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離婚已成定局,生活卻總要過下去。被掏空般的疲憊感並未持續太久,趙軒強行將翻湧的情緒壓下。他必須爲新生活做準備,首要任務就是爲重返樂壇後的第一個大動作——擔任《爲你而贊》導師——做準備,同時也得爲自己未來的音樂道路鋪路。這需要資金和人脈。
第二天,趙軒就打起精神去拜訪一位相熟的音樂製作人,希望能爲節目或自己後續作品拉些資源。對方態度輕慢,端着咖啡杯,眼皮都沒抬一下:“趙老師啊,不是我不幫忙。資源是可以介紹,但節目裏嘛,導師的選擇得配合節目效果,有些‘安排’你得接受。至於你自己的項目嘛......風格得改,更符合當下市場,歌手人選嘛,我們這邊也有些不錯的苗子可以推薦......”
又是這一套!趙軒簡直無言以對。這樣的話,他隱退前就聽得耳朵起繭。從他第一張專輯《理想》爆火後,資本的手就迫不及待地伸了過來。想塞進來唱功稀爛的“流量”,自帶修音師的“偶像”,唱砸了是“製作人編曲不行”,唱紅了是“我們哥哥姐姐實力非凡”!他當年選擇急流勇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厭倦了這種扭曲。
趙軒並不生氣,這就是這個圈子的常態。他想做純粹的音樂,想在這個舞臺上挖掘真正的聲音,但想站穩腳跟,總得先學會低頭。只是這次擔任導師,對他意義不同,是他沉寂五年後的回歸首秀,他很難再輕易妥協。
禮貌告別後,趙軒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拿出手機,給常去的寵物醫院打去電話,聲音帶着一絲疲憊後的溫和:“你好,我是趙軒。路易,六歲的金毛,昨天我帶它去洗澡了。我大概半個小時後過去接它,可以嗎?”
電話那頭的前臺卻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啊”了一聲,語氣帶着困惑:“可是......趙先生,路易下午已經被他媽媽接走了呀?”
趙軒的心猛地一沉,彷彿墜入冰窟!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他立即掛斷寵物醫院的電話,手指有些發抖地撥通了韓菲菲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雜。趙軒顧不上其他,劈頭就問:“韓菲菲!你把路易藏到哪去了?”聲音因爲壓抑的憤怒而微微發顫。
電話那頭傳來韓菲菲漫不經心、甚至帶着一絲嘲諷的輕笑:“甚麼叫我把它藏起來?趙軒,我們都離婚了,財產都分完了,路易自然是歸我。它跟着你,能有甚麼好前途?”
“憑甚麼?!”趙軒第一次難以控制地衝她吼了出來,積壓的情緒瞬間爆發,“它是我的狗!是我媽走那天,我在火葬場外面撿到的!它是我媽留給我最後的念想!你憑甚麼帶走它?”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韓菲菲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帶着不容置疑的強勢:“你吼甚麼?憑我是它法律上的主人!憑我微博發過它多少次?‘菲寶寶’的愛犬路易,粉絲們都知道!要是路易突然消失,或者被你帶走了,你覺得粉絲會怎麼想?媒體會怎麼寫?說我韓菲菲連條狗都容不下?還是說你趙軒想靠一條狗博同情?”她冷笑一聲,“省省吧。路易在我這裏,對它、對我都好。”
說完,她根本不給趙軒再辯駁的機會,“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喂?!韓菲菲!”趙軒對着忙音怒吼,再打過去,聽筒裏只剩下冰冷的“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的機械女聲。
趙軒氣得渾身發抖,攥着手機的手指關節泛白。路易那雙溼漉漉的、充滿依賴的眼睛彷彿就在眼前。那是他在失去母親後最黑暗的日子裏,唯一能給他帶來一絲溫暖的生命!可現在,他連這最後的慰藉都保不住。韓菲菲用粉絲和輿論作爲武器,精準地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毫無還手之力。一時之間,他竟真的毫無辦法,只剩下滿腔的憤怒和無助。
渾渾噩噩地回到那棟空曠冰冷的別墅,好友宋明宇的電話打了進來,聲音帶着點找到目標的輕鬆:“軒子,房子幫你找好了,離市區不遠,環境不錯,也安靜。地址我發你微信了。鑰匙明天能拿到。”
趙軒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些:“謝了,明宇。幫大忙了。租金多少?我轉給你。”韓菲菲只給他三天時間搬走,他只能拜託人脈廣的宋明宇幫忙找落腳處。
聽見趙軒這客套又生分的話,電話那頭的宋明宇沉默了一瞬,隨即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來,聲音拔高:“靠!趙軒你跟我還扯這個?!錢的事再說!我現在是真他媽不明白!你爲了韓菲菲,事業巔峯說退就退,五年大好光陰就耗在這破房子裏給她當保姆!祖宅賣了給她填違約金窟窿,自己背一身爛片罵名!她韓菲菲憑甚麼?!憑甚麼現在拍拍屁股就走人?還他媽這麼囂張跋扈!賤人!看我不找人曝光她!讓她那些粉絲看看她們‘菲寶寶’的真面目!”
