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畫皮
走過一條條彎曲的小道,越過樹林後,居然看到了一個竹屋。
東方棘白輕輕抬手,那個緊閉着的木門,咯吱一聲便打開了。
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冰淇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東方棘白立刻把我拉進去,隨後關上了門。
“現在的她見不得陽光。”
我驚訝的看着牀上痛苦不堪的冰淇,她正蜷縮着,捂着自己的肚子。
我急忙走上前去,手足無措地問道:“冰淇,你怎麼樣了?”
但是她只是痛苦的蜷縮着,緊閉着雙眼。
“東方先生,她怎麼了?”我急切地問道。
東方棘白皺了皺眉頭:“看來,有人控制了馮楚揚,他沒有辦法帶出自己的骨灰,更不能夠投胎轉世,所以想要借冰淇的肚子,重新託生!”
他頓了一下又說道:“到了明天凌晨,馮楚揚會吸光冰淇的陽氣,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震驚的看着牀上的冰淇,她的小腹微微隆起,臉色慘白,沒有一點兒血色,表情十分痛苦。
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因爲我,她現在說不定正在睡着懶覺……
“求求你,一定要救冰淇!”
東方棘白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問道:“你會不會畫肖像?”
我急忙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問我這個問題做甚麼?
我從高中時便是個美術生,所以會素描。
他又掏出一張紙,奮筆疾書了一會兒,讓我下山去買紙上的清單。
我一看傻眼了,這上面的東西,跟救冰淇有關係嗎?
我一臉詫異的看着他,要買紙和筆還有狗血跟鈴鐺?
“不想讓她死,就趕快去。”
我急忙跑了出去,用力一踩油門,便下山去了,回來時已經是九點半了。
“把鈴鐺放進狗血裏浸泡着。”他吩咐了我一句,就開始低頭用白紙折着甚麼。
不多時,他手中居然折出了一個小人。
“給這個紙人畫上冰淇的臉。”
我不解地看着他:“畫皮?”
東方棘白輕笑出聲:“差不多吧,成敗在此一舉了,你先畫着,我先出去閉目養神。”
我把紙人的臉畫好後,起身去叫站在外面的東方棘白進來。
東方棘白大步踏進竹屋,和我一起走到牀邊,此時的冰淇已經開始痛苦地翻滾。
東方棘白神色凝重,他吩咐我把鈴鐺拿過來,然後從懷裏掏出幾張符紙遞給我。
他的眼睛黑亮,像是盛着一汪深泉。
“你拿好符紙,以防萬一。”
我愣愣地點頭。
“幫我摁住她。”東方棘白接着說道。
我使出渾身力氣摁住冰淇的雙手,只見東方棘白一手抓着鈴鐺不斷地搖晃,一手拿着紙人徑直往冰淇身上貼去。
“啊!啊!!”冰淇發出痛苦的號叫,只見紙人的肚子部位開始變黑。
就在這時,一陣涼風吹過,窗戶大開。
我毫無察覺,直到後背傳來刺骨的寒意,我才發現好像有甚麼不對勁。
冰淇仍在牀上掙扎,她披頭散髮,張牙舞爪,極力想掙開我的桎梏。
我死死地壓着她的手臂,卻感覺後背的寒意離我越來越近,甚至有種它即將穿過我的感覺。
東方棘白突然開口說道:“你身後有東西,用符紙。”
我大驚,咬緊牙關,立刻回身,拿出符紙準備去貼那東西。
冰淇失去我的桎梏,她扭動掙扎的四肢好像仍被一道無形的枷鎖牢牢地釘在牀上。只見東方棘白嘴裏唸唸有詞,鈴鐺每響一聲,紙人就變黑一道,冰淇掙扎的力度隨着清脆的鈴聲逐漸減小。
我眼前甚麼都看不到。
但感覺那寒意已經貼到了我臉上,冷氣撲面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把掏出符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空氣貼過去。
符紙沒有落到地上,而是浮在半空,像被甚麼東西吸附住了一樣。
我大鬆了一口氣,但是驚變驟生,符紙竟然直接飛了出去,下一秒一股巨力直接朝我撞過來,我踉蹌着後退幾步,快要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而有一隻手拉住了我。
他的手掌很熱,帶着幾乎能將我灼傷的溫度。
東方棘白一把拉住我,護在我身前,他把染着狗血的鈴鐺和紙人一併拋出去, 一聲嘶啞的慘叫如驚雷乍開,很快就消失了。
我靠在東方棘白懷裏,大腦一片空白。
竹屋恢復了平靜,躺在牀上的冰淇也沒有任何動靜,似是沉沉地睡着。
東方棘白冷淡的聲音從我頭頂響起:“沒事吧?”
