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顧家世代供奉着一枚龍鱗。
我曾告訴過顧北辰，一旦龍鱗破碎，我就會散盡神魂，再無歸處。
被嚇到的他當天就將龍鱗放入顧家最安全的密室，並請來頂級陣法師日夜加固防護。
可那天只因爲他的小青梅被龍鱗散發的威壓驚擾，他就命人強行破陣，取出龍鱗，當着我的面將其碾碎。
龍鱗化爲齏粉的瞬間，萬年修爲化爲雲煙。
我口吐鮮血，死死拽住他的衣襬。
“顧北辰，你明知道我和龍鱗同命相連，一旦龍鱗破碎，我就會灰飛煙滅。”
可顧北辰只是不屑冷笑，將龍鱗的齏粉狠狠揚在我臉上。
“也就只有老頭子纔會相信你的鬼話！你騙不了我！”
“一枚破龍鱗而已，大不了我還你一池真龍之血！”
我神魂受創，拖着殘破的身軀去見顧家老祖。
“萬年前顧家先祖曾救我一命，爲償還恩情，我庇佑顧家已有萬年。”
“如今本體盡毀，因果已清，以後顧家是興是衰，與我再無關係。”
1
顧家老祖柺杖重重頓地，祠堂內的列祖牌位似乎都隨之顫動。
他指着顧北辰，蒼老的嗓音因震怒而沙啞：“逆子！那龍鱗乃清淺命脈所繫，你竟敢毀了它！”
“你這是要生生斷了她的魂，要了她的命啊！”
我蜷縮在冰冷的地面，神魂深處傳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每一寸肌膚都在迅速失去光澤與水分。
髮絲由烏黑轉爲枯白，原本凝實的龍魂之力，正不受控制地從四肢百骸逸散。
身體宛若秋日被風霜抽乾了生機的落葉，迅速衰老，變得形同枯槁。
這時，顧北辰攜着林婉的手，蠻橫地闖了進來，他瞥見我狼狽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譏誚。
“蘇清淺，你又在耍甚麼新花招？以爲扮成這副鬼樣子，就能博取同情？”
他的話猶如利刃，直直扎進我破碎的心。
林婉則適時地發出一聲低呼，嬌弱地躲進顧北辰懷中。
“北辰哥哥，清淺姐姐她......她看起來好生駭人，婉兒有些害怕......”
顧北辰立刻將林婉護得更緊，轉頭衝我厲聲呵斥：“蘇清淺！收起你這令人作嘔的表演！”
“不准你再用這副模樣驚嚇婉兒！她若有半分不適，我絕不輕饒！”
顧家老祖見狀，氣得渾身發抖，最終卻頹然跪倒在我面前，老淚縱橫。
“清淺，是顧家教子無方，讓你受此大難！求你看在先祖的面上，饒恕北辰這一次的混賬行徑。”
“我即刻命人重塑真龍金身，日夜香火供奉，只求你，不要棄顧家而去。”
萬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顧家先祖於危難中以精血救我初凝的龍魂，我許諾庇佑其後人千年福澤。
我以龍身盤踞顧家祖地，引靈脈，聚氣運，令顧家從一介寒門，崛起爲一方望族。
代代家主皆對我恭敬有加，唯有顧北辰，將我的護佑視作理所當然的禁錮。
林婉眸中閃過一絲陰毒，她柔聲提議。
“北辰哥哥，既然這龍鱗對清淺姐姐如此重要，想必是蘊含靈氣的寶物。”
“不如我們將那碎裂的龍鱗收集起來，磨成粉末，製成香囊讓婉兒隨身佩戴，也好沾沾仙氣，驅邪避禍呢？”
顧北辰聞言，眼中竟掠過一絲興味，他低頭吻了吻林婉的發頂，語氣帶着寵溺。
“婉兒這主意甚好，既不浪費，又能讓你時時感受這所謂的‘仙氣’。”
他欣然應允，完全不顧我因他這句話而驟然慘白的臉色，以及體內更加劇烈的痛楚。
我望着他決絕的背影，心如死灰。
胸口翻湧着腥甜，我強撐着最後一絲力氣，不容置疑的開口。
“顧家老祖，不必了。萬年因果，今日已清。”
“從今往後，顧家是興是衰，都與我蘇清淺，再無半分干係。”
2
顧北辰顯然未將我的話放在心上，他冷哼一聲，隨即命人將我強行“請”回了我在顧家的院落。
數名孔武有力的家丁守在門外，名爲看護，實爲囚禁。
夜色深沉，他卻帶着林婉，在我房中，在我眼前，上演了一幕幕不堪入目的活色生香。
衣衫散落一地，喘息與呻吟交織，他們仿若當我不存在，每一個動作都帶着刻意的羞辱。
林婉嬌喘吁吁地依偎在顧北辰懷中，聲音媚得能滴出水來。
“北辰哥哥，你真壞，清淺姐姐還看着呢。”
她說着，卻從頸間取出一個精緻的錦囊，在我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姐姐你看，這是北辰哥哥特意爲我尋來的巧匠，用你的龍鱗粉末製成的香囊，漂亮嗎？”
那香囊上用金線繡着交纏的鴛鴦，散發着屬於我本源龍魂的氣息。
