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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好,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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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所依以前認爲,人和人的緣分總有盡頭。當她重新回到荷蘭,她覺得自己和傅羽修的緣分到了盡頭。這麼多年過去,再相見的時候,當她注視這那張熟悉的臉龐,她想,緣分這東西,沒有盡頭,只看你願不願意隨緣了。

  秦所依的性子不如年少時浮躁,時間的沉澱,她的性子淡了很多。就拿約見傅羽修這事吧。她打電話給傅氏三次,親自上門預約三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排隊預約”。別說見到傅羽修了,連他的門神潘時光,她都見不到。一晃快一個月過去了,她可以等,但她繼父的公司不能等。

  到底是真的那麼難見?還是故意避而不見?

  秦所依沒轍,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苦等。

  在她即將絕望的時候,她終於接到傅氏的電話,讓她今天下午三點到傅氏集團的22層會議室見面。值得一提的是,她預約時報的名字是她的英文名字:Liz。

  秦所依有一張標準的鵝蛋臉,一張360度無死角的臉。她從來不留劉海,學生時代直接把頭髮紮成一個馬尾,如今中分,多少顯得有女人的魅力。再配上她高挑的身高,雪白的大長腿,無疑有女神的範兒。

  在荷蘭,她雖是華裔,追求者也是排長隊,粉絲大部分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紳士。秦所依其實有想過與其中一個試試,奈何她再也找不到怦然心動的感覺了。她是個很注重感覺的女人。

  出門前,她特意打扮了一番,覺得自己夠完美才肯出門。這是美女的通病,自戀。

  秦所依準時到達傅氏,被前臺小姐客氣地迎到22層,安排坐下,且給她泡了一壺上好的金駿眉。如果足夠了解傅羽修,招呼客人用金駿眉,就能充分肯定傅氏已由傅羽修當家了。自有了金駿眉這種茶,傅羽修便不喝咖啡了。

  眼看時間已過,會議室裏一直只有秦所依自己。秦所依有些不耐煩,剛想起身去催促一下,會議室的門開了,走進一名個子很高,穿淺褐色西裝的英俊男人。是的,完全可以用英俊形容,沒有傅羽修那般妖美,卻有陽光一樣溫暖人心的俊俏。

  男人見到秦所依,先是微愣了一下,然後遲疑地走過來問道:“Liz?”

  “你好。”秦所依伸出手。

  “你好,中文名字?”男人與她握手,並問道。

  “秦所依。”

  男人的眼眸一閃而過的幽深,沒被秦所依看到。男人說:“潘時光。”

  兩人雙雙坐下。潘時光便開門見山:“秦小姐,我看預約單上你是秦氏集團的項目負責人?不知有何企劃案?”

  這都是她瞎掰的。據說在工作時間是不接見私事的。然而傅羽修的私人時間,秦所依根本就不知道。沒辦法,只好造假了。如今見着了潘時光,她也不想繼續造假,直截了當地說:“那個……潘先生,其實我跟你撒了個謊。”

  “嗯?”潘時光臉上露出一抹驚訝。

  “我這次來預約是想見見傅羽修。能否幫我傳個話?他認識我的,你就幫忙傳個話。”

  “你可以打傅先生的私人電話,何必這麼大費周章?”潘時光很官方地說。

  “我沒有他的私人電話。”秦所依的語氣明顯弱了一大截。

  “看來秦小姐和傅先生並不是很熟。恕我無能爲力,我只管傅先生的公事,私事方面,我不便干預。”潘時光依舊官方回答。

  秦所依其實早就預知這樣的結果,她看過潘時光的資料,永遠微笑以對,內心卻冷如硬石。秦所依本來想着軟磨硬泡,或者跪下來磕三個響頭?後來覺得有失顏面,她必須大方得體,不能辜負了樂隊給她的稱號。

  雅典娜。

  戰鬥女神,通俗點,女漢子級別的女神。

  秦所依淡定地說:“事情是這樣的,我和你們的傅先生在那天晚上情到濃時,你懂的。然後,我懷孕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知道成年人的規則。這是一場意外,所以請務必幫我傳達這則消息。”

  潘時光聚精會神地聽後,忍俊不禁地撲哧笑了下。秦所依見他笑得好看,撒謊不臉紅的她頓時臉紅了,結巴地說:“你笑甚麼?”