“沒事。”我不敢看他,火燒火燎地從他懷裏跳出來。
恐怕此刻我的臉上紅得像只煮熟的蝦米。
我像只受驚的蝸牛似的縮在殼裏,錯過了東方棘白低頭看向我的那溫柔的要溢出水來的目光。
“你脖子出血了。”東方棘白說道。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是有一絲輕微的刺痛,我還來不及做甚麼,東方棘白幾步上前來,他已經拿出了創口貼和紙巾。
東方棘白這個看起來非常不好相處的人,正在專心致志地爲我處理傷口。我緊張地嚥了口水,他處理得細緻又耐心,呼吸的熱氣噴到我皮膚上。
我心跳突然加速。
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自從和馮楚揚分手後,心如止水,沒有再對誰有這麼強烈心動的感覺。
東方棘白處理完離開的時候,我的心不知道爲甚麼居然有一點兒說不出來的失落。
如果時間能停留得久一點兒就好了。
我急忙搖搖頭,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趕出腦海,再抬頭,就看到東方棘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輕咳了一聲,掩飾掉莫名的尷尬。
“東方先生,現在冰淇怎麼辦?我們要不要送她回去?”我問道。
東方棘白的桃花眼斜瞥向我,眉眼間浮現着若有若無的痞氣,他道:“自然是送她回去。”
於是東方棘白把冰淇扛上了車,我們一起趕往她家。
此時日上三竿,我看着車窗外飛速掠過的景物,恍如隔世。
一路上,東方棘白都在沉默地開着車,我靜靜地側着頭,也沒有說甚麼。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作爲一個在現代社會薰陶下長大的普通人,對鬼神之說難免嗤之以鼻。而現在看來,人果然還是要懷有一顆敬畏之心。
敬畏生命,無論活着的還是死去的。
到冰淇公寓後,因爲馮楚揚的騷擾,我在冰淇這裏住過,配有她家的鑰匙。
冰淇被放到牀上,仍舊沉沉地睡着。
東方棘白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於是他說道:“今晚我留在這裏過夜。”
他說得十分輕鬆,臉上還是沒有甚麼表情,卻帶有一股不容商量的味道。
我當然毫無意見。
我去廚房忙活了一陣,把飯菜端了出來。
東方棘白坐在沙發上,手腳修長,整個人的氣質都沉澱下來。
他喫飯時姿態優雅,連拿紙巾擦嘴都顯得賞心悅目。
我不禁有些疑惑,這時候的他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個捉鬼的道士,更像是名門大戶的少爺,受過良好的禮儀教育。
但很快我就把這些疑惑拋到了腦後。
管他是誰呢,他現在就是東方棘白而已。
“過來,坐這裏。”
喫完飯後,東方棘白在沙發上招呼我。
我走過去,卻沒有坐在他身邊,而是坐在隔壁的短沙發上。東方棘白輕笑道:“你怕甚麼?”
我下意識地答道:“纔沒有,我沒怕。”
他饒有興趣地眯起眼,露骨地打量着我,眼神極富侵略性,好像一匹狼在窺伺自己的獵物。
我低下頭去,開始玩手機,藉此來躲避他的目光。
他嗤笑出聲,但也沒有再理我了,而是直接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我悄悄地看向他,看着他高挺的鼻樑,兩片薄薄的嘴脣,就連他眼眶下淡淡的烏青,我都看入了神。
這個男人長得真好看啊。
我心裏不由得再一次感嘆。
他從天而降,帶着一身本領,就像天神一樣。我一邊想着一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陽光照進來,撲在他兩道極深的眉骨間。
我也被陽光照着,暖洋洋得十分舒服。
躺在牀上的冰淇翻了個身,陽光落在她旁邊。
一時間,竟有種歲月靜好,容顏未老的和諧感覺。
我懶洋洋地想着,這樣挺好的,大家都在,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