每當它靠近一分，我神魂中的刺痛便劇烈一分，宛若有無數細針在反覆穿刺。
林婉卻彷彿不知，偏要將那香囊湊到我鼻尖，欣賞我痛苦到扭曲的面容。
“姐姐不喜歡嗎？婉兒覺得這香氣真是提神醒腦呢。”
顧北辰在一旁冷眼旁觀，見我額角滲出冷汗，嘴脣不住顫抖，非但沒有半分憐憫，反而嗤笑出聲。
“蘇清淺，你的演技真是越來越精湛了，連我都快要信以爲真。”
“你不就是嫉妒婉兒能得我真心相待，而你，不過是個名存實亡的擺設罷了！”
他的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烙下無法磨滅的恥辱印記。
林婉眼中閃過一絲得色，突然驚呼一聲，身子一歪，朝着地面摔去。
她卻在倒地的瞬間，死死抓住了我垂落在牀沿的手指，隨即發出一聲淒厲的哭喊。
“啊！北辰哥哥，清淺姐姐她......她推我！”
顧北辰眸中怒火瞬間燃起，未等我開口辯解，一個裹挾着勁風的耳光已重重落在我臉上。
“賤人！婉兒好心與你親近，你竟敢出手傷她！”
火辣辣的痛楚從臉頰蔓延開，口腔中瀰漫開一股鐵鏽般的腥氣。
我被他這一巴掌扇得跌倒在地，髮髻散亂，狼狽不堪。
他猶不解氣，拽着我的頭髮，逼迫我跪在林婉面前。
“向婉兒道歉！否則，我今日便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林婉靠在顧北辰懷中，眼中滿是勝利的得意，她伸出穿着精緻繡鞋的腳，輕輕踩在我攤開在地上的手背。
那力道不重，卻帶着極致的侮辱，碾壓着我僅存的尊嚴。
“清淺姐姐，下跪道歉要有誠意纔行呢。”
顧北辰看着我屈辱的模樣，心中的疑慮反而更深，他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蘇清淺，你口口聲聲說龍鱗與你性命相連，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來人！取銀針來！既然她這麼喜歡裝神弄鬼，我便抽了她的龍魂之力，看看她還如何作妖！”
3
顧家豢養的醫師很快便提着針箱匆匆趕來，他看了一眼我的慘狀，又望向顧北辰冰冷的眼神，不敢有絲毫違逆。
冰冷尖銳的銀針刺入我的皮肉，對準了龍魂之力流轉的經脈。
我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本就稀薄的龍魂之力，正順着那銀針被一絲絲強行抽出體外。
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剝離感，比任何酷刑都要來得猛烈而絕望。
林婉站在一旁，眼中閃爍着興奮與貪婪的光芒，她嬌聲對顧北辰說。
“北辰哥哥，這龍魂之力可是天地靈物，若能收集起來製成美容養顏的丹藥，定能讓婉兒的肌膚更加嬌嫩呢。”
顧北辰捏着林婉的下巴，語氣寵溺：“只要婉兒喜歡，便是將她抽乾了又何妨？”
他的目光掃過我痛苦到痙攣的身體，非但沒有一絲動容，反而帶着一種殘忍的快意。
萬年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翻騰，我記得他還是襁褓中的嬰孩時，被邪祟侵擾，是我以龍氣爲他驅散陰霾。
我記得他少年時誤入兇險祕境，九死一生，是我不顧自身損耗，將他從黃泉路上拉回。
每一次顧家遭遇滅頂之災，都是我暗中出手，化解危機，護他們周全。
我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當他還是一個稚嫩的孩童，第一次在祖祠的龍像前見到我顯化的虛影。
他仰着小臉，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崇拜與孺慕，奶聲奶氣地對我說：“龍神姐姐，你真好看，等北辰長大了，要娶你做我的新娘，一生一世守護你。”
那時的誓言猶在耳畔，如今卻字字誅心。
爲了他那句“一生一世守護你”，在他二十歲那年遭遇死劫之時，我不惜逆天而行，耗費大半龍魂修爲爲他強行改寫命數。
天道反噬的噬骨之痛，我獨自默默承受了百年，從未讓他知曉分毫。
可換來的，卻是他此刻的無情與涼薄。
林婉看着我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嗤笑一聲，語氣中滿是鄙夷。
“北辰哥哥你看，這老妖怪活了萬年，也不過如此嘛，還不是任由我們擺佈。”