  “秦小姐有所不知。我不僅是傅先生工作上的祕書,還是他的生活祕書。傅先生從來不泡酒吧,也從來不在外過夜。秦小姐可能找錯人了。你口中的傅先生非此傅先生。”

  “……”秦所依覺得自己特別狼狽。

  潘時光乘勝追擊:“秦小姐要是沒別的事情的話,請自便。我要去忙工作了。”說着,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秦所依拉住他的衣袖。潘時光微皺眉,但臉上依舊陽光明媚:“秦小姐還有何事?”

  “我今天必須要見傅羽修,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哦?”

  秦所依開始解自己胸前襯衫的扣子……

  “秦小姐自便,監控正好對着你呢。”潘時光回頭朝會議室的角落看了看,然後拂袖要離開。

  秦所依見這招不戰而敗,只好放下自己戰鬥女神的優雅,打算實行一哭二鬧三上吊,把傅羽修鬧出來。她剛出門去追潘時光,竟聽到身後有位小姐在打招呼:“傅先生好。”

  秦所依連忙定住,猛一回頭。

  兩人不期而遇。

  秦所依以前認爲,人和人的緣分總有盡頭。當她重新回到荷蘭,她覺得自己和傅羽修的緣分到了盡頭。這麼多年過去,再相見的時候,當她注視着那張熟悉的臉龐,她想,緣分這東西,沒有盡頭,只看你願不願意隨緣了。

  傅羽修怔在原地,臉上面無表情,看不出情緒。

  秦所依不知說甚麼好,只能嘟囔一句:“好久不見。”

  七年,算不算好久?

  傅羽修聽後,嘴角微微一撇,算是個微笑:“是你主動出現在我面前的,不算我違背諾言。”

  秦所依抿着嘴,不知說甚麼。

  “有事?”傅羽修走上前,問她。

  “嗯。”秦所依硬着頭皮直視他,發現他比自己坦蕩得多,覺得自己庸人自擾了,便也自在了些。

  “來我辦公室吧。”傅羽修很平淡地說。

  “好。”

  秦所依亦步亦趨,沒再交談。而他們的身後,幾個八卦祕書開始交頭接耳。

  “這女的是誰?”

  “長得很漂亮啊,比趙家那位漂亮。”

  “行了,再漂亮也不能改變趙家那位將成爲這公司女主人的事情。”

  “切,還沒訂婚呢,說不定只是謠言呢!”

  “就算是謠言,也沒你的份。”

  “你……你無理取鬧。”

  人生不妄想,怎是人生?

  又是一杯沁入心脾的金駿眉茶。

  秦所依剛纔已喝飽了,勉強再喝了一口,抬頭看看傅羽修。傅羽修正在專注泡茶,纖長的睫毛低垂,遮住了他的雙眸。若要問秦所依,傅羽修有甚麼變化?她大概會回答,變男人了。傅羽修年少的時候,皮膚白皙,吹彈可破,漂亮勝過女孩,雖然驕傲自大,目中無人,但至少喜怒分明,讓人一眼看出他在想甚麼。

  然而現在的傅羽修,對她的態度非常客氣,偶爾會對她微笑,就像是多年未見的朋友,偶然相聚,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不愉快的過往。

  他不提那事,她自然也不會提。

  但他這種好像沒發生那事的態度,讓她心驚肉跳。

  傅羽修往她茶杯里加上茶,抬頭,瞧見秦所依在看他。他笑了笑:“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秦所依一緊張,抖了抖,不安地搖頭。以前的傅羽修不是這樣的。她要是盯着他看,他會非常不要臉的自戀:看甚麼看,沒見過我這樣的美男子?怎會朝她暖暖一笑,說些題外話?

