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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外婆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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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老家打來電話說外婆就快要不行了的時候,我壓根是不信的。

因爲我上個月才從老家回到現在工作的城市。

而那個時候高達九十歲高齡的老太太還能端着飯碗,能喫能睡,胳膊腿靈光的很,甚至還能條理清楚的拉着我的手慈眉善目的說着家長裏短,咋可能說不行就不行了?

我不信。

一點都不。

所以接到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哪怕還在工作場合我也沒壓住火氣也對着話筒破口大罵,弄的對方灰頭土臉。

但我還是放心不下。

打小我父母走的早,幾乎是是外婆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所以我對外婆最依賴,感情也最深。整個家裏,我有三個叔叔,兩個姑姑,但說到底在老家跟我最親近的那個雷厲風行的老太太。

於是,我給老家打了幾個電話,可惜的是,無論是幾個叔叔還是姑姑,愣是沒一個電話能打通的。

聽着話筒中嘟嘟嘟的忙音,我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幾乎沒有猶豫,我就跟酒店告了假。

起初酒店不同意,正是忙的時候,他們當然不允許店裏的招牌廚子請假。但我卻固執的脫下工作服丟在後廚裏跟經理大吵了一架,連半月的工資都沒要扭頭就走,然後買了時間最近的火車票一連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一路風塵僕僕的回到老家。

我是真擔心萬一外婆出了點甚麼事兒的話,我該怎麼辦。

一路上心思忐忑。

我生怕一進屋就聽到甚麼不好的消息。

只是當我站在大門口,看着裏屋吵翻了天的場景,嘴角還是抽動了一下。

中古屋裏,一個面容乾瘦,拄着龍頭柺杖的小老太太中氣十足指着一大家子人破口大罵,那種精神頭兒十足的模樣讓我這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都感到無比汗顏。

“外婆,我回來了。您身子骨沒事兒吧,我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太好,有沒有甚麼不舒服的地方?”

我走進門,沒去看一屋子低着頭如同受氣包的叔叔姑姑們跟外婆問了聲好,見到我回來,外婆愣了一下,拉着我的手,粗糙的老繭劃的我皮膚生疼。

“亮子回來了,還是我的乖孫最讓我省心,知道心疼我這個老不死的。你在瞧瞧他們,兒子女兒生了一大堆,可到關鍵的時候沒一個省心的。”

“老太太我養了這一幫兒女有甚麼用?造孽哦,還是我們家亮子知道心疼人,回來好哇,回來好哇,外婆馬上就要走了,能臨了看一眼我的乖孫子,老天對我老婆子不薄啊。”

外婆摸着我的臉說着,扭過頭去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叔叔們,一羣人站在老屋子裏愣是一聲沒坑,就算是平時最得外婆喜愛的小姑姑也沒敢開口。

可這話兒一聽到我的耳朵裏,頓時就急了。

“外婆,你哪裏不舒服?別這麼想不開,現在醫療技術這麼發達,說甚麼生啊死的,外婆你可是要長命百歲的。明天我就帶你進城裏看病,您別操心錢,這兩年我在大酒店幹廚師攢了點,您放心就是花多少錢我都一定給您治好咯。”我紅着眼,看着外婆差點哭出來。

我原以爲外婆看着精神頭這麼好,身體沒甚麼問題,可她的話說在嘴裏頭我以爲她是確診了甚麼治不好的癌症,我不想讓外婆死,更打定主意了要治好外婆的病,不管花多少錢。

但其實我是打腫了臉充胖子,我們這一家子都是幹廚師的,從我爸一直到小姑乾的都是這麼個行當。廚師這行飯不好喫,行內的人都清楚。

雖說我是大酒店的招牌,但一個月的工資頂天了不過八千。

再加上城裏花銷大,租房,車費話費亂七八糟的加起來就是驚人的一筆, 加上我工作的時間斷,身上的存款一共不超過十萬塊,治個頭疼感冒的沒啥問題,可是要真是癌症之類的大病那我這點存款放在動輒幾十萬的醫療費面前恐怕也頂多算個零頭。

可我打定主意了。

無論花多少錢,都得治。

“哭啥,亮子,有你這句話老婆子就知足了,不過這病吧,治不好,也治不了咱就不花那冤枉錢了。你也別哭,老婆子今年已經八十有六了,就算是兩腿一蹬也算是長壽。”

“只可惜啊,你這幫叔叔姑姑不爭氣,老婆子馬上就要死了,也不讓我省心。”

外婆嘆了口氣,彷彿精神頭兒都落了不少。

“媽!”

二叔沒忍住叫了一聲,他在城裏開了一間飯店,連鎖的,可以說是我長輩裏頭混的最好的一個了。平時在家裏,二叔的話語權最重,容不得別人質疑。

只是此刻,他神色猶豫,欲言又止,好像是面對着天大的難題。

“滾開,別叫我媽,我沒你們這些個沒擔當的東西做兒子,這件事你們要是不答應,老婆子我就是死也不能也不能閉眼吶。”

老太太柺杖一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外婆,有甚麼事兒你就吩咐我去做就行了,二叔他們不樂意,肯定有甚麼難言之隱。外婆,你放心,就算是登天的難事兒我也肯定努力去做。”

我不忍看着外婆落得這個模樣,她一口一個遺願,就算是她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恐怕也會嘗試一下。

這是我第一次在這麼多長輩面前插嘴。

只是這話說出來,我卻發現一屋子的人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我,彷彿在看一件不可置信的事情。跟我關係稍好一些的小姑姑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點甚麼,可最終嘆了口氣,坐在原地甚麼也沒說出來。

我沒理,繼續安撫着灰心喪氣的外婆。

老太太看了看我,眼中浮現出一抹亮色來,她顫顫巍巍的拉着我的手,攥的很緊。隨後,我跟外婆又說了幾句家常,一家人這才散開了,我匆匆的吃了一口晚飯,就回到小時候住着的房間睡覺。

一連趕了二十多個小時的路我早就疲憊不堪。

把自己丟在牀上,我本以爲自己會很快的睡過去,但腦子裏卻亂糟糟的。我們這一家人不好不壞,但論孝順還沒幾個人能比的上幾個叔叔姑姑。

也不知道老太太提出了甚麼樣的難題,纔會幾個長輩避之不及。

想着想着,我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這一覺,我睡了很長時間,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我才從牀上爬起來,洗了把臉,我準備去找外婆,想帶她去大醫院裏頭瞧瞧。

無論是甚麼病也好,總得努力活着不是?

只是剛走出臥室門,我就驚呆了,老舊的中古屋裏掛滿了白帆,正中的老屋子裏咿咿呀呀的放着哀樂,而掛在弄堂上的靈位上,外婆的照片正好掛在那裏。

我愣了一下,隨後心臟猛的揪了起來,我衝到靈堂裏不顧旁人的目光愣愣的朝着棺材裏頭看。那裏頭,老太太穿着黑色的壽衣,懷中抱着龍頭柺杖躺在裏邊,如同是熟睡了一般。

只是那慘白的臉告訴我,老太太早就沒了生氣。

外婆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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