她擰着自己洗的發白的裙子角小聲道:“爸爸，你回來啦，飯很快就會好的，你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吧。”
小沙發對面放着一臺十六寸的彩色電視，但是因爲幾個月沒交費早就成了擺設，所以除了躺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這個家裏也確實沒有甚麼其他的娛樂活動了。
林浩有種衝動，他很想上前好好抱一抱自己這個懂事卻早夭的女兒，想告訴他咱們家現在有錢了，爸爸可以帶你去喫好喫的，買很多漂亮的裙子，咱們去最好的學校，週末放假一家人去遊樂場開開心心地玩一天…
他也想問問你當時疼不疼，在另一邊過得好嗎，離開了這個世界你和媽媽有沒有開心一點？
可惜他不能，雖然幾十年後他會飛黃騰達，但現在他確實是個一事無成的窮光蛋，家裏全靠妻子楊媚一個人苦苦支撐，直到她終於心如死灰，帶着孩子永遠離開了自己，離開了這個讓她失望的世界。
他的目光穿透時空，巡視着這個早已名存實亡的家。
見他沒說話，林苗苗有點緊張，拉了拉他的衣角又叫了一聲:“爸爸。”
林浩一下子回過神來，他蹲下來，緩緩抱緊了面前的小姑娘:“苗苗，辛苦你了，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他已經等了太多年，等到疾病纏身垂垂老矣，等到世上早已沒人記得這對死在大火中的母女。
苗苗拍了拍他的後背，細聲細氣地安慰道:“沒關係的爸爸，我一點都不累，我也不喜歡幼兒園，你不要和媽媽吵架啦好不好。”
林苗苗今年已經六歲了，別人家的孩子這時候幼兒園都已經讀完了，可她總共只上過兩個月的幼兒園，這兩個月也是楊媚偷偷出去兼職才攢下的，後來被林浩發現了，錢就一分都存不下了。
林浩此刻只想狠狠給自己兩個嘴巴，打醒那個無能愚蠢的自己。
他模了模林苗苗因爲長期營養不良乾枯發黃的頭髮，柔聲道：“苗苗，你去看書吧，晚飯爸爸來做，等媽媽回來就開飯。”
林苗苗先是一高興，可是馬上又撇下嘴委屈巴巴道：“還是算了，這個月本來就沒買多少米，要是沒蒸熟多浪費啊。”
林浩無奈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笑罵道：“小丫頭，對你老爸怎麼這麼沒信心啊，放心吧，保證今天給你做頓香噴噴的晚飯。”
苗苗畢竟是個孩子，聽爸爸這麼說就高高興興地去牆角的小箱子裏抽出兩本童話繪本，這是她爲數不多的幾本書，是楊媚的同事隨手送給她的。
書已經被翻過很多遍但還是很平整，可見主人平時對它們的愛惜。
林浩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心裏發苦，要不是因爲有他這麼一個爸爸，苗苗現在一定是像她同齡的女孩子一樣，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地被爸爸媽媽牽着手送去學校。
壓下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林浩轉身走進了小廚房，不到五平方米的地方被鍋碗瓢盆炒米油鹽擠得滿滿當當，炒菜燒飯用的是煤氣竈，林苗苗那麼小的孩子沒弄出事故簡直是萬幸。
可惜就算沒有事故，楊媚還是選擇了帶着孩子離開這個世界，以一種無比慘烈的形式。
“我們在兩名死者的胃溶物裏都檢測出了AM藥成分，經過偵查後可以判定爲自S，林先生，節哀順變吧。”
警檫的話彷彿又在耳邊響起，林浩使勁搖搖頭，把土豆和青菜分別切好裝盤，把淘好的米放進電放鍋。
“咔噠”門鎖被打開的聲音響起，不用出去看林浩也能猜到，楊媚回來了。
這個女人是他這一輩子虧欠最多的人，他有時會恨她，更多的時候對不起她。
“媽媽，你回來了。”是苗苗跑過去的聲音。
楊媚手上拎着烤的外酥裏嫩的炸雞，模了模女兒的臉，疲憊地應了一聲。
“媽媽，爸爸今天很早就回家了，他在廚房做飯呢，說今晚要給我們做好喫的。”小丫頭看出來媽媽今天心情不好，想說點好聽的哄她開心。
林浩攥緊鍋鏟，在噼裏啪啦的炒菜聲中忐忑不安地站立着，彷彿一個考試不及格回家見家長的小學生。
楊媚冷哼了一聲，似乎是不想對自己這個不成器的丈夫發表任何看法了，她把手上的炸雞拿到林苗苗眼前，笑着對她道：“看，苗苗一直想喫的炸雞，還有飲料。”
林苗苗“哇”了一聲，雙眼一下子就亮了起來，開開心心地雙手接過，天真地問道：“今天是甚麼好日子呀？”
楊媚心說今天是媽媽帶你解脫的好日子，這樣的日子她已經承受不下去了。林浩不肯離婚，當初一意孤行跟孃家人反目成仇，爲了讓苗苗上學把所有的朋友都借遍了，今天還出了那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