  是傅羽修變了,還是他們的感情不一樣了?大概是後者。

  傅羽修拿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你今天違背自己的誓言,特意主動來見我。是有甚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他放下茶杯,認真地看她。

  秦所依有些尷尬:“甚麼叫誓言啊,就隨口說說。”她已明白傅羽修的態度了。傅羽修潛在的意思不過是嘲諷她現在還有臉來求他辦事。當初是她發下毒誓,不要與他再相見,除非她腦子長蛆蟲主動來找他。

  腦子長蛆蟲,是多毒的毒誓啊!

  傅羽修聽到秦所依這麼說,嘴角撇了撇:“隨口說說?我一直在履行對你的承諾,不去見你。”他把目光看向她,幽深而又冷然。

  秦所依看着他的眼睛,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起來。這話的意思,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種解釋:他也不想見她,很煩再見到她?秦所依頓時覺得自己再臉皮厚,也待不下去了,如坐鍼氈。

  “傅羽修。”秦所依沉吟片刻,抿嘴道。

  “嗯?”傅羽修輕抬眼眸,淡淡地看着她。

  “我也不跟你客套了,顯得虛僞。我這次來的確是找你幫忙,我繼父的公司被五環集團施壓近破產。五環集團向來與傅氏交好,我希望你能幫我們賣個人情,以後我繼父公司有好的項目,一定先想着傅氏。”她已下了籌碼,公司利益是她最後的籌碼了。若是傅羽修不要,她只能以失敗告終。舊交情,已透支。

  傅羽修含笑聽着,閒閒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手指沿着杯口轉了轉,歪嘴一笑:“依依,你覺得你繼父那個公司的項目值得我欠五環集團一個人情嗎?”

  意思就是拒絕了?

  秦所依選擇裝不懂,垂死掙扎。

  傅羽修說:“你搞錯了。如果你的籌碼是,看在我們多年的友誼分上,我或許會幫你。你是否要換個籌碼?”

  多年友誼!秦所依知道傅羽修是在羞辱她。她是最沒資格說“多年友誼”的人。她若要看在多年友誼的分上,不會親手把傅羽修送往監獄。現在要她以多年友誼爲籌碼,不是對她天大的諷刺嗎?

  秦所依無奈地問:“傅羽修,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幫忙?”

  “我如果說我不想幫忙呢?”傅羽修的臉冷了下來。

  “求你。”秦所依雙手握拳,隱忍悲哀,低聲下氣。

  “呵。”傅羽修放下手中的茶杯,把左腿疊在右腿上,“我這人最注重的是平衡。要我去欠五環集團這麼大的人情,必定要你還我這麼大的人情纔行。”

  “你要甚麼?”秦所依頓時腦補起來。

  傅羽修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起秦所依。目光遊離在她身上,愈發的高深莫測。

  肉償?她是有原則的人!

  “我最近有個項目,需要廣告,形象代言人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交換條件就是,你無償做我項目的代言人,並且絕對服從組織安排,完美完成這個工作。”

  “我?我做形象代言人?”秦所依徹底聽傻了。雖說她有明星的外貌,但沒明星的人氣。她常年在國外當大提琴樂師,受衆羣比較偏,有人氣也是在國外。讓她在國內做項目的形象代言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是個商人,講究利字當前,不會無緣無故幫忙,這是我唯一會答應的條件,你好好想想。到時候打電話給我祕書潘時光。”傅羽修忽然站起來,有送客的意思。

  秦所依慢吞吞地站起來,思索了一下:“不用想了,我答應。”

  傅羽修似乎早就料到,平淡地笑了:“那好,具體細節問題,我祕書潘時光會與你聯繫。”

  秦所依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我還有工作,不好意思,不能送你。”

  “沒事。”秦所依直接打開門要離開。在關門之時,逐漸關合的門縫裏,秦所依看見傅羽修已坐在位置上奮筆疾書。或許,他真的很忙,沒空送她吧。

  門剛關上。

  “秦小姐,聊完了?”

  聲音從秦所依身後傳來,嚇了秦所依一跳。她回頭看潘時光的時候,臉上是驚魂未定的表情。潘時光朝秦所依笑道:“我有這麼可怕嗎?”