宋明宇連珠炮般的怒罵像一把把錘子敲在趙軒心上,將那些刻意遺忘的、血淋淋的過往又砸了出來。當年韓菲菲與原經紀公司鬧解約,被索賠天價違約金,幾乎斷送星途。是趙軒,瞞着她,咬牙賣掉了母親留給他、承載着無數回憶的祖宅,又簽了好幾部自己根本看不上的商業片約,提前預支了片酬,才勉強湊夠了那筆天文數字。韓菲菲因此掙脫束縛,星途從此坦蕩光明。而趙軒呢?因爲那些爲了錢倉促接拍的爛片,口碑一落千丈,被媒體和觀衆罵得體無完膚,“江郎才盡”、“圈錢爛導”的帽子一頂接一頂扣下來。
那時的韓菲菲紅着眼睛,一條條翻着網上的惡評,哭着一條條幫他反駁,撲進他懷裏緊緊抱着他:“軒哥,對不起,都是因爲我......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爲我做的一切,永遠不會!”
言猶在耳,情卻已涼。現在,她還不是像丟一件過時的舊衣服一樣,把他連同他們五年的婚姻,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
聽着宋明宇在電話那頭喋喋不休地爲他不平、替他泄憤,趙軒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悲涼和疲憊席捲而來,喉嚨像是被甚麼堵住。他扯了扯嘴角,最終只化作一聲悽然的苦笑,聲音沙啞而無力:“明宇......算了吧。”
事到如今,再去翻那些陳年舊賬,除了徒增難堪和痛苦,還有甚麼意義?是他自己心甘情願跳進這個名爲“韓菲菲”的溫柔陷阱,是他愛錯了人,信錯了諾言。如今走到這一步,他認栽。
然而,彷彿嫌他不夠痛似的,晚上,賀墨白又發了一條新微博,像一把鹽狠狠撒在他鮮血淋漓的傷口上:
【@韓菲菲,林老師家的小可愛路易太粘人啦![可愛][可愛] 一見面就往我懷裏撲,菲姐要喫醋了~ [合影.jpg] 】
照片裏,賀墨白笑容燦爛地抱着路易,路易似乎也適應了新環境,吐着舌頭顯得很放鬆。背景顯然是韓菲菲那間奢華公寓的一角。
評論區瞬間成了CP粉的狂歡聖地:
【啊啊啊一家三口既視感!菲白szd!】
【墨白好帥!路易好可愛!菲姐好幸福!】
【連狗狗都認證的正牌男友!磕死我了!】
趙軒死死盯着那張照片,路易的眼神讓他心如刀絞。他再一次給韓菲菲打去電話,依舊是冰冷的忙音。他手指顫抖着給她發去一條消息:
‘韓菲菲,我們談談路易的事。至少告訴我它現在怎麼樣。’
消息顯示“已讀”,卻如同石沉大海,再無迴音。韓菲菲用最徹底的沉默,踐踏着他最後一點卑微的關心。趙軒握着手機,屏幕的光映着他毫無血色的臉,心煩意亂到了極點,卻又無能爲力。
第二天,趙軒強打起精神,按計劃前往帝都電視臺的攝影棚。這是圈裏一位交情不錯的導演前輩介紹的工作,在一檔新開播的直播訪談綜藝《星光面對面》擔任現場音樂顧問,主要工作是配合流程提供音樂片段和音效,算是份幕後工作,也能賺點快錢。他需要錢,也需要讓自己忙起來。
等他到了現場,拿到流程單,才知道今天的重磅嘉賓,赫然是韓菲菲和賀墨白。他們是來宣傳那部剛S青、未播先火的古偶大劇《鳳唳九天》。
趙軒的心重重一沉。他下意識想避開,但工作已經接下,臨時離開更不合適。他只能儘量降低存在感,戴上工作牌,默默站在主控臺旁的陰影裏。
聚光燈下,韓菲菲妝容精緻,光彩照人,與賀墨白談笑風生,配合默契。主持人拋出的話題,他們總能接得恰到好處,引得臺下觀衆陣陣歡笑和尖叫。趙軒透過鏡頭,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這刺眼的一幕,胃裏像是塞滿了冰冷的石頭。
