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風雨皆至,夜色陰沉得如同一灘沒化開的濃墨。
此刻的丞相府裏一片沉寂,最北處的院子裏,地上鋪了滿滿一層落葉殘花,小池塘裏的蓮葉也都枯了,被大雨打得伏在水面上。
毫無人氣。
只有裏邊的一間房裏透着些許微弱的光,但很快,冷風捲着雨滴從開着的窗戶口灌入,那一點殘燭,連掙扎都未來得及,瞬間便滅了。
牀上躺着一人,未着被,脣色蒼白,一頭長髮好像被汗濡溼了,亂糟糟地落於枕間。
“阿月,阿月……我死得好冤,阿月……”
“夫人!”
蘇月忽然被驚醒,嘴裏呼喊着甚麼,卻因爲長期昏睡滴水未沾,而暫時失了聲。
只見她略略抬了抬手,那燭火又陡然燃了起來,而她眼裏的痛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一片黯然。
這屋子,是丞相府北院慕容夫人的,而她本是慕容夫人身邊的侍婢,而今躺在夫人的牀上,不過是因爲她的主子死了,這屋晦氣了,別的奴僕欺負她,就將同樣晦氣的她扔在了這裏。
三日前慕容夫人隨夫君進宮赴宴,結果那玉蘭一般的人兒,被自己的表兄染指,又被人撞見那副香豔場景,於羞愧之下當場自盡……
蘇月腦海裏最後的記憶,是她想去找那個害死慕容夫人的顧家少爺,卻被下人圍住,打鬥間被人用藥迷暈,昏睡時便又夢到了慕容夫人。
夢裏慕容夫人還是做姑娘時的樣子,彼時她還只是侯府嫡女荊覓萱,時常穿着一身溫柔的玉白衣裳,整個人素淨淡雅,連頭上的裝飾都只有一隻簡單的玉蘭簪。
她夢到荊覓萱動作優雅地拿起銀箸,將一盤肉菜半數夾於她碗中,“阿月一天辛苦,多喫點,你最愛喫這道菜了。”
下人本不可和主子同桌共食,可荊覓萱待她親如姐妹,從未看輕她,甚至對她比對自己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