  秦所依很想點頭。以前,她怕傅羽修,是怕他的脾氣。現在她怕傅羽修,是因爲揣測不出他到底在想甚麼。而這個潘時光,從第一眼見她後,眼眸不定,笑裏藏刀,與傅羽修如出一轍。

  這就是奸商的品格嗎?

  秦所依強迫自己鎮定,從包裏拿出名片,雙手遞給他,勉強露出微笑:“傅先生讓我做新項目的形象代言人,說是您到時候會與我聯繫。這是我的名片,我還沒買國內的卡,到時候換了,再通知您。您先打這個號碼。”

  潘時光接過:“秦小姐客氣了。”

  “您先忙,我先走了。”

  “好。”

  潘時光看着秦所依漸行漸遠的背影,才把目光飄到手裏的名片。秦所依,阿託斯樂隊大提琴樂師。新項目的形象代言人?潘時光無奈地笑了起來。傅羽修啊,傅羽修……

  他敲了敲傅羽修辦公室的門,拉開門把手直接走了進去。

  傅羽修頭都沒抬起來便知誰進來了。他淡淡地說:“今天下班後的行程取消,幫我約趙董事出來喫個飯。”

  “當我知道那個美女是秦所依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樣的結果了。”潘時光毫無上下屬的敬意的調侃,就像多年的好友。

  傅羽修拿眼橫了他一眼。

  潘時光不知死活:“估計你也期待已久了吧?秦氏公司與五環集團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必定會一敗塗地。在商界誰都知道五環集團與傅氏交情甚篤,秦氏走投無路肯定會請你出馬。可你與秦家有恩怨,怎會出手相救?秦老闆到底是個聰明人,知道請秦所依這個王牌出來就萬事大吉了。要知道,傅羽修會無理由拒絕所有人,可就算有多少拒絕秦所依的理由,他絕對會給自己找個藉口,答應她。”

  傅羽修盯着潘時光笑了起來:“好失望,我以爲你會了解我。”

  “我知道你不愛她了,只是捨不得她。”潘時光半眯着眼,“這話你說過太多次了,但是你想讓我相信這話的話,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同意和趙小姐訂婚。”

  傅羽修失笑:“皇帝不急太監急?”

  “我只是想讓你明白,秦所依,不值得你再愛一次。”

  “我知道。”傅羽修放下手中的鋼筆,抬手捏捏額角,“感情就像讀書,都會有畢業典禮,要麼升級進入婚姻殿堂,要麼原地踏步,繼續去進修另一塊領地。我中途退學,不明不白。我還是想給自己一個畢業典禮,告別我不了了之的一段感情。你瞭解我,我是個有始有終的人。”

  “我覺得我不夠了解你。”潘時光把秦所依遞給他的名片扔到傅羽修的桌上,“新項目形象代言人?這個新項目是旗下保健產品新研發的減肥藥。形象代言人必須要在一個月胖20斤拍一段MV,然後又要在三個月內瘦掉20斤再拍一段MV。許多明星情願不要高額的代言費也不爲藝術獻身。你確定你這是在告別,而不是在故意整死她?”

  傅羽修笑而不語。

  潘時光略崩潰。這姑娘是倒甚麼黴,被這樣一個變態喜歡,然後用這麼整死人的方式放下這段感情?惡劣至極。

  當天晚上,傅羽修邀請趙董事共進晚餐。不出傅羽修的預料,趙董事帶上了他的寶貝女兒趙紫嫣一同前往。傅羽修對喫的方面向來講究。出於禮貌,在王朝莊園的私人會所訂了一間包間候着。

  大約等了有十分鐘,趙董事與趙紫嫣進了包廂。在A市的商界圈,趙紫嫣的名字可謂是如雷貫耳。原因無他,就因爲趙紫嫣不僅長得美若天仙,還非常能幹,MBA畢業後就空降到五環集團上班,任項目投資總監一職,成績斐然,讓人目瞪口呆。

