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我陳卓然向天發誓，我寧願相信彩票中一等獎，也不相信自己能上岸。
但事實的確是，我上岸了。
沒等政審考察，寶安縣已經掀起一陣關於我的江湖傳言。
爲甚麼？
當年我是擦邊進入面試，以面試成績86.3分成爲全省第一名，反超和第一名之間12分的分差，直接碾壓第一、二名，最終以綜合成績高出第一名0.06分進入政審環節。
只有考公的人知道這意味着甚麼。
全國參加公考幾十萬考生，數十年也碰不到如此怪誕之事。在公考中，筆試10分以上分差的魔咒禁錮，無人能打破。
江湖傳聞，我上面有人，不僅有人，而且是通天的關係。
呵呵！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個屁關係。
真要是有這種關係，我也不至於28歲創業失敗，破產回家，女朋友連夜扛着火車跑路，在衆人鄙視下顫顫巍巍生存，30歲了還沒個正經工作。
我之所以面試成績如此高，是因爲當年創業時期爲了融資而四處路演，每一場路演定時十分鐘，正好與面試時間不謀而合，這才導致我的氣場和表達能力較強，僅此而已。
各位都知道，像我這個年齡，在行政圈子裏已經沒有競爭力，起步太晚。
剛畢業入職的鄉鎮公務員，現如今都提拔到副科，更有甚者已經到正科。更不用說省直機關單位那些同志。
況且，自打畢業後，我一直在外創業打拼，縣城婆羅門的枷鎖從未觸碰，更別說有甚麼背景關係。
本想着考一個離家近的單位，就這樣躺平度過餘生，可命運的齒輪從公務員開始轉動。
我仍然記得，我是9月13日來重山鄉政府報到。
政府辦公室老馬給我挑了一間宿舍安頓住下，告訴我今天可以不上班，到處轉轉熟悉熟悉情況。
晚上，偶然發現抽屜裏有上一任幹部留下的一本讀物，《素書》。
入職後的一個晚上，我失眠了。
我曾經從多個方面分析過我創業失敗的原因，但都沒有找出最佳對策。
這天，我找到了。
不僅如此，我發現了生存的規律，用專業的話說，我窺探到天機。
瞬間，腦瓜子嗡的一下，好像從這天開始，我頓悟了。
第二天上午，鄉黨委副書記萬鵬程逐個與新入職成員談話。
萬書記東拉西扯，打着組織需要深入瞭解幹部情況的旗號，對我的七大姑、八大姨進行全方位調查。
不容分說，我以年齡最大，背景最差被領導刻意在花名冊上畫了一個圈。
下午，鄉黨委書記、一把手李曉接見新入職成員，本着熱情歡迎、規矩敲打、思想轉變三部分做強調。
晚上七點，召開重山鄉鄉村幹部會，下轄14個村的支部書記、第一書記、駐村隊員、全體幹部全部參會，一是歡迎新入職成員，二是分配新入職成員工作。
我被安排分管信訪、政法、民政三方面工作，不僅如此，政府大院內的廁所因爲我的到來而讓一部分人得以解放。
開始我並未多想，還幻想行政單位管的越多，權利越大，領導這是認爲我閱歷豐富，讓我擔起重任。
本着幹好事，少發言，混日子的心態，慢慢幹唄。
可幹着幹着，發現這事情開始慢慢不對。
全鄉包括臨聘（合同工）人員總共92號人馬，唯獨只有我每天晚上加班到十一二點。
似乎全鎮只有我永遠都有幹不完的工作。
更離譜的是，因爲經費緊張，我沒有辦公電腦。
我找過萬書記，萬書記板着臉就一句話，“要不你坐我這。”
就這樣，我被打發，不得已把當年讀書時買的筆記本電腦拿了過來用。
工作加班還則罷了，每週衛生清潔區通報單上總是有我名字。
爲此，萬書記單獨練了我好幾次，每次被收拾完，臉上都會起幹皮。
往後的日子，動不動在全體鄉村幹部會上，當着鄉、村兩級150多號人面前劈頭蓋臉給我一頓輸出，我真是有理都沒地方說。
一個字，窩囊。
早知道這樣，公務員白送我都不幹。
直到三個月後，一起事故讓我覺醒，絕對不能再這樣混下去，否則，我生命的意義是甚麼？
給別人當板凳？給人背黑鍋？
每個地方都會有幾個信訪專業戶，這些人基本都是貧困戶、五保戶。
因爲有這種逆天BUFF身份的保護，他們做甚麼都沒人敢說。
爲甚麼叫專業戶？
不是因爲他們有冤屈，也不是他們是爲老百姓伸張正義，而是通過信訪獲得利益。
這些人專鑽政府空子，專門在村裏、鄉里挑一些模棱兩可的事情大鬧公堂，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是他噁心。
打一次12315或者縣長專線，上級部門會畫給所涉及單位畫上一個叉號，叉號越多，說明地方工作情況越差。
等年終考覈時，信訪和政法工作根據叉號打分，一旦不過關，鄉領導要被通報批評，嚴重者會影響到晉升，更有甚者紀委上手。
政府爲了息事寧人，不得不給這些人一點好處，久而久之就給這幫人養成習慣。
我的這起事故就是因爲一個信訪專業戶。
此人名叫張去成，狀告黃家溝村委五年前政府高標準農田建設推倒村裏100棵蘋果樹，補償事宜未召開村民代表大會，補償資金未向全村公示。
本來，這件事他已經狀告一年有餘，鄉、村也給予答覆和提供證據說明，法理上是不存在問題。
只是，這件事上張去成沒有撈到好處，所以他不甘心，將此事不斷信訪。
恰好信訪時，縣政法委對各基層政法工作進行績效測評，其中有一項，如果存在有一年及其以上未解決信訪件，扣10分。
我第一時間請示萬書記，詢問他張去成這件事到底扣不扣分。
萬書記的回答模棱兩可，似是而非。
顯然他既不想擔責，也不想扣分。
這一項分值10分，一旦扣除，重山鄉政法工作在全縣肯定是倒數第一，分管領導鐵定要挨收拾。
既然領導沒說扣，也沒說不扣，以我的理解就是不扣。
維護集體榮譽肯定是我做事的第一要義，況且這件事本來也就不是甚麼新鮮事，全鄉人盡皆知。
得！
一週後，縣政法委督辦函直接下到鄉鎮府，要求嚴肅處理。
鄉領導班子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