顧北辰竟也跟着勾起嘴角，聲音帶着嘲弄：“是啊，甚麼龍神，不過是個會些惑人伎倆的精怪罷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因龍魂之力大量流失而開始變得有些透明的手臂上，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冷硬。
隨着龍魂之力被不斷抽取，我的身體開始呈現出不穩定的透明化跡象，彷彿隨時都會化作泡影消散。
就在此時，顧家老祖帶着幾位族老匆匆闖了進來，他看到眼前的情景，目眥欲裂。
“住手！北辰！你快讓他們住手！你要毀了顧家最後的生機嗎？！”
顧北辰卻一把推開試圖上前的老祖，眼中滿是偏執的瘋狂。
“祖父，你被這妖物矇蔽太久了！今日我便要讓所有人看看，她根本不是甚麼神明！”
4
就在顧北辰話音落下的瞬間，顧家祖祠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宛若山崩地裂。
有家僕連滾爬爬地跑來稟報，聲音因恐懼而變調：“老太爺！少主！不好了！祖祠裏供奉的真龍神像，裂......裂開了！”
那尊庇佑了顧家千年，由萬載沉香木雕刻而成的龍像，此刻竟佈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顧家的氣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
顧家老祖面如死灰，他再次撲向顧北辰，老淚縱橫地哀求。
“北辰，停手吧！現在停手還來得及！清淺若真的魂飛魄散，顧家就真的完了啊！”
顧北辰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但看到林婉投來的依賴目光，心中的那絲動搖瞬間被壓下。
他依舊執迷不悟，冷聲道：“祖父，休要再被她蠱惑！不過是巧合罷了！”
林婉見老祖還要再勸，眼珠一轉，柔柔弱弱地開口。
“北辰哥哥，清淺姐姐或許只是一時糊塗，不如將她關入地牢，讓她好好反省幾日，說不定就想通了呢？”
顧北辰覺得此法甚好，既能讓她受些教訓，又能斷了老祖的念想。
於是，我本就殘破不堪的身體，被毫不留情地拖拽着，關進了顧家陰冷潮溼的地牢。
鐵鏈穿過我的琵琶骨，將我懸吊起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極致的煎熬。
林婉似乎尤嫌不足，竟拉着顧北辰，故意在我牢門之外上演着恩愛纏綿的戲碼。
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我耳中，將我最後一點尊嚴也碾得粉碎。
我能清晰感受到，龍魂正在一點點從我的身體剝離，即將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
意識開始模糊，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望向牢門外那道模糊的身影。
“顧北辰......你可知......我蘇清淺......此生最後悔的事情......是甚麼？”
他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開口，動作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回應。
我咧開一個悽然的笑容，血沫從嘴角溢出，聲音輕得好似風一吹就會散去。
“我最後悔的......便是在萬年前......救了你的先祖......更後悔......在你命懸一線時......耗費半生修爲......爲你逆天改命......”
“若有來生......我蘇清淺......與你顧家......永生永世......再不相見......”
話音落下的剎那，我的身體再也無法維持形態，寸寸碎裂，化作億萬片細小的金色龍鱗，紛紛揚揚，消散於虛空。
就在我龍魂消散的瞬間，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烏雲密佈，電閃雷鳴。
紫黑色的雷劫，裹挾着毀天滅地的威勢，撕裂長空，徑直劈向顧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