  趙紫嫣見過傅羽修的次數十隻手指頭都能數完。她對傅羽修的印象六個字能概括:俊、高、精練能幹。她爸爸要她嫁給他,若是在三年前,她大概會誓死不從。但是現在,她沒有任何意見了。對於婚姻,或者對於男人,她已沒有過多的期待。

  傅羽修很有禮貌地向兩人打了招呼,然後讓服務員上菜單點菜。王朝莊園最有特色的菜品是牛肉眼牛排。傅羽修與趙紫嫣幾乎同時開口點了這道美食。兩人互相對了一眼,微笑以對。趙董事心情頓爽,待點餐結束,忙問傅羽修:“羽修也愛喫牛肉眼?”

  “每次來,必點的食物。”

  “哈哈,和我家紫嫣一樣。不過這裏的牛肉眼每天是限量的,好多次來的時候,都喫不到。”

  “我和這裏的老闆挺熟,要是趙伯伯有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我與這裏的老闆說說,一句話的事情。”

  趙董事滿意地點頭,再看看自家女兒,忙牽線找話題:“紫嫣有羽修的電話吧?以後想喫,找羽修。”

  趙紫嫣把目光轉向傅羽修,朝他點點頭:“那麼以後麻煩你了。”

  “不客氣,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酒足飯飽,傅羽修進入主題,問趙董事:“紫陽的傷勢如何?聽外頭傳,很不樂觀?”世界巧合的事情實在太多,五環集團就是趙家的。秦所白傷到的人正是趙董事的小兒子,趙紫嫣的親弟弟趙紫陽。

  一提到這事,趙董事的臉上立馬露出不快:“傷勢倒沒有外頭傳的那麼嚴重,就是看着兒子受傷心疼,過不去心裏那道坎,不能讓兒子白受苦。”

  “趙伯伯的意思是,紫陽並無大礙?”

  “嗯,傷了眼睛,動了次手術,已無大礙。”

  “那就好。”傅羽修微笑地答道。其實在此之前,他已經知道了趙紫陽的狀況,問趙董事,不過是想確定趙董事對於此事的態度。無疑,趙董事對秦氏施壓,只是爲了出一口氣。仗勢欺人的姿態,是大部分有錢商人的通病。傅羽修自己也不例外。

  既然是“病發所致”,傅羽修就知道下一步怎麼做了。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企劃案,遞給趙董事,語氣平淡地說:“這是五環集團與秦氏將要擱置的合作案。我看了一遍,覺得後期回利相當可觀,如果趙伯伯不想要的話,可否讓給傅氏?”

  利字當頭,也是大部分商人的通病,並且爲頭等重病。

  傅羽修在A市商界的名聲很大,獨具慧眼,能找準商機,涉及面廣,更重要的是,贏多輸少,知名企業都想和傅羽修合作,因爲只賺不虧,零風險。趙董事一聽傅羽修看中了自己原本因爲家事打算放棄的合作案,頭等重病頓時發作,忙回答:“誰說我不要這個案子了?聽外面亂傳,你趙伯伯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嗎?”

  傅羽修歪嘴一笑,目光深邃:“趙伯伯的意思是,還會繼續與秦氏合作?”

  “當然。”

  “那……”傅羽修兩隻手肘靠在桌上,十指穿插,“秦氏的股份可否相讓?”

  趙董事眯了眯眼:“秦氏不過是個小公司,連上市的資格都沒有。要屁點大的公司的股份做甚麼?分紅可不能入你的法眼。”

  傅羽修笑道:“趙伯伯大概知道我的過去?我那不光彩的三年都是拜秦老闆所賜。我沒有趙伯伯的氣量,能做到公私分明。”

  所以要假公濟私,吃了秦氏的股份,得到控股權,以報復?傅羽修這個提議,讓趙董事相當有興趣。借他人之手爲自己出氣,而自己又如常合作,不僅不會損害公司利益,還能顯出他的大氣不計較,有了好名聲。最重要的是,還能賣給傅羽修一個人情。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爲?

