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次日，江家後宅。
清晨的寧靜被一封突然到來的家書打破。
“那孩子不是說下個月纔回的麼，怎麼突然要回來？難不成，是哪個多嘴的把賈道長的話傳了過去？”
江太太早就聽說，兒子跟書院院長黎家走得很近。黎院長有意招他爲婿，傳芳自己也樂意，怕是對那黎姑娘生出了情愫。
正擔心着獨子因爲這事跟她鬧，斟酌再三後又問道：“看來這事兒得抓緊了。讓你們打聽的姑娘找到了嗎？甚麼？真是七月初七卯正生的？你沒打聽錯？”
“沒錯！這事兒也是巧了！少爺不是讓老馮頭送信回來麼？”
婆子眉飛色舞道：“他最小那個閨女嫁去了桐花村，說是雲家二姑娘出生那天，他那親家母還去幫忙接生了呢，記得再清楚不過！”
“當真？”
江太太尋覓了小半月，始終沒找到生辰八字相符的姑娘，唯獨有一個最接近的，出生時辰卻差了近兩刻鐘，聞言如何能不喜？
正要細問，卻見婆子面露猶豫。
“不過，那女孩兒身上似乎有點——”
江太太剛轉憂爲喜的眉梢頓時垮下來：“該不會是個跛腳或麻臉吧？”
“那倒不是。”
“老馮頭一直在府城幫少爺看院子，這次送信回來，順道去桐花村瞧他那剛出生的外孫子，沒想到昨日看見......”婆子壓低聲音，將她從老馮頭那裏聽來的鬼上身傳言簡要說出。
江太太臉色難看。
難不成是天意如此，她家老爺真過不去這個坎了？好不容易纔尋到個八字相宜的，竟碰上這種晦氣事！
“您也彆着急。不如請賈道長再仔細算一算，說不得道長神通廣大，能幫那雲姑娘驅了身上邪氣？”
江太太精神一震，當即拍板，讓人立馬去請賈道士。
*
一大早，雲巧就被門外雲母嘟囔的“小姐身子丫鬟命”等尖酸話吵醒。
她按了按眉心，選擇性忽略掉耳畔的聒噪雜音，在腹中飢餓感刺激下爬起來穿衣。
早年間被父母當老黃牛使喚，喫的大都是殘羹冷炙，害她早早熬壞了胃。到了江家後，雖說環境壓抑，但，飲食上還真沒怎麼受過虧待，才慢慢養好了些。
僥倖重活，她可得好好保養身體！
雲巧手腳麻利地做好早飯，在爹孃的審視眼神中若無其事扮演着舊日角色，只吃飯時比過去放開了些，足足喝了兩碗粥。
雲父帶着雲小弟、牽着牛下地去了。
雲母沒跟着去，往村子南邊去了，不多時黑着臉回來，莫名其妙大罵雲巧，又嫌她昨天揹回來的柴火太少，打發她上山去撿柴、打豬草。
雲巧對此並無意見，照舊默不吭聲出門。進了山，卻不急着幹活，而是找了個四處無人、有細碎陽光的樹蔭處，坐下開始幹正事。
她昨晚細細蒐羅了自己屋裏一通，果不其然，“家當”少得可憐，好在還有些針頭線腦的女紅物事可以利用。
初春略顯清冷的日光下，深淺不一的藍線隨着纖長的手指上下翻飛，快速交織成花樣繁複的繩結。
打絡子這種事，是富貴人家女眷最喜歡的消遣時間方式之一，彼此間還要攀比下誰手藝更巧，配色更精緻，款式更典雅大方。
當然，這僅限於江家還是普通富商之家時的圈子。等江家搬到京城後，官夫人們攀比的就是各家侍女的手藝了。
上輩子，雲巧以沖喜娘子的身份嫁入江家時，就是個目不識丁、女紅也平平的農女，因此被江家上下看不起。
爲討好江家人，也是在婆母江太太的勒令下，她拼命惡補了許多大家閨秀技能。雖然琴棋書畫沒學出個樣子來，好歹女紅技藝在十年間突飛猛進。
不過，現在手頭材料有限，刺繡也費工夫，她能想到的最省事的掙錢方法就是打絡子。
永和縣偏居一隅，審美自然趕不上京城那等地界，雲巧只需憑着記憶還原幾個精巧圖案，多半能輕鬆賣上價。
手裏有了錢，做甚麼都方便！
打完兩個絡子，見時間差不多了，她把東西往襖子裏一塞，這纔不緊不慢去執行雲母的指令。
滿載而歸正要下山，身後突然傳來個油膩男聲。
“唷，這不是巧兒嘛，還真是一天比一天水靈了啊——”
扭頭一看，卻是賴老大！
雲巧心頭一突，來不及深思，就被撲面而來的大蒜味燻得幾欲嘔吐。
賴老大嘿笑着靠近，一把捉住她衣袖，若非她閃躲及時，恐怕就要被他摸到手了。
“你別亂來！前面有人的，當心我去跟村長告狀！”雲巧大聲呵斥。
賴老大卻不慌，“告狀？他村長也管不着我摸自個兒媳婦吧？”
他咧嘴嘿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板牙，眼神裏明顯閃爍着垂涎的光。
“甚麼？”
雲巧如遭雷劈。
難道，爹孃這才過了一夜，就應了賴家提親？
否則，賴老大如何敢這樣明目張膽上來非禮她？
“別躲啊，來讓我摸摸。自打昨兒見你走過家門口，老子的心就整個落你身上了。嘿，村裏那些慫貨不敢娶你，老子啥都不怕！三十幾年沒碰過女人......”
賴老大還在說着不堪入耳的話。
雲巧繃着臉，拔腿就跑。
賴老大跟在後面喊：“媳婦你別急啊，小心崴了腳回頭拜堂不方便，哈哈~你還不知道呢吧？青山觀的道長今兒來過了。老張家本來還願意出五兩銀子娶你，現在嘛，全慫咯~除了我，再沒別人敢娶你過門！剛剛我已經跟你爹說過了，我們家願出八兩銀子......”
雲巧腳下一頓，背後寒毛直豎。
青山觀的道長？
沒記錯的話，前世將江太太哄得三迷五道、讓她給獨子娶妻沖喜的賈道士就是青山觀的！
可，前世這個時間點，分明沒有過甚麼道士來桐花村！
會是賈道士嗎？
是巧合，還是事情鬧大，江家人得知她水鬼上身，故意安排的？
難怪她爹孃如此心急！
身後笑聲愈發近了。
發黑的指甲縫也已到了眼前。
雲巧滿心絕望。
難道兜兜轉轉，她還是改變不了前世的命運，亦或是更慘，要落入這般不堪的男人手中？
忽然有道低沉男聲如驚雷乍響：“你做甚麼？”