最後一個輕鬆愉快的互動環節,主持人笑着問韓菲菲:“聽說菲菲私下是個很有愛心的人,特別喜歡小動物,今天還把家裏的愛犬路易帶過來了,想讓它也出個鏡,是嗎?”
趙軒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了他。
果然,韓菲菲對着鏡頭露出標誌性的甜美笑容,點點頭:“是的呢,路易就在後臺,小傢伙好像已經等不及要和大家見面了。”
下一秒,演播廳側面的門被工作人員打開,路易熟悉的身影被牽了進來。它似乎有些茫然於陌生的環境和刺眼的燈光,不安地甩了甩頭。
就在工作人員準備牽着它上臺的前一刻,路易的鼻子突然動了動,像是捕捉到了甚麼極其熟悉的氣息。它猛地頓住腳步,琥珀色的眼睛焦急地在人羣中搜尋,然後,它掙脫了牽引繩,頭也不回地、毫不猶豫地朝着主控臺旁、站在陰影裏的趙軒飛奔而來!
“路易!”趙軒下意識地低喚一聲,蹲下身。路易激動地撲進他懷裏,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親暱聲,大尾巴搖得像螺旋槳,溼漉漉的鼻子不停地蹭着他的臉和脖子,彷彿要將這半天的分離和委屈都傾訴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現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臺上韓菲菲驟然陰沉下來的視線,以及賀墨白錯愕的表情,還有無數臺攝像機的鏡頭,都像冰冷的針,密密麻麻地刺在趙軒身上!他抱着路易,彷彿抱着一個燙手山芋,又像是抱着失而復得的珍寶,僵在原地。
監製氣急敗壞的聲音通過耳麥傳來,帶着壓抑的怒火:“這到底怎麼回事?!趙軒!那隻狗怎麼回事?誰讓它亂跑的?趕緊弄走!直播事故了!”
趙軒心中一緊,只想立刻牽着路易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低聲安撫着激動不已的路易,準備起身。
“等等!”
一個清冷而帶着一絲刻意熱切的聲音響起。韓菲菲已經長腿一邁,姿態優雅卻步伐極快地走了過來,擋在了趙軒和出口之間。聚光燈追隨着她,將她臉上那抹看似驚喜實則冰冷刺骨的笑意照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蹲在地上抱着狗的趙軒,紅脣勾起完美的弧度,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演播廳:“哎呀,我說是誰能讓路易這麼激動呢,原來是趙軒老師啊!真是好久不見了!” 她的語氣熱絡,彷彿遇見老友,但眼底卻是一片寒潭,沒有絲毫笑意。
在外人眼裏,他們的確只是多年前有過音樂合作(趙軒爲她寫過歌)的舊識。
趙軒抱着路易站起身,感到路易的身體因緊張而微微顫抖。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翻湧,維持着表面的平靜,聲音乾澀地回應:“是啊,韓小姐,好久不見。”
鏡頭緊緊鎖定着他們。韓菲菲挑了挑眉,笑容更加甜美,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趙老師既然來了,又是路易的‘老朋友’,不如就一起上節目聊聊吧?正好,我們也很久沒有一起聊過天了呢。” 她故意加重了“老朋友”和“聊天”的字眼,話語裏的暗示讓現場觀衆和彈幕瞬間炸開了鍋。
趙軒只想拒絕:“韓小姐,我只是工作人員......”