  趙董事當即答道:“既然羽修這麼說了,趙伯伯自然相讓。我以購買的九成價格便宜賣你得了。”

  傅羽修微笑:“謝謝趙伯伯成全了。”

  做生意,抓住對象的心態比用錢誘惑更重要。傅羽修用商人的心態,迂迴地幫秦所依搞定了這件事。至於爲何要把秦氏股份搞到他自己手裏,他是自有打算。把柄在手,一切好商量。

  生意談好了,便可繼續喫飯了。傅羽修目光隨意一瞟,便見趙紫嫣用一雙饒有興趣的目光在看他。傅羽修不動聲色地報以微笑。趙紫嫣終於開口:“傅總找我爸爸出來喫飯,看來不是簡單的喫飯聊家常。”

  趙紫嫣這話其實很尖酸刻薄,完全暴露傅羽修的最終目的,不留情面,讓人難堪。趙紫嫣本想看看眼前這個自信的男人露出尷尬的模樣,誰知傅羽修臉不紅心不跳,淡定十足地說:“我若單純約趙伯伯出來喫飯,那豈不是顯得我更是有所圖謀?圖的可是趙小姐哦,這是你希望的?”傅羽修十分圓滑地把這個問題踢回給趙紫嫣,並讓她十分尷尬。

  這並不是紳士的作風,更甚至是對女士的不禮貌。傅羽修似乎不顧及這點。

  趙紫嫣的臉青一下,黑一下,無所適從。由於自身的條件太優越,她身邊縈繞的男人都有拍馬屁之嫌,哪裏有受過這等怠慢?幸而教養好,沒有憤然離席,只是淡定地說了一聲:“我去趟洗手間。”

  趙董事目送女兒離開後,目光立即瞥向傅羽修:“紫嫣從小到大衆星捧月,性格是差了點,但人不壞。羽修以後要多擔待點。”

  傅羽修執起高腳杯,抿了一口紅酒,微笑點頭而不語。

  王朝莊園的私人會所只向會員開放。秦所依剛回國那會兒,繼父就給了她一張會員卡讓她來嚐嚐招牌菜牛肉眼。秦所依一直忙於聯繫傅羽修,根本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如今,事情談妥了,她就想喫喫這有名的牛肉眼。偏巧弟弟秦所白也嘴饞了,秦所依便駕車帶着弟弟一同前往。

  當時預定的時候,被告知會留兩份牛肉眼。可當他們坐上桌,點了牛肉眼,卻又被告知今天已無貨。這不是明顯耍人玩嗎?秦所依心情十分不悅,要求侍應生叫經理過來談談。私人會所服務自然是萬中挑一,經理客客氣氣賠不是,並且立即從城東的分會所調來兩份牛肉眼以滿足客人需要。只是需要等待,秦所依見態度良好,也就應了。

  秦所白知道牛肉眼屬於飽腹食物,所以只點了兩杯高級紅酒,並未點其他果腹之物。秦所白空腹喝了紅酒,胃極其不適,不到一會兒,就忍不住要吐了。秦所依見此情景,攙扶着弟弟去衛生間……

  當快要到洗手間門口之時,秦所白實在堅持不住了,嘔吐物就像噴湧一般,要急噴而出了。這時,有人與秦所白相撞,秦所白直接就彎腰吐了出來。

  “啊!”偏巧從洗手間出來的趙紫嫣迎面承受了秦所白的嘔吐物,這些嘔吐物全掛在了趙紫嫣的真絲裙上。趙紫嫣低頭一看失聲尖叫。

  秦所白根本停不下來,手撐着牆壁,彎腰大吐特吐。

  秦所依這會兒哪裏還能管上弟弟,忙賠禮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趙紫嫣忍住噁心,不理會秦所依的各種道歉,直接找侍應生。會所的服務,就是讓顧客十分滿意。不到幾秒,就有侍應生手持毛巾小跑過來,幫趙紫嫣清理。另一位侍應生攙扶着秦所白去洗手間照料善後。

  從始至終,趙紫嫣沒有正眼看一眼一臉歉疚乾站在她面前的秦所依。

  當嘔吐物清理得差不多時,秦所依纔好意思開口:“美女,實在是抱歉。我弟弟是無心之過。你這衣服多少錢,我賠給你。”

  能來這私人會所的,絕對是有錢人。但有錢人也分等級。太有錢、很有錢、一般有錢。趙紫嫣比太有錢這個等級還要高,也就是鳳毛麟角的有錢。與她差不多等級的,她也幾乎認識。她不認識秦所依,自然把她劃爲低她一等的人羣。於是,趙紫嫣十分不屑地說:“錢能解決問題?”

