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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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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刻前。

“王捕頭,相信我,我的身手你是見過的,包管萬無一失,”朗月脫下外面寬大的褙子,扯出襻膊,邊紮緊衣袖邊說道,“我與你們裏應外合,你上去拖延他的時間,我走屋檐入窗先破擊那個歹人,然後你們再跟着我上,還有,這樓四面都是窗,你們可要設好防,免得他跳窗跑了。”

王捕頭不稍猶豫,提着刀快步上樓......

平瀅湖又恢復到最初的平靜,大網收緊,舒重華被拉回岸上,手下紛紛圍了上來,聲聲關切,文鏡依照朗月的吩咐,務必跟緊舒重華,便也快步湊了上去,擠在縫隙裏擔心地看着他。

手下將他攙扶起身,遞上乾淨的手帕擦拭身上的水,舒重華眯着眼睛環視了一圈,無奈地笑道:“也不必未雨綢繆到這個份上吧,連仵作也叫來了。”

“甚麼?”衆人不解地扭頭四處張望,也沒見到老徐他們來人呀。

“釋......”舒重華眨眨眼擦過眼裏的水珠,盯着文鏡定了定神,“認錯了。”

文鏡兩眼一亮,推搡着擠上前指着自己問道:“大人,您可是認得我?我是說,您是不是覺得我很眼熟?”

身旁的手下按着文鏡的肩膀推遠又拉進,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轉頭看向其他人,想印證自己的猜想,“這小郎君是不是點像老徐的孫女?”

“釋玉?”

又一個捕快湊上前,端詳片刻連連點頭,“別說,還真是有些像呢,”轉頭望向舒重華,“大人您說是不是?”

這時,王捕頭一腦門官司火急火燎跑來,遠遠瞧到這邊的熱鬧,不等說甚麼直接上去踹了一腳擋在前面的捕快,厲聲道:“還不快滾,都甚麼時候了還在扯閒篇,趕緊找車送大人回司理院,着涼了你們來斷刑嗎?”

“是,是,這就去備車,”捕快捂着屁股,一顛一顛地跑了。

王捕頭抱來一件氅衣給舒重華披上,神情凝重道:“大人,張毫不知甚麼時候服的毒,方纔毒發了。”

“甚麼!”

“屬下無能。”

“可留下甚麼線索?”

“他捨棄妻子,寧死不肯透露分毫暗娼的信息,他會不會就是個小的,暴露後自戕謝罪?”王捕頭摸摸後腦勺,“茶肆其餘人皆已伏法,押解回司理院交由陸司理審勘,大人,真正的賬本還未找到,我們的人已經上他家裏搜了。”

“先回去吧,此案牽扯甚廣,抓緊時間呈報知州大人,”舒重華收緊衣襟,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大人,剛纔幫手的小娘子,就是昨夜的朗小娘子,她說想見見您,”王捕頭突然近前一步低聲說道,“張毫毒發時,朗小娘子給他吞了個丹藥,不知那丹藥......”

舒重華突然頓住腳步,扭頭看向緊跟着自己的少年。

文鏡一直跟在他身後,低眉垂眼嘴裏唸叨着甚麼,還在等待他的答覆。

馬車匪匪翼翼駛到湖岸邊,一名捕快從車上跳下來,朝這邊高高揮手。舒重華看了一眼文鏡,又回頭看看茶肆門前搭手搬箱子的朗月,抽了抽鼻子,說道:“既然如此,你們二人先跟着王捕頭回司理院吧,有甚麼話回去再說。”

文鏡一聽這話,臉上的愁緒立刻抹了個乾淨,然後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將舒重華送上車後,他甩着胳膊步履輕快地奔向朗月,激動地喊道:“阿月,他認得我!”

朗月站在茶肆門前,釋然地笑道:“聽見了,方纔跑來一個捕頭,說甚麼‘像’,我就知道這事應該有譜了。”

文鏡晃着朗月的手臂,眼睛眯成一條縫,逐漸諂媚起來,“多謝我的好師姐,不枉師姐陪我這兩年的奔波。”

“行了,別噁心我,”她又撣了撣那件被劃得稀碎的碧山色褙子,嘟囔道,“這都沒甚麼,就是可惜了這件衣衫,才穿不過兩日便毀了,你說,舒大人能不能賠我兩件像樣的衣服?”