“誒!趙老師別客氣嘛!”主持人立刻接到韓菲菲的眼色,熱情地打圓場,“菲菲都邀請了,趙老師就上來坐坐,觀衆朋友們肯定也想多瞭解一些幕後故事!” 監製更是恨不得立刻舔平這個“事故”,直接示意工作人員把趙軒和路易一起“請”上了臺。
於是,素面朝天、穿着簡單T恤牛仔褲、懷裏還抱着條大狗的趙軒,被硬生生推到了聚光燈下,坐在了妝容精緻、衣着光鮮亮麗的韓菲菲和賀墨白中間。巨大的反差,形成了天然的、殘忍的對比。
一旁的大屏幕上,實時彈幕瞬間爆炸:
【臥槽?!謝雲祁......哦不趙軒?!他怎麼在這兒?還抱着菲菲的狗?故意的吧?蹭熱度?噁心!】
【天吶,當年的大魔王現在落魄到在綜藝後臺打雜了?還當跟拍導演(他們誤以爲)?唏噓......】
【這對比太慘烈了!賀墨白帥炸天,趙軒像個遛狗大叔......菲菲當年怎麼會看上他?】
【肯定是想借狗博關注!心機男!離我們菲菲遠點!】
【路易怎麼跟他那麼親?感覺不對勁......】
趙軒垂下眼,不想去看那些充滿惡意的文字,但那些冰冷刻薄的評價還是一字一句,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他的耳朵,刺穿他的心臟。胃部再次痙攣起來,空得發疼。
韓菲菲卻像是沒看到趙軒的難堪,故意將話題引到他身上,語氣帶着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輕蔑:“趙老師,好久不見,最近在忙甚麼呢?聽說......在籌備回歸樂壇?”
無數目光聚焦過來。趙軒感到喉嚨發緊,有些艱難地開口:“嗯......在準備一些新歌,也在參與《爲你而贊》的節目錄制,擔任導師。” 他儘量說得體面。
“是嗎?”韓菲菲拖長了語調,墨白,臉上露出一個標準的、鼓勵後輩的笑容,“那希望趙老師這次能拿出自己的真實水準,找回當年的狀態,交出令人滿意的作品。畢竟......觀衆們都很期待‘大魔王’的回歸呢。” 她說得情真意切,彷彿發自內心的祝福。
可她越是表現得如此“大度”和“鼓勵”,彈幕對趙軒的攻擊就越發猛烈:
【放屁吧!他還能寫出好東西?別禍害選手了!】
【菲菲太善良太念舊了!還鼓勵他!可惜被這種過氣又心機的人纏上了,心疼!】
【當年要不是菲菲唱紅了他的歌,他那專輯能有那麼火?怎麼還有臉蹭菲菲熱度?】
【看他那衰樣,跟墨白坐一起簡直是公開處刑!快下去吧!】
每一句惡評都像鞭子抽在趙軒身上。他坐在那裏,抱着不安的路易,感覺自己像個被扒光了衣服示衆的小丑。聚光燈烤得他額頭冒汗,韓菲菲近在咫尺的香水味混合着現場各種氣味,讓他一陣陣眩暈。他只能緊緊摟着路易,從它溫暖的毛髮和微微的顫抖中汲取一絲微不足道的支撐。
好不容易捱到節目錄制結束,觀衆開始離場。趙軒如蒙大赦,只想立刻牽着路易離開這個令他窒息的地方。
他剛走到後臺通往出口的走廊,就被韓菲菲堵在了化妝間門口。門在她身後“咔噠”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韓菲菲臉上的甜美笑容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和毫不掩飾的厭惡。她雙臂環胸,冷冷地打量着趙軒和他腳邊的路易,語氣刻薄:“謝雲祁......哦,趙軒。你接近我的手段,倒是比我想象的更下作、更噁心了。連路易都成了你的道具?”
