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一週內從我家裏搬出去，我不想再在這裏看見你。”
韓菲菲指着門口，語氣冰冷，眼神裏沒有一絲溫度。她的手指纖細白皙，此刻卻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指趙軒的心臟。
趙軒眼前浮現的，卻是五年前韓菲菲將別墅鑰匙塞進他手裏的場景。那時她剛拿到第一個重要女配角色，興奮得臉頰泛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軒哥，我終於有能力給你一個家了！以後這裏就是我們的港灣，我們永遠不分開。” 那時的承諾，甜蜜得如同昨日，如今卻成了最刺耳的諷刺。
而現在，韓菲菲紅脣輕啓，吐出的字眼刻薄無情：“財產沒甚麼可分的。你這些年也沒賺甚麼錢，這別墅你也住習慣了，就留給你。另外，我再給你五十萬，拿着滾蛋。”
趙軒卻記得，她爆紅那一年，拿到第一筆鉅額片酬時，曾把銀行卡緊緊按在他手心，臉頰貼着他的胸膛，聲音帶着依賴：“密碼是你的生日，你拿着，我的就是你的。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
趙軒還在出神，試圖從她冷漠的臉上找到一絲過去的痕跡。
韓菲菲卻已等得不耐煩了。她環抱雙臂，昂貴的香水味在空氣中瀰漫，卻驅不散話語裏的寒意。她眼眸微眯，上下打量着趙軒，彷彿在看一件礙眼的垃圾：“聽得懂人話嗎？狗都會叫一聲，你倒是吱一聲啊。”
誰能想到，新晉頂流小花、清純人設不倒的“菲寶寶”，面對這個爲她隱婚五年、放棄事業的男人，會是這副模樣。
趙軒張了張嘴，喉嚨乾澀發緊，最終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悶痛得無法呼吸。
韓菲菲便對着茶几上的離婚協議書抬了抬下巴，姿態高傲：“簽字吧。”
一隻昂貴的定製鋼筆被隨意地丟到趙軒面前，在光潔的茶几上滾了兩圈停下。趙軒拿起那支冰涼的筆，筆身沉甸甸的，壓得他指尖發白。在落筆前，他還是問出了那句帶着最後一絲不甘和奢望的話，聲音沙啞：“韓菲菲，你還記得，你跟我表白的時候，說的話是甚麼嗎？”
五年前，趙軒正是樂壇如日中天的“大魔王”，無數經典歌曲出自他手。在一次音樂頒獎禮後臺，他注意到了還是新人的韓菲菲，她的聲音裏有種難得的靈氣。後來，他爲她量身打造了一部電視劇的主題曲，那首歌讓她一炮而紅。拿下年度最佳新人歌手獎的那天，慶功宴後，微醺的韓菲菲在無人的走廊裏攔住了他。
她當時一臉羞澀，手指緊張地絞着裙邊，仰頭看着他，語氣珍重無比：“軒哥，你是我的伯樂，我的貴人，更是......我愛的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沒有你，就沒有站在這裏的我。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做你背後的女人......或者，你願意讓我站在你身邊嗎？”
謝雲祁以爲韓菲菲早已不記得，或者根本不屑於記得。問出口，不過是心死前最後一點無謂的掙扎。
沒想到，韓菲菲卻嗤笑一聲，清晰地將那句話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連當時那羞澀的語氣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趙軒瞬間怔愣當場，心臟彷彿漏跳了一拍，一絲微弱的希望剛燃起——
卻見韓菲菲唸完後，臉上的表情瞬間化爲毫不掩飾的嘲諷，紅脣勾起冰冷的弧度：“記得又怎麼樣？”她向前傾身，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向趙軒，“你還以爲你是從前那個樂壇大魔王趙軒嗎？看看你現在，圍着竈臺轉，圍着這棟空房子轉，哪還有半點當年的意氣風發？我們之間的差距，早就大得看不見了！”
一句話，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穿趙軒的肺腑，將最後一點餘溫徹底凍結。