文鏡抓了抓乾癟的錢袋,“希望吧,我們身上快沒幾個錢了,喫飯都要成問題,若是能順利找到文潔,我們便快些離去吧,就怕過了時日,你的劍該贖不回來了。”

朗月的劍——破風,跟着她的這幾年,最大的功勞不是並肩作戰,而是放在當鋪換個幾兩銀子出來打尖住店。

她將破損的褙子摶成一團,打量了一眼滿是贓物的敞車,把衣服塞了進去,嘀咕道,這可不能扔,要留着找舒重華換錢的。

午後的空中蕩着懶洋洋的風,樹葉被沙沙吹響,知州衙署門前兩盞白色的燈籠隨風擺動。

他們隨着王捕頭押送贓物回來後,被帶到了衙署裏一個僻靜的院裏,院內只種着一顆老樹,屋子裏也沒有雕樑畫棟,只有簡單的牀榻,茶几桌椅都是經年使用的痕跡,但這裏並不破舊,被人收拾得很整潔。

二人在屋裏打轉,起身又坐下,喝完一壺茶也等不到舒重華,只等來了午時的點心,送食的差役說舒大人公務在身,還請再等。只好又接着等,文鏡趴在茶几上撐起腦袋,終於困得實在撐不住,一猛子扎進自己的臂彎眯了起來。

院子裏的老樹影子悄悄轉了個圈,朗月站在門下發呆,良久打出個長長的哈欠,眼冒淚花,然後毅然決然地撲在了牀踏上,懶懶地蹭掉鞋靴翻了個身打算先美美睡上一覺。忽然一陣淡淡藥香飄過,朗月在枕下摸索到一個香囊,握在手心湊近細嗅,是安神助眠的,檀香,**,白芷......

其中還有一陣突兀的酸醋和姜蒜氣味,屋外的鳥鳴聲時隱時現,衙署的牀榻怎麼比客棧的還舒服,突然朦朧之中一張白白的小臉出現在眼前,朗月猛然怔住,伸手就要扼住對方咽喉,好在她立馬反應過來。

突兀的味道就是從她身上傳來,細細分辨,竟然還有一絲腐臭,來人是個身穿窄袖衫褐和裙褲的小娘子。

朗月愣愣把手收了回來,方纔竟握着安神香昏睡過去了。

“舒大人和我阿翁叫我來看看,問認不認得你們,”小娘子抿抿嘴,搖了搖頭,“我不認得。”

這時,說話的聲音把文鏡吵醒,他緩緩撐起頭看到了一個小娘子的身影,扶着桌子站起身,試探地問道:“阿潔......是你嗎?”

小娘子驟然瞳孔緊縮,猛地回頭,“你叫我甚麼?”

“文潔?”

這聲音如溼冷的帕子突然朝臉蓋過來,小娘子忽然愣住,似忘了呼吸。

文鏡看她反應似是認得,又走近兩步,“我是文鏡啊,你看看我。”

屋內沉默須臾,朗月看着小娘子逐漸泛紅的眼眶,連忙輕撫她的肩膀說道:“不急不急,都坐下慢慢說。”

小娘子紅着的眼眶有些溼潤,眨眼間突然眼神狠戾,瞪着文鏡,“你們是甚麼人?”猛地甩開朗月的手,怒道:“我姓徐!憑甚麼要求我坐下來和你們說話。”說罷,快步奪門而去。

朗月有些不知所措,剛想伸手拉住她,誰知竟然感覺腳下一軟,有些使不上力,用力跺了一腳和文鏡追出去兩步,那小娘子早已沒了蹤影。

她頓住了腳步,望向屋內桌上食碟,提起一口氣怒罵:“狗官!竟敢下毒。”

朗月氣得脖子漲紅,一腳蹬在院子裏那棵老樹上,粗壯的樹幹毫無反應,反而震得腳疼,她抬着腳趔趄往後跳了一步,文鏡顧不得自己頭還在暈眩,先上去攙了一把。

“他們爲甚麼下毒啊?”文鏡糊里糊塗地按着太陽穴。

朗月也不清楚他們意欲何爲,這毒的毒性雖不大,只能麻痹經絡,讓人身體乏力,但無冤無仇何至於下毒?好在隨身帶着可以救急的萬應丹,先解了此毒。

老樹巍然不動,賞給朗月三五片落葉,樹葉悠悠飄落在石板地上,一隻粗布鞋踏了上去,“讓二位久等了,”仵作老徐掬着客氣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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