趙軒拿出掛在脖子上的工作牌,儘量平靜地解釋:“韓菲菲,這只是我的工作。是節目組安排......”
“工作?”韓菲菲嗤笑一聲,猛地伸手一把扯下他的工作牌,看也不看就隨手扔到旁邊的化妝臺上,發出“啪”的一聲響。她逼近一步,昂貴的香水味此刻聞起來令人作嘔。“缺錢是吧?行,我給你活。”
她說着,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飛快地點了幾下。
下一秒,趙軒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傳來清晰的提示音:
【支付寶到賬:50,000元。】
趙軒一愣,抬頭,對上韓菲菲那雙結了冰、毫無溫度的眸子。那眼神裏充滿了鄙夷、厭煩,像是在看一堆令人噁心的垃圾。
“拿着。”她紅脣輕啓,吐出的話語比冰錐更冷,“從今以後,離我遠點,不準再出現在我面前,更不準再利用路易搞任何小動作。”她一字一頓,帶着上位者的命令口吻,“現在,帶着你的錢,滾出我的視線!”
趙軒愣怔地看着眼前這張曾經無比熟悉、無比眷戀的臉,此刻卻只剩下陌生的冷酷和絕情。他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過去的影子,哪怕是一丁點的不忍或愧疚,但甚麼都沒有。這一刻,趙軒忽然感到一種滅頂的難受。不是憤怒,而是更深沉的悲哀。大概是他內心深處,其實還沒能完全接受,那個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韓菲菲,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原來,女人絕情起來,真的可以狠心到如此地步。
他強壓下喉頭的酸澀和眼眶的灼熱,不再看她,也不再爭辯。一言不發地彎腰撿起地上的牽引繩,牽起似乎也感受到緊張氣氛而安靜下來的路易,轉身,沉默地拉開了化妝間的門,走了出去。脊背挺直,卻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和蒼涼。
剛走出沒多遠,就聽見身後傳來賀墨白帶着好奇的追問:“菲姐,你和那個趙軒......以前很熟嗎?我看路易跟他......”
緊接着,是韓菲菲那帶着寵溺、輕鬆又無比清晰的回答,清晰地飄進趙軒的耳朵裏:“哦,他啊。就是很多年前幫我寫過幾首歌的一個音樂人,早就不聯繫了。誰知道他今天怎麼混到這兒來了。”
曾經,他們親密無間,是知音,是愛人,是約定要陪伴一生的人。
曾經,她是他的繆斯,他是她的伯樂。
可現在不過短短五年,韓菲菲卻在另一個男人面前,如此輕描淡寫地否認了一切,將他們之間深刻的情感紐帶,貶低爲“早就不聯繫了”的陌生人。
謝雲祁......不,趙軒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只是牽着路易的手,無意識地收得更緊了。他拉低了並不存在的帽子,快步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他告訴自己——
是的,從這一刻起,趙軒和韓菲菲,就真的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那五十萬的“遣散費”和這五萬塊的“封口費”,徹底買斷了他的過去,也斬斷了最後一絲可笑的念想。
走出電視臺大樓,帝都夜晚的風帶着涼意吹在臉上。趙軒蹲下身,緊緊抱了抱路易溫暖的、毛茸茸的大腦袋,將臉埋在它厚實的頸毛裏,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裏有陽光曬過的味道,有家的味道,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實的溫暖。
他拿出手機,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五萬元到賬通知,又摸了摸口袋裏僅剩的六顆糖。糖罐的玻璃壁冰涼。
他剝開一顆紫色的葡萄味硬糖,塞進嘴裏。熟悉的酸甜味在舌尖瀰漫開來,短暫地麻痹了口腔深處智齒的隱痛,卻壓不住心底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洞。
不遠處,電視臺巨大的LED屏幕上,正滾動播放着韓菲菲和賀墨白新劇《鳳唳九天》的唯美預告片。畫面裏,他們深情對視,衣袂飄飄,宛如一對神仙眷侶。
趙軒最後看了一眼屏幕,眼神歸於一片沉寂的冰冷。他牽着路易,轉身,頭也不回地融入了帝都繁華而冷漠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