  秦所依愣了愣:“那美女你想……怎麼解決?”

  “很簡單,還之彼身,以牙還牙。”趙紫嫣冷淡地看着還在爲她擦衣服的侍應生,“去我的包廂端個菜盤過來,要有湯汁的。”

  侍應生驚訝地抬頭看着一臉冷漠的趙紫嫣:“包廂號?”

  “A73。”

  侍應生便快速跑過去了,也不問要來何用。但任誰都知道這是要做甚麼。這私人會所都是有錢有身份的客人,小小侍應生哪裏敢得罪,客人要求甚麼,務必完成就是了。

  秦所依覺得不可置信,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蠻不講理的人。

  侍應生敲開包廂門,對包廂裏的兩人點了點頭,露出爲難之色:“有位小姐讓我端菜出去。”

  兩人都莫名其妙。趙董事問道:“出甚麼事了?”

  侍應生囁嚅道:“有位客人喝酒吐到小姐的身上,所以小姐讓我端有湯汁的菜過去。”

  其目的,不用說都知道要做甚麼。若是平時,趙董事會漠不關心,任其爲所欲爲。但此時面前坐着傅羽修。這個將有可能成爲自己女婿的男人。讓他看到女兒“壞脾氣”的一面,總歸不好。

  趙董事立馬站了起來:“胡鬧。”然後直接衝出包廂,往洗手間的方向去了。

  留在包廂的傅羽修,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的微微油漬,朝傻站在一旁的侍應生提醒:“不是有人讓你端盤菜過去嗎?不滿足客人可不是這家會所的宗旨!”

  侍應生尷尬地端了盤有湯汁的菜過去,縮頭縮腦地出了包廂。侍應生去洗手間的路上,冷靜下來,她才反應過來,這位小姐何必讓她跑到包廂端一盤菜過去。直接點一涼拌冷菜過去,反正這裏的客人都是有錢的主,還在乎這百來塊錢?這事本身就是惡劣的,驚動同伴,勢必被阻止,這位小姐又何必呢?

  難不成是故意的?

  傅羽修看侍應生出去了,也尾隨跟了過去。趙紫嫣不過是想讓他看到她“惡劣”的一面,他就隨了她的願吧。

  趙董事趕過去的時候,見到女兒和一個女人在大眼瞪小眼。趙董事走上前,皺眉對趙紫嫣說:“多大點事情?回去。”

  “爸,我是那種大氣的人嗎?”趙紫嫣目不轉睛地看着秦所依對趙董事說。

  “我們有錯在先,既然這位美女這麼堅持,就如你願好了。直接潑我身上就行了。”秦所依覺得既然碰到這種睚眥必報的女人,她也懶得計較了,免得把事情鬧大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謝謝美女的成全。”趙紫嫣眼中帶着輕蔑。在趙紫嫣的眼裏,世間所有東西都比她低一等,即使眼前這個女人給她帶來了驚豔,不得不承認,她比較漂亮,自己稍遜色。但她還有其他優勢嗎?完全沒可比性。她趙紫嫣可是五環集團的千金,比金字塔頂尖還要頂尖的人。

  “胡鬧。”趙董事嗔怪趙紫嫣不注意場合。

  這時,侍應生端着一盤菜過來。尾隨其後的傅羽修也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裏。

  秦所依見到傅羽修,相當喫驚。以前誓死不想見,連半個影子都沒見過。如今誓言打破,感覺全世界都有他的影子!