當年爲了韓菲菲剛起步的事業，他們選擇了隱婚。此後，韓菲菲的人氣如火箭般躥升，五年便躋身頂流小花，影視歌多棲發展，風光無限。而趙軒呢？爲了成全她，他選擇了在最巔峯時隱退，從光芒萬丈的樂壇大魔王，變成了所有人眼中靠老婆養着、江郎才盡、只會圍着廚房轉的“家庭煮夫”。他們的婚姻，也從熾熱的地下情，走到冰冷的隱婚，如今終於走向了更冰冷的——隱離。
心重重下墜，沉入無底深淵。趙軒不再看她，也不再言語。他拿起筆，手指因用力而關節泛白，在離婚協議書上，一筆一劃，緩慢而沉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筆都像是在心口剜肉。
韓菲菲早已簽好了字。她的簽名龍飛鳳舞，張揚肆意，像一隻掙脫了束縛、迫不及待要騰空飛向廣闊天穹的鳥。
“冷靜期一個月，到時候我讓助理聯繫你去民政局。”她丟下這句毫無溫度的話，彷彿只是處理掉一件舊傢俱。然後，她拎起限量款的手包，踩着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向玄關。門打開，又“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光，也徹底隔絕了趙軒與她之間最後一絲聯繫。
空蕩奢華得有些冰冷的客廳裏，只剩下趙軒一個人。以及，滿桌他精心準備的、早已涼透的她愛喫的菜。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她昂貴的香水味，混合着飯菜冷卻後的油膩氣息，令人窒息。
在今天之前，他和韓菲菲其實已經快半年沒在這個“家”裏碰面了。知道她難得有兩天假期回帝都，趙軒提前一天就開始準備，跑遍了她喜歡的食材店，只爲了做這一桌她曾經讚不絕口的菜。他像個等待主人歸家的忠犬，懷着卑微的期待。可等來的，不是久別重逢的溫情，而是一紙冰冷的休書和掃地出門的通知。
趙軒走到餐桌前，看着那些精緻的菜餚。糖醋小排的醬汁凝固了，清蒸魚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灰白。他沉默地端起盤子，一盤接一盤，將所有的期待、所有的付出、連同這五年婚姻的殘骸，一股腦兒倒進了旁邊巨大的、光潔如新的不鏽鋼垃圾桶裏。撞擊聲在寂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把所有東西倒完，趙軒並不覺得累，卻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筋疲力盡。他跌坐在冰冷的真皮沙發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華麗的水晶吊燈。想打開電腦處理點事情分散注意力，手機屏幕卻自動亮起，推送的熱搜頭條瞬間刺入他的眼簾：
#韓菲菲賀墨白 外灘夜遊 甜蜜互動#
賀墨白，新晉頂流小生，正是韓菲菲剛S青那部古偶大劇的男主角。
點開詞條，置頂的是賀墨白剛發的微博：
【@韓菲菲，感謝菲姐帶飛，帝都外灘的夜景和燒烤都絕了！[心][心] #菲白CP是真的# 】
下面配着九宮格照片。其中一張，是兩人並肩站在璀璨的江景前，賀墨白微微側頭看着韓菲菲，笑容燦爛陽光；韓菲菲則回以一個溫柔甜美的側顏，眼底的笑意是趙軒許久未曾見過的放鬆與明媚。還有一張，是兩人在燒烤攤前，韓菲菲正笑着把一串烤肉遞給賀墨白，姿態親暱自然。
看着照片裏韓菲菲那毫無陰霾的燦爛笑臉，趙軒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揉搓，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胃裏空空如也，卻翻江倒海般難受。他給自己倒了杯水，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帶來的不是滋潤，只有一片苦澀蔓延。
苦得厲害。趙軒下意識地拉開茶几下的抽屜，摸索着那個熟悉的玻璃糖罐——那是韓菲菲前年買的。當時他因爲壓力大煙抽得兇，嗓子發炎，醫生讓他戒菸戒糖。看到這罐包裝精美的進口水果糖時，他還以爲是韓菲菲故意逗他。
“菲菲，你明知道我現在不能喫糖，幹嘛買回來誘惑我？”他當時無奈地問。
韓菲菲卻笑嘻嘻地撲進他懷裏，摟着他的脖子，撒嬌道：“我就是在幫你戒呀！你看，我把糖放在你眼皮子底下，考驗你的意志力！而且，”她狡黠地眨眨眼，“我規定了，以後這罐糖，只有我惹你生氣了你才能喫一顆。這樣，你一輩子都喫不完啦！”
一輩子那麼長，韓菲菲的愛，卻原來這麼短。
趙軒的手指觸碰到冰涼的玻璃罐壁，回過神來。他拿起糖罐，擰開蓋子。罐底只剩下零星幾顆色彩鮮豔的糖果，孤零零地躺在那裏。他伸出手指，一顆，一顆，小心翼翼地將它們全部掏出來，攤在掌心。
一顆，兩顆，三顆......一共七顆。
鮮豔的糖紙在燈光下折射出虛假的光芒。趙軒看着這七顆糖，眼神空洞。他對自己說，也像是對那段逝去的感情說：等這最後七顆糖喫完，我就......徹底放下你，韓菲菲。
他剝開一顆橙色的糖，塞進嘴裏。熟悉的酸甜味在口腔裏炸開，短暫地壓下了喉間的苦澀和心口的劇痛。然而下一秒，一股尖銳的疼痛卻從口腔深處猛地竄起——那顆困擾他多年的智齒，不合時宜地開始作祟了。
從前，每當他牙痛或者心情低落時，韓菲菲總會第一時間發現，像只溫順的小貓蹭在他身邊，軟語哄着他，提醒他按時吃藥，幫他捂熱毛巾敷臉。但現在，再也沒有人會這樣做了。
疼痛越來越清晰，趙軒捂着左臉，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生理的疼痛和心裏的痛楚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淹沒。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痛苦和孤寂中，一個沉寂了五年的念頭，如同被壓抑許久的火山岩漿，開始在他心底翻湧、咆哮。他猛地睜開眼，眼底是破碎後的冰冷和一種近乎決絕的光芒。
他拿起手機，指尖因爲用力而微微顫抖，卻異常穩定地撥通了一個五年未曾撥打、卻爛熟於心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後被接起，那邊傳來了一個幹練又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女聲：
“喂？......是......趙軒嗎？”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趙軒佈滿陰霾的臉上，終於艱難地扯出了一絲久違的、帶着血腥氣的微笑，聲音低沉而沙啞：
“秀姐，是我。”
電話那頭瞬間傳來壓抑的哽咽和巨大的喜悅：“這個電話......我已經等待五年了！你知不知道，這五年我等的，有多麼辛苦！”
聽着楊秀委屈又激動的聲音，趙軒感覺喉嚨像是被堵住，對這位亦師亦友、在他最困難時力挺他的金牌經紀人，他虧欠太多。
“對不起，秀姐！”趙軒的聲音帶着濃重的歉意。
“我不是想聽你說對不起的！”楊秀急切地打斷他，聲音帶着哭腔，卻又充滿希冀，“我是想知道，你當年的話，還作不作數?”
五年前，趙軒宣佈退圈，曾給楊秀留下一句話：如果有一天我給你打電話，就代表我想要回到娛樂圈。但是我希望這個電話，永遠都不要打。
趙軒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胸中所有的鬱結和過往都吐盡。他看着掌心剩下的六顆糖，眼神變得無比堅定和冰冷。
“我對秀姐的承諾，”他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說道，“永遠作數。”
電話那頭，楊秀爆發出巨大的歡呼，帶着如釋重負和狂喜：“聽到你這句話，我太開心了！歡迎回來！娛樂圈的大魔王——趙軒！要回歸了！”
“如果你的粉絲知道這個消息......”楊秀的聲音激動得發顫，“一定會瘋掉的！”
窗外的帝都，夜色深沉。趙軒掛斷電話，將那顆橙色的硬糖狠狠咬碎。酸甜的味道混合着智齒尖銳的痛楚，刺激着他的神經。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璀璨卻冰冷的城市燈火，映照出他眼中燃燒的、沉寂五年後重新燃起的野心和冰冷火焰。
娛樂圈......我回來了。韓菲菲，我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