  趙董事見到傅羽修,忙阻止女兒,小聲地警告:“傅羽修在看你。別鬧。”

  趙紫嫣瞧了一眼傅羽修,見他正一臉看好戲的態度,嘴角也微微上翹。是的,她是故意讓侍應生去包廂端菜,就是要讓他看到她惡劣的一面,別以爲她好欺負,她不是善類,別把她當作其他富家千金一樣,爲了巴結他,裝作善良有涵養。

  她要告訴傅羽修,她不稀罕他,婚事,不是她家高攀他家。她五環集團一點也不需要高攀!

  傅羽修直接接過侍應生手裏的菜湯,遞給她。反而是趙紫嫣被他的舉動弄得一愣一愣的。傅羽修看着秦所依對趙紫嫣說:“我很欣賞你這個做法。當有人對不起你的時候,就該以牙還牙,怎能輕易原諒呢?弱肉強食的社會,慈悲不適合我們這個圈子。”

  秦所依知道他這話是在對她說,抿嘴不說話。她就知道,傅羽修在恨她。他們曾經那麼要好,十幾年的感情,她卻選擇不相信他,還親手推他入萬丈深淵。她不是朋友。

  趙紫嫣用複雜的眼神看着傅羽修,被他這麼一說,手竟不能抬起來接過菜湯。傅羽修見趙紫嫣不行動,嘴角輕蔑一笑:“難道趙小姐只是做做樣子給我看?想證明甚麼?嗯?”他眼中透着睿智,彷彿對趙紫嫣的想法瞭如指掌。

  趙紫嫣像是被人踩到了小尾巴,惱羞成怒,一把抓起傅羽修手裏的菜湯,毫不含糊地潑向秦所依,還好方位不是很上,只是潑到她的胸口上。

  秦所依深吸一口,硬生生承受了這次羞辱。

  趙紫嫣冷然地看着秦所依:“扯平了。”然後目光瞥了瞥目瞪口呆的趙董事:“爸爸,我身體不舒服,我先回去了。你和傅總繼續。”最後,目光落在傅羽修的身上,怒瞪他一眼,朝他點點頭。

  傅羽修含笑禮貌回應。

  趙紫嫣愣了愣,回神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傅羽修回眸望了望秦所依,舉步朝她走來。秦所依忍不住退縮,警惕地看他。傅羽修脫下外套給秦所依披上。秦所依皺着眉頭想拒絕。傅羽修說:“擋擋吧。”

  秦所依完全看不懂傅羽修了。傅羽修笑了笑,淡淡的。他說:“剛纔我是站在趙小姐的立場說話,我現在是站在自己的立場行動。我們畢竟是老朋友了,不是嗎?”

  她有權否認嗎?她沒有。她今天去找他,就是以老交情爲籌碼。他沒拒絕。如今她哪裏敢否認他們是老朋友?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即便她很不情願,還是接受了傅羽修的外套。

  傅羽修又說:“記得還我。”然後轉身回到趙董事的身邊:“趙董,你看,我們是繼續還是打道回府?”

  趙董事答非所問:“認識?”

  “一個老朋友。”

  趙董事知道不便再問,便回答傅羽修上面的問題:“回去吧,反正也喫得差不多了。”

  傅羽修微笑:“那走吧。”

  秦所依的一隻手緊緊抓着傅羽修給她披上的外套,目送傅羽修漸行漸遠的背影。她已經完全讀不懂他了……時間能改變一個人,但是真的能改得面目全非嗎?秦所依的腦海之中,閃現傅羽修那張傲慢的臉。千年冰霜的臉,喜怒分明,不高興就向她發脾氣,高興的時候眉宇間都能生出太陽來。那樣真實的傅羽修去哪裏了?

  現在的傅羽修,對她總是微笑又禮貌,但好像總隔了一層薄膜,她觸摸不了他,感受到的只是虛幻的溫度。不冷不熱,就像沒觸碰他一樣。

  傅羽修,你到底在想甚麼?過去,於你而言,真的那麼恨嗎?但錯的不是我,是你。如果你誠實回答,或許我不會對你那麼狠,對你說惡毒的話。秦所依看着傅羽修,在心裏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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